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翼忙接着笑道“郝因说得有理,我也是看见传媒怕了,传媒当中人很容易失去自我。”沙沙便有些不悦道“看来全是我的不是哆?我也是职业习惯了,不如我走开,让你们自己谈。本来我的引见任务也已经完成了。”安子翼忙道“沙沙自然是不能少的,今日我们以道为朋,沙沙的许多艺术见解也是很独到的呢。”又对小苦道“本来我是想请两位到外面哪月餐馆去混一顿的,女主人回来了,不如弄几样家常小菜,家常便饭,随意一点,说话也方便。”沙沙笑道“我也宁愿家常便饭的,外面的东西都吃腻了。西方人的习惯,在家请客是最高礼遇了。我和安所长认识这么久也从来没受过这般款待,都是借郝固你的光了。”那郝固却道“不用忙了,今日中午我另外有事的,叫夫人也坐下一块谈谈嘛。我是很相信艺术与个人气质的密切关系的。先前听到辛小苦这个名字,便觉得此人必定有某种特殊的气质,我的推测果真不错。”说着,他眼镜片后面的东西又闪亮了一下。谁都听得出郝固话中明显的恭维,小苦觉得有股热麻麻的东西在全身蔓延开来,头也有点晕晕的,仍矜持着,淡淡地笑着,又拿眼光朝安子翼投去。安子翼面部肌肉有点**, 自己晓得笑得很尴尬却坚持着笑着道“客观地 说,这幅《女蜗》是我们夫妻合作创作的,如果从郝固刚才所说的气质的角度来看,小苦的成分就更多一点了。”郝固笑道“其实我早看出端倪。”便又将《女蜗》细细端详起来。那沙沙点了枝烟吸了一口,包斜着眼道“这便叫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嘛!”安子翼已无暇顾及沙沙,只盯着小苦看她如何反应,小苦却捺着坪然蹦出的心等待郝固对《女蜗》的反应。
郝固立了起来,将《女蜗》摊在地毯上,道“安所长,方才还有一幅《离骚图》呢?”安子翼这会已像被人牵了手脚的木偶由不得自己了,只好从自己画室中将那幅《离骚图》取了出来,小苦又迅速地射了他一眼。那郝固将《离骚图》与《女娟》并排放着,居高临下地又看了一会,终于道“可以这么结论,安子翼你完全脱离了魏子峰的案臼,已经创出自己独特的风格来了。这画面中透露出一种捉摸不透的却令人惊喜的东西。我一时还抓不住它,容我一段时间思考。确实可以作为超越传统水墨画的一个范例来研究的。”辛小苦心里一阵狂喜, 自己的尝试得到了郝固的首肯,真不枉这一段夙兴夜寐、宵衣盯食地苦干啊。小苦此刻不揭穿安子翼,并不是容忍了他,毕竟是自己的丈夫,丑了他也是丑了自己。她特别不愿当着沙沙的面与安子哭口舌,只待客人走后再与他计较。那安子翼却是冷汗辘媲,惊惊不安,他深知小苦脾气,这一刻虽默认了,一个不顺心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兜底翻了,只有竭尽全力将她稳住了才是。便笑道“郝因你过誉了,有你的认同,我们夫妻在探索革新的崎岖小道上便有了强大的精神支柱,小苦你说对吧?”他特别强调了“我们夫妻”四个字,小苦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勉强一笑道“岂止精神支柱?我读过郝先生的许多文章,每每有醒酬灌顶豁然开朗的感觉。”说着脸却微微地红了。那郝固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一眼,淡淡地笑道“这几年大家都在讲中国画要发展、究竟向何处去的问题,都说要探索,要跳出传统案臼锐意革新,却一直没能看到形式上内容上焕然一新的好作品。方才乍一眼见到你们的《女蜗》,真有点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小苦啥着影子般的笑意调开了目光。安子翼隐约觉出郝固话中有话,此一刻哪里顾得上细品?只尽力维持着场面上的客套和热闹,笑容目光语言动作都捉襟见肘,不够用了。