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璋所说的北方的“好热闹”,正是让他与陈友谅敢于放手大打的契机,这源于李察罕与孛罗帖木儿等人之间的内讧。

话说至正十七年时,红巾军攻入了关中,在接到陕西省台的告急后,李察罕即领大军入潼关拒敌,结果红巾军一败涂地,李察罕又因功授资善大夫、陕西行省左丞。

次年,为了应对红巾军对大都的围攻,李察罕受诏亲率一军屯驻于涿州以拱卫大都,其他军队仍驻留关中一带;东路红巾北伐军被击溃后,李察罕又受命前往镇压中路北伐军。等到河东之地被基本平定后,李察罕被晋升为陕西行省右丞,兼陕西行台侍御史、同知河南行枢密院事。

此时李察罕已俨然成为大元帝国的柱石,为了便于指挥军队协同作战,皇帝于是下诏,命李察罕守御关陕、晋、冀,抚镇汉、沔、荆、襄(即西系红巾军的地盘),“便宜行阃外事”。如此一来,李察罕已形同一方诸侯,于是他更加紧练兵训农,并以平定四方为己任。

至正十八年,刘福通攻克中原重镇汴梁后,为了占据有利地形,李察罕北塞太行山,南守巩、洛一带,与红巾军展开对峙。不久,他又被加封为陕西行省平章政事,仍兼河南行省同知行枢密院事,握有便宜行事之权。

次年,李察罕欲收复汴梁,他部署诸军步步紧逼,对汴梁展开了越来越紧密的围攻。到这年八月,汴梁城已是粮尽援绝,终于被李察罕率领的元军攻破,而刘福通等则带数百骑掩护着小明王从东门突围而去,最终在小城安丰落脚。

河南之地的红巾军势力皆被平定,于是李察罕派人前往京师报捷,眼见社稷、国脉终于被暂时保住了,一时间元廷欢声动中外。河南被再次平定,江浙的方国珍、张士诚又都再次被招安,此时大元颇有点振作起精神的迹象。朝廷自然也不会亏待李察罕,更不敢亏待他,于是又将他拜为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兼知河南行枢密院事、陕西行台御史中丞,仍便宜行事。

此时,李察罕既定河南,便分兵镇守关陕、荆襄、河洛、江淮等地区,而以重兵屯驻于太行山要地,营垒旌旗相望数千里。一时之间,李察罕成了手握重兵的中原王,更成为各路反王的可怕死敌——元璋此时尚处于事业的起步阶段,自然颇为忌惮李察罕的势力。

如果不是山东地区还威胁着李察罕部的侧翼,李察罕下一步肯定就要伺机挥师南向,这对于朱元璋与陈友谅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山东当时属于中书省,既是红巾军的一大根据地,且又地近大都,李察罕自然不能无视这块心腹之患。于是,李部每日修车船、缮兵甲,务农积谷,训练士卒,图谋尽快收复山东。

可是,就在李察罕已经将进攻的矛头瞄准山东时,他的后方却出了纰漏。知枢密院事答失八都鲁曾节制过河南诸军,也曾是李察罕的上司,当时作为答失八都鲁儿子的孛罗帖木儿率军驻守在大同,本来山西与河北的大部分地区都是李察罕平定和掌握的,但是孛罗帖木儿看着眼热,也想将山西与河北收入囊中;李察罕自然不依,结果双方竟至兵戎相见。

朝廷多次下诏调解无效,如此一来,也就延迟了李察罕进攻山东的时间,更大大推迟了他率军南下的时间,朱元璋与陈友谅都因此获得了发展壮大、雄踞江南的宝贵时机,也为他们的互争雄长留出了时间。

陈友谅对于北方的情势变化自然也非常关心,至正二十年三月的一天,陈友谅召集了一应骨干及幕僚计议东进事宜,顾盼自雄的他率先说道:“眼下北方正打得难解难分,正好给我等腾出了收拾朱家小子的时机,诸位也说说,此事当如何着手!”

