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仁成听了,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便点头道:“这有何难?正好再过几个月便是我姨夫的五十寿辰,便托送贺礼的人带去便是了。”

“那就多谢了!”刘成赶忙喊来于何,将自己要询问的问题一一记录下来,待到记录完毕,洋洋洒洒竟然有六七张纸,两百多个问题,刘成待到墨干了递给于何,郑重其事的说:“劳烦马兄了!”

马仁成离开之后,于何上前问道:“大人有意东南乎?”

“呵呵!”刘成微微一笑:“老子区区一个都司屁大个官,受命于人,还说什么东南西北。”

“话不能这么说,韩信、本朝太祖都曾乞食于人,他们那时候还不如大人您呢?”说到这里,于何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道:“我家教主有信过来让老朽告诉大人,有了羊毛的事情,他这次去定然能得到巴图尔汗的信任,若是您需要,便是上千蒙古铁骑也能买来。”

“上千骑兵也能买来?”刘成瞪大了眼睛:“这也能行?”

“有什么不行的?唐高祖李渊起兵之时不也用财帛买来了突厥骑兵相助吗?本朝也有朵颜三卫,那巴图尔大汗东征西讨,攻破的部落数也数不清,老弱妇孺可以充作奴隶,俘获的将士我们便可买了去,他得了钱财,大人您多些效死之徒以供驱策,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这些俘虏也能信得过?”

“有啥信不过,本来他打了败仗做了俘虏要给人挤奶牧羊挨鞭子,却来了中原花花世界,高兴还来不及呢!反正都是卖命打仗,给大汗们卖命是卖,莫非给大人卖命不是卖了?再说他们离了大人连路都不认识,只要大人待他们好些,这些鞑子最是忠心不过。”

“可这么搞大明兵部那边也过得去?“

“大人你将其收为义子,改个汉名就好了,边军里的鞑子又不少。脱脱不花不就是吗?无非是一个花钱买来的,一个是自己跑过来的,又有什么区别?就是大人现在官职小了点,身边最多也就十几个。若是当到游击、副将,身边就算有三五百个鞑子义子,也没人敢说闲话。“

听于何说到这里,刘成也有几分意动,虽说火器的出现让骑兵在战场上的重要性有说下降。但在明末骑兵还是战场上极为重要的一个兵种——如果不是最重要的兵种的话,毕竟骑兵的高机动性是步兵和炮兵无法替代的。若是能像于何说的能够用钱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太好了。

“于先生,你回信给我义兄,说此事不宜过急,先将羊毛的事情办成了再说!”

“在下明白了!”于何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便告辞出去了。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刘成点亮油灯走到地图旁,开始细心的观看起辽东那一部分起来,在他的脑海中上面的一条条细线、三角形变成了一条条河流、山脉、平原与城市。打着不同旗号的军队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厮杀,随着后金军队的不断胜利,越来越多的土地落入了他们的手中,而大明在关外的控制区域不断变小,最后只剩下狭窄的辽西走廊。

“时间,时间是一切的关键!”刘成自言自语道。和每一个知晓明清之际历史的穿越者一样,刘成心目中真正的敌人并非流贼、也不是还貌似最为强大的大明朝廷,而是现在还局促在关外一隅的后金政权,原因很简单——在真实的历史上后金是这场争夺战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胜利者。但刘成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自己此时力量的薄弱,而是时间的紧迫。在战争中最为重要的是时间。因为军队被消灭了还可以重新组建、要塞被夺取了可以重新夺回、金钱花费了可以重新积累,唯有时间一旦流逝就再也无法挽回。

明末的历史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假如李自成攻破北京后,多尔衮出兵的时间晚上一个月,哪怕只是十五天。那么李自成就有充裕的时间打垮并收编吴三桂在山海关的数万关宁军,甚至李自成完全可能不战而迫使吴三桂投降,因为假如满清大军无法及时赶到,在北京已下、众军皆降的情况下吴三桂是没有办法让麾下的将士打一仗必败的战斗的。如果这样,那当多尔衮带着大军抵达山海关城下时,面对的就是由总数过十万的大顺军防守的坚城。其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但历史是没有如果的,满清军队在尚未得知北京为大顺军攻陷的前提下就南下,并在得知北京失陷后改变行军路线,在翁后遇到了吴三桂的求援使者,多尔衮巧妙的利用大顺军队的压力迫使吴三桂向其投降,又利用吴三桂军队消耗了大顺军的力量,并在一片石给予其致命的一击。刘成很清楚多尔衮能做到这一切并非是运气,这个大赌博的最后胜利者最大的优势并非他的军事力量多么强大,不管八旗兵多么强悍,相对于征服像中国这么庞大的帝国还是远远不够的。广袤的土地、复杂的地形、变化多端的气候、海量的人口,任何一个因素都足以毁灭最精锐的军队。冷静的观察,认真的分析、坚韧的等待、节省自己有限的资源,并在正确的时候敢于孤注一掷,这才是满清统治者最后能够入主中原的最重要原因。