那郝固又对《离骚图》、《女蜗》各自的长短处评头论足了一番,便起身告辞,说中午原本就跟人约好了的,下回再来品尝女主人的烹调艺术,相信也一定会是独具品格的。小苦倒是庆幸他不留下吃午饭, 自己实在做不出什么好吃的东西。那沙沙因见两个男人都巴结地讨好辛小苦,情绪也没有了,也说另有采访任务,跟着郝固一起走了。安子翼一直送出大门外,殷勤地道“郝因说定了呀,下回再来时便要把酒临风、一醉方休才是。”看着郝因沙沙钻进了出租车,安子翼一颗心方才落地,上楼时想着回去如何摆平辛小苦,竟有种玩物于掌心的乐趣。在自己装演华丽的房子里,特别在那张高档席梦思的**,辛小苦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安子翼进了家门,偌大的一个家,四五间房间,却没有一点声息,一扇扇虚掩的门,让人猜不透背后掩藏着什么。这套房子安子翼也是苦心经营得来的。原先的住房离婚时给了前妻,上下斡旋,在学院里又争取到了三室一厅,且地段房型楼层都很满意,又花钱将旁边的一室半户买下,打通了,亲自布局设计,装修成现在这般典雅舒适的安乐窝。刚搬进来时,辛小苦看着自己的小画室兴奋得吊在他脖子上吻得他满脸唾沫。安子翼略加思索,便轻轻推开卧室的门,果然见辛小苦抱着膝盖呆墩墩地坐在**。她一定是跌进什么思绪中去了,并不觉察有人进来,静默着如同一尊汉白玉雕像。安子翼轻轻走过去,立在她身后,她仍是纹丝不动,安子翼便伸出手臂从她腋下插进去圈住了她,并开始从后颈脖到肩膀到前胸,不慌不忙有滋有味地吻起来。辛小苦微合着眼皮,轻轻地喘息着,身子腻滑如脂,柔若无骨。安子翼有条不紊地沿着胸脯一直吻了下去,小苦的喘息愈来愈急,手指深深地嵌人他背脊的肉中。安子翼乘胜前进,勇猛发起进攻,兴奋得嗽喊直叫。辛小苦被惊醒了,猛地撑开眼睛,陌生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面孔,忽然惊恐地大叫一声,用力将他推开,骂道,“你这个流氓、伪君子、无耻小人、江洋大盗……”安子翼正在劲头上,岂肯罢休?又扑了上去。辛小苦拳打脚踢,咬他撞他,毕竞体单力薄掀不动他,只好挺直了身子由他,眼睛里却涌出一大串一大串的泪水来。安子翼一见也倒了兴致,也乏了,便坐了起来。且由她哭去,整理衣衫,持平头发,觉得形象完美了,才转进厨房倒了两杯矿泉水,,一杯搁在床头柜上,将另一杯咕咕地喝干了。
小苦趴在枕上缨缨地哭了一阵,哭声渐渐虚弱下去。安子翼便长叹一声道“伤心的该是我呀!我老婆的心被人家几句恭维就买走了!他妈的,他算什么东西?他才是个流氓、文痞、江洋大盗呢!就靠卖弄几个新名词蛊惑人心!”辛小苦抬起泪眼道“方才是谁呢?在人家跟前摇头摆尾的像只哈巴狗,我都替你恶心!”安子翼以手抚额道“阿弥陀佛,我老婆的魂灵总算从别人那里回来了。你骂吧,哪怕被你骂得狗血喷头我也在所不惜,只要你的心回到我的身边。”辛小苦冷下脸道“安子翼,你不要油腔滑调,今天这桩事我跟你没完的。平日里甜言蜜语我已经听腻了,天下男人没一个表里如一。你当我真不清楚你的心思?单等着我去琅开山的日子将他们约来,生怕我盖过了你。真没想到你竟堕落得干起欺世盗名的勾当,偷我的画来冒充你的,可见你已到江郎才尽、日落西山的地步了。”安子翼挑起眉头问道“我江郎才尽了?”忽然仰面大笑起来,笑定了,道“我只不过不想事先声张,方能取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效果,到时候恐怕你也会大吃一惊的。早上你刚走那沙沙就来了电话,说郝固就这上半天有点空,叫她硬拽住了,要上我们家来,我不见得说我老婆不在你们不要来。这两幅画哪里是我去你画室偷出来的?你自己心急火燎地去见你那个恩师,将画落在门厅里了。