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二十一年初,李察罕获悉山东的红巾军群龙无首,陷入了自相残杀的境地。李察罕看准时机,决定把自己跟孛罗帖木儿的恩怨先放到一边,待平定了山东再说。
六月,李察罕拖着病体由陕西抵达洛阳,大会诸将,商议征讨山东事宜。八月,一路高奏凯歌的元军紧紧包围了山东的东平城。
东平原是红巾军严密设防的一座重镇,守将田丰等人都龟缩于城中,元军只要一番强攻,东平旦夕可下。可就在这时,老谋深算的李察罕考虑到田丰久据山东,军民都对他甚为服膺,李察罕很想收服此人为己所用。他专门写了书信去招降田丰,结果就坡下驴的田丰和王士诚等人便投降了李察罕。
之后,李察罕又继续攻略山东其他地区,其中济南在被围三个月后终被元军收复。为了表彰李察罕的卓越功勋,朝廷再次下诏拜李察罕为中书平章政事、知河南山东行枢密院事,陕西行台中丞如故。
到至正二十二年,山东地区已基本被李察罕平定,只有孤城益都(今山东省青州市)还未拿下,但这只是时间问题了。
其实早在李察罕攻取汴梁时,为了慎重起见,元璋便派出了使节到他那里通好。李察罕对来使相当热情,分明有拉拢之意,元璋评论道:“李察罕果然是阿瞒之流,我等正可利用之!”
眼见北线已可保暂时无虞,那么就可以全力以赴进攻西线了。不过元璋明白,要沿着长江仰攻上游,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师是无法奏效的,因此他不得不考虑起用廖永忠的问题,而且,要对付张定边这样的劲敌,恐怕还得依靠廖永忠这等雄才、奇才,所以元璋特意把他从常熟召了回来。
元璋知道,廖永忠不仅足智多谋,在练兵方面也很有一手,甚至比徐达还要高明。徐达主要是训练士兵的基本功,诸如劈刺、投射等,而在廖氏的部队里,不仅注重水军所必须的游泳和攀爬等技艺,廖永忠还会尽量保证士兵有足够的饭食,让大家务必吃饱吃好,有足够的体力来完成最严格的训练。为了鼓舞士气,他还注重精神灌输,鼓励士兵建功立业,奖惩方面他也力求公正,因此士卒都对他异常爱戴和敬服,甘愿为他效死。
廖永忠治兵的灵感来源,主要是吴起的“魏武卒”,以及李靖麾下征服恶劣环境、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精锐部队,所以廖永忠同样刻意强调兵贵精而不贵多,认为一支训练有素、指挥有方的部队足以战胜十倍甚至几十倍的乌合之众。他麾下的主力部队一般只维持在五千人左右,龙湾大战时,元璋就调了他麾下的两千兵卒,他们在大战时表现得异常勇猛。
在召见廖永忠时,元璋笑道:“永忠啊!想必你在常熟这几年有些寂寞了吧!不过咱不是不用你,而是原想留着你这柄利剑做杀手锏的,实在不好轻易使用啊!望你多加体谅!”这话也是一种期许和鼓励。
廖永忠一拱手道:“属下明白,前年收复池州,我水师破‘双刀赵云’的栅江营,主公能调派麾下加入,便是器重之意了!去岁大战龙湾,主公又调麾下前来参战,麾下立功不小,属下也是与有荣焉!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这精兵没个三四年的工夫,说实话,其实也是练不成的,这也是主公的厚待啊!”
“那是因你训练水师有方嘛,每遇强敌,咱都非常倚重!原本不想动用你部的,但为求必胜,也就忍不住了!”元璋又补充道,“龙湾一战,你部水师大呼突阵,诸军从其后,真可谓卓尔不凡!只是当时咱没舍得调你来,致张德胜丧命,不然何来此一劫!”
“属下已经听说了,张世兄丧命于张定边之手,此人身怀百艺,深不可测,想来主公是有意要属下去为张世兄报仇雪耻了!”
“正是此意,不知你可有信心压制一下那张定边?”
廖永忠沉思了一下,道:“张定边着实可畏,但陈友谅不足畏!”
“说得好!永忠啊,不知你可有破敌良策?”
“所谓‘人心齐,泰山移’,若是人心不齐,自然要分崩离析!”廖永忠胸有成竹道,“属下愚见,此番西征,我部定要大张挞伐,揭橥陈氏之恶,以彰显我部之仁德,如此一来,我军兵威所到之处,负隅顽抗者应该就少多了!”