筹谋战术方略是张定边义不容辞的责任,如今他也已成为掌握最高军权的太尉(张必先为左丞相,留守岳州,平章陈友贵留守襄阳,两处皆为重地),当即开口说道:“如今我部水师已训练日精,自可直下金陵。不过为稳妥计,最好先拔掉池州、太平、采石这几颗钉子,即使不能一一拔除,也要首先拔除采石。采石乃是金陵的江上屏蔽,夺下采石,即可挥军直指金陵。不过我听说近年姓朱的小子颇下了一番功夫经营应天,恐怕短期内无法奏效,我等总要从长计议。”

熊天瑞站出来说道:“汉王,我部的战船高大坚固,‘塞断江’‘撞倒山’‘江海鳖’‘混江龙’等等,皆为当今天下之巨制,不妨先吸引金陵方面与我等在江上水战,以挫其锐气。”

“只怕姓朱的小子一看我们的阵仗,会不敢出战啊!”陈友谅笑道。

陈友仁此时站出来说道:“我部以水师之长,自然要首战金陵,金陵也是姓朱小子的巢穴,打金陵对于摇撼敌人军心也是有益的,此为攻心之战。不过我听说姓朱的小子很善于控御诸将,且其兵精粮足,谋臣良将不乏其人,也颇受百姓拥戴,这就像当年的孙吴,谋朱之事,恐怕还要再多花点心思。”其实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内部,毕竟陈友谅是凭借血腥的政变上台的,很多人都对他颇为不满,只是暂时隐忍未发而已。

“老五,你是不是怕了?”陈友谅不解道,“如今兵力、地利的优势可皆在我等手中,定边兄,你觉得呢?”

张定边捋了捋自己的长须,笑道:“五兄的忧虑自有道理,如今我等虽然号称江南之兵中最强,但还是利在速战,一旦战事旷日持久,我等千里馈粮,必有饥荒之忧啊!此番东进,形势迫人,于内于外,都不宜再耽搁,只是务要持重,不可轻敌冒进。当然,为了分散金陵方面的兵力,总要向张九四打打招呼,也让他在东边出点力才好。”

其他一些与会的心腹幕僚也站出来附和,陈友谅至此总算放了心,对于问鼎江南进而问鼎天下,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当即拍板道:“好吧,那我等就先试攻一下池州,池州与安庆相邻,又是江上重镇。当初除掉‘双刀赵云’时,我就想一鼓作气拿下池州,可是听闻徐达好生了得,才未敢造次,如今重兵集结,定要争取首战告捷!”

会议过后,陈友谅一面往安庆调兵遣将,一面又派出使者游说张士诚出兵。可是张士诚心知元璋不太好打,且帮着陈友谅打垮了元璋,最终自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此时他已经预感到张士德遭遇了不测,因此在出兵配合方面并不积极。

张士诚一直以来都非常善待廖永安,希望他能够归顺自己,这样就可以把廖永忠等人都拉拢过去。可是廖永安认定了张士诚难成大事,所以拒不顺从,张士诚无奈,只好一连关押了他八年,直到他病死狱中。

陈友谅之所以选定江州作为自己的临时都城,不仅在于江州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地处长江与鄱阳湖的交汇点,乃水陆交通之要冲、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还有一个原因是从唐宋开始,义门陈氏逐渐成为江州地区人口最多、文化最盛、团结最为紧密、合族时间最长的“天下第一家”。曾创造了十五代、三千九百余口、三百余年不分家的家族奇观,受到唐宋时期七位皇帝先后二十七次旌表。

义门陈氏系南陈开国皇帝陈霸先的后裔,身上流淌着皇家的血脉,所以难免有些不太安分,家族内部一度流传着一句谚语:“金鸡叫凤凰啼,不出天子到何时。”正是鉴于当时义门陈氏家族势力庞大、朝野大盛,宋廷唯恐其将来危及政权统治,仁宗皇帝便于嘉祐七年(1062)七月初三下旨勒令其分家,从此义门陈氏被迫分迁到了全国七十二个州县。不过,陈氏的大多数成员分布于江西、湖北、安徽、湖南、江苏、浙江等地区,而且家虽然分了,但当时还留下了近三百人固守故土。到元代时,又经过二百余年的发展,义门陈氏故居已繁衍为二千余人。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祖籍江州的陈友谅没有忘记义门陈氏的传统与精神,而且分散在长江流域各地的义门陈氏后裔就是陈友谅统治天下的有生力量。不过,后来随着陈友谅的战败,虽然义门陈氏后裔还不断有零星反抗,但都遭到了朱元璋的严厉镇压,甚至位于江州的祖坟也遭到了破坏,这就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