他们一进门就看见了,这画上也没落款,他们以为是我的作品,我不过顺水推舟地应承下来,一则他们来得突然,我手头没有现成的作品,总不能空谈一通,二则也是想帮你试探一下,看这种画法能不能得到公众的认可,万一郝固不喜欢,他是会当面开销人的,冲着我来我是无所谓的,你哪里吃得消啊?却没想到他竟如此赏识,倒是个好兆头呢!”辛小苦薄薄的鼻翼轻轻一扇,无声地哼了一声,暗笑安子翼自以为这个谎圆得天衣无缝,还把她当作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哄呢!便冷笑道“你怎的不想想你顺水推舟应承下来, 日后你如何下台呢?这幅《女蜗》我是要拿去参加新纪元画展的,那幅《离骚图》韩此君不晓得催了多少次了,你这桩事情总归要穿帮的,到时候你堂堂中国画研究所所长的名声可就一落千丈了。”安子翼却胸有成竹地笑道“这桩事嘛只要我老婆装装糊涂谁还会知道呢?我老婆嘛方才已经夫唱妇随滴水不漏地演完了这出戏,她便已经是同谋了,事情穿帮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呢?老公名声一落千丈,老婆颜面有什么光彩?且不说夫贵妻荣的老话,你只试想一下,倘若我身败名裂,举目画坛谁还会对你辛小苦垂眼相待?新纪元画展的评委里谁还会投你辛小苦一票?”小苦被击中了要害,怔忡不语。安子翼停停,放柔了声音道“小苦,前些日子我跟你说过的,魏子峰一死多少人凯觑着那只位子,我正是紧要关头,你总该撑我一把呀。”辛小苦幽幽地白了他一眼,道“你盘算得容易,韩此君那儿如何交代?他盯着那幅《离骚图》就像是他的命根似的。”安子翼道“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晓得外面的局势。现在陈亭北又吃香起来,马青城那种小人多么会见风使舵,又热辣辣地靠了上去,三日两头往令舞镇跑,跟陈良清韩此君都重新搭上了关系。我估计韩此君急着要回《离骚图》,便是马青城鼓撑他也去竞争新纪元画展。我已经接到通知,下星期评委要开会了。”小苦喃喃道“他却从来没有对我提及这桩事。”安子翼道“他怎么会跟你说这事呢?他一定晓得你也要参加竞争的吧?”辛小苦点点头。安子翼便道“这就是了嘛。我也不是吓你,方才郝固也是这么看的,这《离骚图》要比你那《女蜗》更胜一筹。原本就是你模仿了人家,真的火并起来,你恐怕要败在他手下呢。”辛小苦心一格登,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从来没有想到韩此君也有可能竞争新纪元画展,她哪里是他的对手?!安子翼看她那神气,晓得她已上了他的轨道,趁势再加一锤,轻轻地却狠狠地道“若是马青城那种庸才,有十个二十个都无关紧要,像韩此君这样的鬼才,便是一个也不能让他冒出来的!”小苦打了个寒襟,不由自主地问道“那有何法子让他放弃呢?”安子翼冷笑道“这有何难?你带点钱给他,就说有位海外富商看中了这幅《离骚图》,将它买去了。韩此君能把画推销到海外,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还会计较呢?”辛小苦道“你别自以为聪明,你卖了他的《离骚图》,不见得人家就画不出别的了?”安子翼道“艺术精品一个人一生中能有几幅?否则他急吼吼地要讨回《离骚图》做什么?”小苦想想又道“他这个人的脾气,万一咬死了不肯卖呢?”安子翼笑道“我了解到他家中正急需用钱,我想嘛”包斜地看住她“你总归有办法让他接受这钞票的锣!”小苦恨恨地捶了他一拳,安子翼痛在皮肉喜在心里。辛小苦依然板着脸道“就算韩此君收了钞票不再计较,你又准备如何来摆布我呢?我告诉你安子翼,我这回无论如何不会放弃新纪元画展的!”安子翼笑道“我方才不是已经对郝固声明了?这《女娟》是你我共同创作,说白了,我在这画上签个名,它便百分之百人选新纪元了。”小苦哼地别转脸“我才不稀罕借你的光呢。如果你们评委会公公正正单凭艺术高低取舍,我相信《女蜗》一定能人选的。