现在距离那决定命运的时刻还有十三年,不,应该是十二年了,在这十二年时间里自己是否能够积累到足够上牌桌的实力,阻止这一切的生呢?如果是在穿越之前,刘成对于这个问题简直不屑于做出回答——给一个回到明末的穿越者十二年的时间,他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围攻君士坦丁堡、巴格达、德里、莫斯科、巴黎、罗马等世界名城。可此时刘成却不敢给出肯定的答案了,他甚至连自己是否能活到十二年后都不敢肯定,又怎么能确定自己能在十二年后阻止后金的入关呢?在十七世纪三十年代的大明可没有抗生素,鼠疫、肺结核、血吸虫等现代社会几乎绝迹的传染病在这个年代可还随处可见,即使不考虑长矛和铅弹的威胁,各种稀奇古怪的疾病都足以将一个健康的人过早的送进坟墓。刘成必须想出一种办法——即使自己意外死去,依旧能够阻止这一切的生。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阻止西北大规模民变的爆,没有内患满清也许能够打赢一两次战役,但不可能入主中原。但刘成清楚自己做不到——没有人能阻止大明的缙绅们将灾荒视为兼并小民土地的大好机会而不是毁灭帝国的根源——其实缙绅们的判断在过去两百多年里都是对的:如果大明能够将民变镇压下去,他们将是灾荒最大的受益者。只有在死亡的威胁下农民才会将赖以为生的土地出售给缙绅们,而像刘成拥有如此机敏的手腕迫使鄜州缙绅拿出钱粮养活迁徙而来的丁壮的人在当时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其次就是提前摧毁关外的后金政权,但这并非易事,崇祯四年年底的后金政权已经渡过了他最艰难的草创阶段。在东面与西面皇太极通过灵活的政治手腕已经基本解除了蒙古与朝鲜的威胁,辽南的东江镇在毛文龙被杀后已经被赶到海上诸岛,无力威胁后金腹地。这样一来后金只需要专注于一隅,刘成并没有信心战胜这样一个敌人,因为在明与后金的战争中最大的麻烦并非来自于敌人。而是来自于大明糟糕的后勤与复杂的军政指挥体系,像刘成这样一个武人,只要触动这一体系就会被视为图谋不轨的逆贼,更不要说在这个过程中死亡的阴影会一直笼罩着他。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刘成的思路是既然无力阻止大明的内乱,那么就为后金也找一个足够强大的敌人就行了。大明并非女真人唯一的敌人,在与明军交战的同时,皇太极还在与蒙古的林丹汗进行战争,这位成吉思汗和达延汗的嫡系子孙,蒙古帝国的最后一位统治者是后金控制漠南蒙古的最大敌人。假如在草原上崛起一个强大的势力,将漠南蒙古从皇太极的麾下拉回去,那无疑是对大明非常有利的。

刘成选择的对象就是那位巴图尔大汗,他希望通过徐鹤城与其建立的贸易关系影响其战略方向,相比起大明,在蒙古人的政治架构里商人的地位要高得多,而且他还可以通过与这位大汗的贸易获取战马、羊毛、士兵、硫磺乃至其他必要的战略资源。当然刘成现在能做的还很少,但随着他在明军中官位的升迁和所掌握军队的增多,刘成能够从这条贸易 路线中获得各种利益会不断增加,最要紧的是在这条关系里。他只需要出钱而无需流一滴血,无需冒任何风险。

“大人,大人!“

一个声音将刘成从遐想中拉回了现实,他稍微定了一下神。沉声道:“有什么事?“

“固原有人到了,说要马上见大人!“

“固原?”刘成一愣,心中暗想莫不是杨鹤那边又有什么变故,他稍微整理了下衣衫,道:“请他进来吧!”

“是,大人!”

片刻之后。一个四十多岁的粗壮汉子走了进来,离刘成还有二十多步开外便粗声大气的喊道:“刘大人,刘大人,快拿酒来,要好酒!”

刘成定睛一看,却是一个杨鹤身边的军官,名叫袁晗,原先刘成每次见他都有几分好处,时日久了两人就熟了起来,也时常将杨鹤身边的消息透露几分给刘成。此人最是好酒,为了这口腹之欲也没少吃军棍皮鞭的苦头,但还是屡教不改。

“我说是何人,原来是袁大人!”刘成赶忙从桌旁拿出中午与马仁成喝剩的半罐酒来:“这是中午喝剩的,你若是不嫌,便稍待片刻,我让人取杯盏来。”

“有酒喝就好,有要什么杯盏!”袁晗一把从刘成手中抢过陶罐,揭开盖子,先喝了一大口,陶醉的吐了一大口气:“好酒,只是这酒味道有些不同,让我猜猜是什么酒。”

“也好!”刘成叫来手下取了些干肉、蚕豆放在桌上作下酒菜,他知道这袁晗若是不喝够了酒是不会谈正事的,也不催促,笑吟吟的坐下作陪。

“枣子酿,不对,味道没那么厚;杏花烧,也不对,少了那股子香气;山西汾酒,不对,没那烈:……”就这样袁晗喝一口说一句一口气说了六七种山西陕西的名酒,又都被自己否定了,到了最后他只得问道:“刘都司,你这酒是哪里的名酿,我怎么品不出来?”

“好像是兰陵酒,用山西的大曲调了,放置个半年再拿出来。”刘成按照午饭时马仁成所说的复述了一遍。

“为何不早说!”袁晗猛拍了一下大腿,倒把刘成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问道:“怎么了?这酒不好?“

“当然是好酒,可你也不早说,不然我怎么会像方才那边牛饮,现在酒都快喝完了,要想细品也没了!“说到这里,袁晗将酒罐在耳边轻轻的摇了摇,才将已经空了的酒罐放在桌子上,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原来是这么回事!“刘成笑了起来:“这是本县的马老爷送给我的,你若是喜欢,明日我让人到他家再讨些来与你喝个痛快可好?”

“此话当真!”袁晗闻言大喜,他的双手摩擦了两下叹道:“还是刘都司你有本事,在哪儿都能打出一片天地来,连缙绅都要送酒来讨好你,比起你来俺们留在固原就差远了。”

“袁大人你说笑了,能留在制军大人身边,这才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呀,俗话说菩萨身旁好烧香,能有啥好事,制军大人还会忘了您,我们这些在外边办差事的,还要请袁大人在制军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