万般无奈之下,李守心也只好答应,冯宝提出来的要求。
京城中三品以上的官员为数不少,他思来想去觉得既然要用现银兑换官员手中的实物,这不妨也是一个机会。
首先拜访的,自然就是高拱高阁老。
高拱此人历史上记载非常的清廉,这老家伙可以说是非常的强势,此时的他位高权重,也算是门生故吏满天下。
之所以选择高阁老,也是冯保的授意,历代内阁的首辅,和内庭的内相,宦官之首,必须要搞好关系,如果关系搞不好,双方的位置都会不稳固。
历代的明朝皇帝一直以来,想要操控天下百官就得通过这两个人。
向来是内阁拟旨,有时候甚至是内阁首府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共同拟旨,至于披红有时候皇帝会过问一下,大部分就不用了,往往有掌笔太监或者有掌印太监直接盖章,再发还给内阁,由此皇帝的旨意,通过这两个机构分工合作,发给相关部门的官员,再由他们来具体操作。
整个过程皇帝或许只流露那么一个意思,说出那么一句话,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至于百官臣奏的奏章或者是折子,则由通政司经过内阁审议,会同司里监掌印太监,共同商量要不要呈给皇帝看,如果允许的话互相商量,通再呈给皇帝看,皇帝再作出判断,再发还给内阁拟旨,作出批示。
不过有时候也有意外,尤其是在中晚期的朝堂之上,有些官员为了让自己的旨意绕过内阁,可以自己去左顺门,投递那里专门有接公文的太监,但这里的代价就大了,投递的大臣必须要自己垫付一些银子,那太监才愿意往里通传。
这么一来,这就叫廷奏,完全可以绕过通政司,绕过掌印太监,直接到达皇帝的手上。
这么干的好处就是,自己所陈奏的内容可以不通过内阁,也无需通过司礼监,完全绕过了第一轮的筛选,直接告给皇帝。
好处是完全避免内阁和司礼监掌印太监互相勾结,瞒过皇上,因为内阁完全可以有一项权利,可以绕过皇上单独拟旨,发给司礼监掌印太监披红,这么一来一道旨意,或许在皇帝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可以发出。
但这么做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万一皇帝不鸟,直接将旨意又发还给内阁首辅,这么一来,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一环还是绕不过的,等于是无形之中得罪了两大机构,代价就是,这个大臣的官位是保不住了。
半个世纪后的杨涟,就是这么干的,他想弹劾魏忠贤,为了防止对方看到,自己跑到左顺门垫付了十两银子,将奏章递给了看门的太监。
这才引发了一场,有关于东林党的腥风血雨,这么干的代价是,阉党几乎把东林党赶尽杀绝。
总之在大明中晚期后,内阁首辅和掌印太监,某种时候,必须保证时刻同步,互相之间要通气,属于一种相互依存,又相爱相杀的关系,等于是谁也离不开谁,谁也看不惯谁。
之所以选择高拱,也等于是冯宝向高拱伸出了橄榄枝。
历史上记载高拱这个人,非常的刚愎自负,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宦官。
可以说这一点非常让冯宝讨厌,可也没有办法,谁让对方占据了文官之首的位置。
高拱这个人十分的霸道,几乎是说一不二,又十分的得隆庆帝的青睐,内阁官员拿高拱也没有办法,属于那种惹不起,却也受不了的角色。
因为高拱而去职的内阁官员,明明应该是五个内阁成员,因为高拱的暴脾气,如今也只剩下三个。
高拱是一个,未来的张居正是一个,再有就是高拱的恩人,冯博算一个。
未来的张居正,高拱不敢惹,现在的冯博,高拱不能惹。
等于是能惹的,对付了的,都让高拱能排挤的都排挤走了,可见其在内阁当中是十分的霸道。
也正因为龙庆皇帝对高拱无条件的信任,让冯保也不得不伸出橄榄枝,讨好高拱,毕竟如今的冯宝占据司礼监掌印太监位置不久,等于是立足未稳,更何况被他赶下去的陈虹过去还跟高拱还算是过关系不错,也为了防止对方对自己打击报复,冯宝不得不向高拱伸出了友好之手。
这也是为什么冯宝迫切要求,李守心赶紧兑换官员手中的实物,为了讨好高拱,这也算是非常紧要的一步。