听闻廖永忠如是说,元璋不禁暗忖道:“这小子深谙兵机韬略,对政略也如此洞悉,不可不用,也不可不防啊!”
元璋对于廖永忠的建议深表赞同,因此在出师之前,他特意告谕诸将道:“陈友谅那厮贼杀徐寿辉,僭称大号,此乃天理人情所不容!偏他又不度德量力,肆骋凶暴,侵我太平,犯我建康。他既自取祸败,尤不知悔悟,如今他又以兵陷我安庆,观其所为,不灭了他不行,尔等各厉士卒以从。”
徐达忙在一边附和道:“师直为壮,今我部为理直,陈部理屈,焉有不胜的道理?”
刘基也从容地站了出来,向元璋拱手道:“不才昨夜坐观天象,金星在前,火星在后,此乃师胜之兆。愿主公顺天应人,早行吊伐!”
经过这一番动员,众将自是群情激昂,个个摩拳擦掌,表示要跟陈友谅拼了。
元璋非常满意,然而不巧的是,就在大军出征前夕,刘基突然哭丧着脸跑来说道:“主公,不才八十岁高堂驾鹤西去,请主公允准不才回乡丁忧!”
丁忧一般要二十七个月a,在这个节骨眼上,别说离开二十七个月,就是二十七周乃至二十七天,都万万不可。因此元璋顿时一脸为难,劝道:“先生节哀,如今咱这里怎能离了你?古人言忠孝不能两全,舍家事而为国事,愿先生体谅!”
其实刘基也不想此时就回乡奔丧,大战在即,所谓“金革之事不避”,只需要对众人有个交代,所以元璋便亲自撰写书信表示了慰留之意。刘基实质上是“夺情起复”,自然顺坡下驴,直至这次西征归来,元璋才特准他丁忧一年。
a 名义上是守制三年,实际上不是三周年,而是到第三年的第三个月即可。
眼见应天方面频繁调动人马,陈友谅有些坐不住了,忙召集了一次重要的会议。
待幕僚介绍过基本情况后,陈友谅不由得对张定边等人忧虑道:“姓朱的小子这次恐怕要主动上门了,如今人心有些不稳,如之奈何?”
张定边沉思了一会儿,道:“他们此次西来,定然意在夺取安庆和江西,赣州是我大汉的南大门,非心腹重将不能守,我看就派熊天瑞去吧!抚州是江西中部的重地,就派邓克明去吧!安庆是一座坚城,如今我等依然握有水上优势,大可不惧!”
陈友仁起身道:“如果姓朱的小子以重兵从陆上进攻,我等不必与之对战,尽可从水路切断其补给就可以了,那时他必不战而自溃!不过他那里火铳众多,我们还是要加强战船的防护!”
陈友谅恨恨地说道:“如今龙湾之役已经一年了,真是余痛在身!为了思谋报此一箭之仇,咱们一年来拼命打造巨型战舰、训练水师,可惜还不能一蹴而就!今日那厮主动来挑衅,咱们一定要小心应对,也力争让他有来无回!”
当时汉军正在沔阳一带赶造超大型战舰,此事是由罗复仁具体负责的,于是张定边问罗复仁:“巨舰赶到江州参战,还需要多少时日?”
罗复仁恭敬地答道:“回太尉,目前已完工的在百艘左右,如果传令他们东来江州,顺流而下的话,加上准备的时间,不足一月应该就可赶得到!”
“好!”张定边捋了捋胡须道,“就算我等在安庆万一不利,在江州一带坚持月余也无问题!”
集议过后,陈友谅立即给诸将下了紧急动员令,要他们加强备战。他还特意发圣旨给坐镇龙兴的胡廷瑞,要他发兵两万来江州待命。
胡廷瑞立即照办,不过他还有自己的小算盘。这天,他跟祝宗、康泰二人悄悄地说道:“如今大战在即,陛下那里若取胜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可是万一那东边的取胜了,我等又将何去何从?不能不细加思量啊!”
胡廷瑞这人还算厚道,也有些眼光,他有感于陈友谅在对待徐寿辉问题上的草率,对于陈汉的前途越发感到悲观。虽然祝宗、康泰二人不相信陈友谅会失败,但胡廷瑞还是跟他们打赌道:“若是此番东边的取了安庆、江州,又兵临咱们龙兴城下,我们就归顺如何?”
许久,祝宗才表示道:“丞相大人高瞻远瞩,若到时不幸被您言中,那也只此一途了!”
康泰则勉强表示道:“好吧,舅父大人看得高远,若果真陛下再败,咱们就只能先求自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