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到张四维,让李守心还是有些意外,让他没想到的是张四维对他还是算为客气的,一句开场白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很是难为情的拱拱手道:

“我与令兄的确有些不愉快,过去的事情,也有我的不对!”

其实他说这话完全就是客气,心想整件事情都是他大哥自己作妖,但凡要是守一点信用,断然不会两个人闹到如此,近乎仇人的地步。

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想下一步听听张思维想要怎么说,他还以为张思维一定会以大压小,又或是轻轻接过,哪知道张思维非常客气的回应道:

“快别这么说,都是我大哥的错,人而无信,不可救药,如今我已经奏鸣我家太爷,我大哥已经不是家主了,不为别的,就为错过你这么一个英才,实在是令人惋惜,若不是这样,我们蒲州张家的买卖,一定会在你的谋划下,更加兴隆,我还有意想让你,当我们张家的总掌柜,一切事情都由你说了算,不过这是后话,今天商量的不是这件事情,你我容后慢慢坐下商谈,过往的事情都已是烟云,不提也罢,阁下若是心中还是有些疙疙瘩瘩的,您放心,我张某人,一定会补偿你,直到你满意为止!”

这番话一说,的确让李守心心中震动不已,他有两个没想到,一没想到蒲州张家的家主张四象居然被罢了职,第二个没想到,张思维并不算是心胸狭窄的人,居然还有意想要聘请自己当他们家的掌柜。

不过这读书人的话说来说去,还是有一点不相信,他也只是笑笑,却见张四维很是恭敬的对他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他入席。

旁边的冯宝,一脸阴笑的看过来,尖刻的说道:

“兰芝,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也对,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大,今日之事,要不是有张凤盘在,老夫还真要想要讨教你几句,如何就让我的干儿子,几次三番上门,依旧拒绝在门外,你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这话听在李守心的耳朵里,非常的不中听,他知道今天这是张思维在旁边,若不是如此,只怕是冯宝对他,更加不客气。

他连忙陪笑道:

“冯公公,话不能这么说,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要按你们说的章程来办,只怕我顷刻间就得倾家**产,你也知道我能有今天,着实不容易,若要让我东山再起,只怕难上加难,到那个时候,冯公公只怕连正眼都不带瞧我一眼,好歹你也体谅则个,若让我空忙一场竹篮打水一场空,竟为他人做嫁衣裳,我还真不如当初,还回到乱葬岗上,吃死人的贡品,吃的踏实,落个心安,省得忙来忙去,做一场春秋大梦,那又是何必!”

冯宝听了这话呵呵冷笑,他的笑声极为的尖利,让人听上去极为不舒服,懒懒的回应道:

“说的你好想真的是非常可怜,老夫都想流泪了,罢了,这件事情容后再议,还有更紧要的,你可不能再驳了,我的面子!”

这话一说,让李守心非常的纳闷:

莫非还有紧要的事情?

紧跟着,旁边那位高大的,留着一副漂亮胡子的官员,也站起身来,哈哈大笑道:

“能让冯公公又爱又恨的人,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你了,我听说,那个爱挑事的顾宪成,和你关系不错?”

他不认识对方,却见对方竟然能够准确说出顾宪成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事实,连忙自谦道:

“人家是首善书院的讲师,非常的有学问,我也只是他的受众,十分仰慕对方的才学,哪敢高攀,当时他的弟弟顾永成,和我是莫逆之交,也算是我们顺风号二当家,生意上的事情有时候我也会请教他!”

旁边的张四维,连忙笑着介绍道:

“张太岳十分反感,四处讲学的讲师,普天之下,有形形色色的人,有那不专门不求取功名,四处散布他的学问,那也是人之常情,张泰岳还是有些敏感了,李兰芝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张太岳,李守心在脑海里仔细搜索这个人,思来想去好像没有,就在这时他看到对方十分爱惜他的胡子,保养的非常好,眼见入席专门用一个小布袋,非常仔细的将自己的无需全部装起来,拉紧绳子封住口,将胡子全部包裹住。

如此仔细的人,实在是让人见之难忘,忽然间脑海里灵光一闪,他想起来在明史之中,曾经有一个细节,那就是张居正曾经被李太后赐以榚点,张居正当着李太后的面,仔细的将这一盘糕点吃完,吃相非常的优雅,那盘糕点是绿豆糕,非常的酥,掉下来的渣,也被张居正全部接住,衣服和胡须上一丁点也没有。