李守心很识趣的就把握到了关键点,历史上的高拱,虽然非常正直,又身居高位,可是一直为官清廉,并没有多少余财,这几次隆庆皇帝,以实物发给官员当工资,也是高拱的提议,也是以高拱为首的文官集团向皇帝发誓,要为大明皇上分忧。
高拱为了讨好皇上,胁迫百官提出这样的要求,朝堂上的官员没有一个不骂的。
高拱在这场风波中算是捞取到了足够的资历,也让龙庆皇帝高看了他一眼,这事情就有正反面,高拱本人也没有多少余财,他远比后来的张居正要清廉的多,这么一来等于是作茧自缚,当时在家里的生活马上就陷入了困难。
李守心在这个时候出现,也算是雪中送炭,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另外一条更深层的原因,那就是冯宝为了在朝堂之中立足,除了讨好高拱以外,朝中那些在京城中的六部官员,也是他重点拉拢的对象。
只要李守心将三品以上官员,手中所有的食物全部兑换成现银的话,朝中的官员都会感念冯宝,这么一来,冯宝的位置算是稳固多了,说一句大不中听的话,就算是龙庆皇帝有个闪失,万一哪天不在了,冯宝这个内相的位置,也会因为这件事办得好,而更加牢固,不会受到任何波及。
李守心想了想,等于是冯宝借他的家资,稳固了他自己的位置,上面也讨好了皇上,下面也讨好了百官。
当真是刀切豆腐两面光,这人做的真是八面玲珑,问题还不用他自己出一分钱,一点损失也不受,这事儿就办成了。
不能不说,对方这小算盘打的是啪啪啪的山响,气得李守心,无助的拍着大腿,内心疯狂呐喊:
合着这里外里,就我一个人真金白银的出,没人敢念我的情,等于是人情对方落真金白银却要自己出,整个一出力不讨好的角色!
可他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似乎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取巧办法,说来说去只能怪自己地位太低,但凡在士林之中有一个官身,也能够得到读书人的认同,这么一来,那冯宝冯太监就不会这样任意驱使自己了。
他觉得自己必须迫切得有一个功名了,打算办完这件事,赶在今年的秋天参加童试。
自己站在高拱的大门口,抬头看了看高拱家的府邸,不由得摇了摇头,看来高拱这个人实在是清廉的可以,谁能想象到眼前这一座不到三进院子的宅邸,年久失修的院墙,斑驳长草的大门,竟然是当今大明第一权相的家宅。
大门口有两个门子,懒洋洋的站在那里,尽管门口排了很多轿子,这两个门子,几乎一个也不让进去,不论是碰见谁,都一句话:
“我家老爷有令,有什么话有什么事,朝堂上讲就可以,私下拜访就免了!”
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可以说是拒绝了很多来客,很多官员都纷纷下轿上去,跟那门子理论,可是到最后还得乖乖回去。
两个门子,一直就是铁面无私,不管对谁都是一句话:
“我家老爷说了,事无不可对人言,我高拱没有什么私心,更没有什么私事,没有什么背对着皇上,还请诸位朝堂之上明言即可!”
这两句话一说,可以说是拒绝了大部分的官员,个别不死心的,只好在门外蹲守,看看到底谁能进去。
可是几炷香过去了,上门拜访的将近三十多个官员,没有一个人的轿子能够抬进去,最后这些人也不得不丧气离开,感到天还没擦黑的时候,高拱家的大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也只等到这时,李守心才敢去,毕竟自己身上没有任何的功名,而且旁边的大门上也写着一句话:
四品以下的官员,免见!
四品以下的官员都不见,更不要说自己连个品级也没有,也别说品级了,自己严格论起来,连秀才也不是,在大明他这样的人得叫白身,说白了就是小老百姓一个。
李守心为了这次会见,也是做足了功夫,生怕被这两个门子挡回去,又为了传达冯宝的意思,门贴上他可用足了脑子,最后在旁边,顾宪成和顾永城的两兄弟,干脆在门贴上画了一幅画。
这幅画画的是两棵树,两棵树下,一个捧着金元宝的送财童子。
说实话,李守心也不知道这个门贴管不管用,见到那两个门子以后,什么话也没讲,就将这个门贴递给了对方。
那两个门子拿过门贴一看,笑了,其中一人笑道:
“真是天下无奇不有,门贴上还会有人作画,这位官人,你官居几品,我该跟我家老爷怎么讲?”
“你什么也不用讲,就说我就是那画上的送财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