你从来没在这幅画上动过一笔,怎说是共同创作的呢?”安子翼便凑上去咬着她的耳朵笑道“你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杰作,何止一幅画呢?”辛小苦恼恨得咬牙切齿。她平日就最忌人家说辛小苦是傍了安子翼才当成了画家的,因此才发愤图强,定要画出点名堂来。安子翼又箍住了她的细腰把她往**压,小苦狠命推开他,立起来凛然道“你也太厚颜无耻了,难道这《女蜗》不是我一点一笔苦心孤诣画出来的?你若说了实话, 自己拿不出好作品参展,我倒还可以考虑让你具个名,我自然也是有欠了你的,辛小苦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你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了夹里还要面子。我也犯不着救人急难的,你赫赫煌煌安子翼的名儿落在我们女流之辈的拙作上,不要砧污了你才是呢!”安子翼嗬嗬嗬地笑起来,笑道“你这个小精你真以为我拿不出画来了吗?来来来,今日我请你到我画室去看看,看了再作定论,如何?”便双手捉住小苦肩膀,推着她走进画室。辛小苦立在安子翼画室门口定住了,从画案一直延续到地上,六米长的长卷《上下五千年》刚勾了轮廓,却已显示出磅礴大气、绚烂多姿的面貌。安子翼见把小苦震慑住了,不无得意地笑道“你平心而论,我这个比你那个如何?我有必要死赖在你的《女蜗》上吗?只因尚未完工,郝固他们又来得突然,一时情急便借了你的,现在要改口却是有点尴尬,才想了那个两全之计的。”辛小苦缓过神来,一段一段仔细看来,终于捉住了破绽,冷笑道“乍一眼倒被你蒙住了,原来也是依照韩此君之法稍作掩饰而已,且将我的《女蜗》整个儿搬了进去!”安子翼看定她的眼睛,正色道“哪里有什么韩此君之法?是安子翼辛小苦夫妻合作创造出的新法。这长卷完成后,你也在上面落个名,你意如何呢?”辛小苦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 问道“你是说笑话还是当真的?”安子翼叹了口气道“你总把我看得满肚子奸诈,连你都不相信我,我做人也够惨了。我对别人提防几分,真真假假似是而非,那也是出于无奈,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晓得?我说你是我的,是真正把你放在我的心口上了!”小苦忍住嘴角溢开的笑意,阵道“安子翼你的嘴巴比你的画笔更精彩!”安子翼笑道“比我的嘴巴更精彩的还有一样东西,不信现在就试试看。”小苦骂了句“流氓”,嘴巴被安子翼吸住,哪里还动弹得了?便由着安子哭在画室地板上完成了他的杰作。事后两个人都有点放纵过度筋疲力尽了,安子翼道 “你这小妖精,把我搞得只剩一张皮了,快去弄点东西来嗔嗔肚子。”辛小苦趴着一动不动道“你还剩一张皮呢,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不饿,要吃你自己吃去。”
电话铃突然响了,两人都从地上跳起来去拿话筒,安子翼手长抢到了,果然是找他的,是城西文化馆的小常。小常道“安教授,老李说他今天下午就去找你,你有空吗?”安子翼看看小苦忙道“不巧,待会我要出去办点事,这样吧小常,明日我上班时到你们文化馆弯一趟,今天休息,叫老李不要跑了。”便挂了电话。辛小苦懒懒地问道“待会出去办什么事?”安子翼道“下午不出去,我只是搪塞一下,不想让人来打扰我们。”小苦停停,又道 “你说韩此君那幅《离骚图》值多少?宁愿多一点。你把钞票装一个信封里,今日是去不了的了,哪天我去看我妈顺便送到他家去。”等等没有应答,小苦抬起脸,看见安子翼阴沉沉地坐在小沙发里发呆,好似没听到她的话。小苦好生疑惑,方才还兴致勃勃妙语连珠的样子,怎么接了个电话就心事重重起来?那是谁打来的电话呢?