李太后为了此事大加赞扬,张居正真是一个非常爱惜仪表的人。

这只是一件小事,却上了明史,可见张居正对于仪表有着非常严苛的自律。

他马上想到这个人是谁了,遥想到太岳,不就是张居正的名号,这一下对上了。

没想到自己居然跟这个历史上千古有名的铁血宰相会面了。

想到这里,他便激动的伸出手,想要跟张居正握一握,哪知道对方一脸嫌恶的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入席,这么一来,让他的双手非常尴尬的停在空中,但是张四维为了打圆场,连忙握住他的双手笑道:

“他就是这个脾气,你莫要见怪,一听你跟那个顾宪成来往,他心里就来气!”

说到这里那张居正连忙插话道:

“我问你,是不是还有个何心隐?一般丑类聚集在京城,妖言惑众,我几次上书给皇帝,想让他取缔首善书院,奈何皇上不听,如今首善书院,已然成了京城毒瘤,聚集了一帮,乌合之众,若是哪一天,我要是入了阁,非得取缔首善书院,这简直就是遗毒,你要是聪明的话,离这帮人远一点,好好做你的生意就行了,我还听说,你们顺风号的书局为这帮人印书,我劝你悬崖勒马,为时未晚矣!”

李守心没想到,未来的张居正一上来就给了他这么大的难堪,好在旁边的张思维连忙再次打圆场,劝到张居正道这件事往后面搁一搁,今天不再商量,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情,来吧来吧,大家都入席。

张居正能有这样的言论,也在李守心的意料之中,何心隐和张居正也算是莫逆之交,两个人也曾经是同窗,不光是同窗,算起来也算是同乡。

可是张居正上台以后,一直按法家那套理论,统治万民,绝对不允许民间有何心隐这样的思想家,这个人一度让张居正非常的头痛。

直到发生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万历十年,万历皇帝继位以后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墓,在陵墓的选址上,何心隐作为一个民间的学者,竟然大胆插手,在民间散布他的言论,完全和张居正相反。

这么一来彻底惹怒了他,干脆授意下面的官员对何心隐痛下杀手。

何心隐被湖北巡抚秘密羁押,不久以后,便将其处死,这就是一代心学大师,最后的下场。

张居正这个人非常的霸道,断然不允许民间,出现别的声音。

自他上台以后就开始打压心学,明朝的心学,也在张居正横加干涉打压之后,近乎于绝迹,相关的一些心学的典藏和书籍,也被他大量焚毁。

张居正这个人在历史上争议是非常大的,可是目前的张居正,还是羽翼未丰,他的一些观点也只能说说而已。

旁边的张思维听到张居正这一番话不由得哈哈大笑:

“阁下目前也不过是一个,兵部给事中,竟然有如此雄心壮志,太岳不要说了,再说就要伤和气了,今天请的这位可是我的贵客,大家入席,我今天特意请来的厨子,可是京城有名一灌勺,早在十天以前我就已经预约上了,此人架子大的很,可炒的菜那可是一绝!”

紧跟着琴声响起,李守心顺琴声望去,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不是素心姑娘还能有谁?

旁边的冯宝嘻嘻一笑:

“你怕是还没有跟顾永晨说吧,素心姑娘已经决意留在老夫身边,要怪就怪顾永成,官位实在是卑微,绕了大半个圈子,却也只是跑到户部观政,他又不是进士出身,哪来观政一说,说白了皇上还是没有相中他,你就告诉他,别让他白费心机了,忘了素心姑娘吧!”

李守心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局,整件事情的关键点,就在于如何让素心姑娘的养父,官复原职,顾永成暂时是办不到这一点,当然素心姑娘也不会跟他。

他点点头说道:

“我会将你的话转告于他!”

其实他内心里另有想法,既然这一次他们肯定想让自己,兑换官员手中的实物,不如趁此机会,让他们卖一个人情,好歹让胡荣华官复原职,那样一来,自己也算能够促成顾永成和素心姑娘的好事。

想到此,三人入席后,张四维拍了拍手:

“大家言归正传,我们先商量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