却说魏子峰去世后,美协换届因方方面面诸多原因一拖再拖,美协的日常事务便暂由马青城一人上下里外全包了。马青城在魏子峰时代被压抑了二十多年的聪明才智终于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加之他是老土地,人际关系熟悉,见山开路遇河搭桥左右逢源,美协工作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各种作品展览学术研讨接二连三如火如茶,领导群众反映都不错。倒是叶知秋有时耐不住气, 问道“换届改选上面有消息吗?你现在做了那么多事,万一主席让别人当去,你何必为他人做嫁衣裳?”马青城笑道“你也要替上面想想,一步棋走下去就不好反悔了,落子前自然要反复斟酌仔细考虑锣。我倒觉得这种状态蛮好,事情随我心想去做,头上没有乌纱帽,也不用瞻前顾后。趁这段时间实实在在做成几桩事体才是真的。”仍是乐呵呵地忙东忙西。
马青城诸事顺利,只有一桩事体让他暗暗焦心,便是那位香港华泰艺品公司的黄先生,堂堂皇皇地签了出版中华墨宝图册的合同,带着本省近十位画家的一大攘作品回去后,已有两个多月音讯全无了。不时有画家来打探消息,马青城嘴巴宽慰人家, 自己心里也是疑虑重重。他曾悄悄地托香港朋友打听华泰艺品公司的下落,朋友却道,香港的公司多如牛毛,两三个人就可注册一个公司,甚至一个人弄了两三个公司的也有,哪里打听得到啊。马青城日里人前不露痕迹,只好夜里枕边跟叶知秋唉声叹气,倘若那个姓黄的真是个骗子,我马青城可就栽了,多少人是拿着放大镜等着挑我的刺呢。叶知秋鼻孔里出气哼道“这点事就睡不着觉了?骗子脸上又不贴标签的。人家上当受骗损失国家资金几十万几百万的还不照样做他的经理书记这个长那个长的,美其名曰为改革开放付点学费。你只记住,话不要说错, 口袋不要掏错,床不要上错,尽可高枕无忧的。再说,那个黄先生也不一定真是骗子,或许人家正在忙其他生意,或许资金一时周转不济。你先自己张皇起来,疑神疑鬼的,万一传开了,不是自己给自己添乱吗?你这个念头在什么人面前流露过吗?”马青城道“我不过对你说说,在人前哪里会露出点滴来?你总是不放心我,最好我每句话每个表情每次举动都让你审查过才行对吧?”叶知秋用被子掩住嘴笑了。马青城道“你也不到群众中间去听听,人家对我反映怎么样?”叶知秋道“现在你在主持工作,谁敢说你个不字?人的嘴巴这个东西哪里信得?倒是这画册迟迟出不来,美协主席毕竟不像厂长经理书记,总得在专业上拿得出手。你看人家安子翼丁报上发了那么大一版专访,还配了画,简直成了我省的徐悲鸿了。再像魏老。作品享誉海内外,所以才能几十年立于不败之地呀!”马青城嗤地一声冷笑道“你不晓得那个女记者跟安子翼有一手的吗?讲到魏老头那几笔东西,不是因为他是美协主席,恐怕只好拿到个体小贩摊头包包生煎馒头!”叶知秋叹道“人都已化成灰了!且不管那中华墨宝图册何时出来,想个法子, 自己先弄本画册才是呢!”马青城道“我何尝不想?做梦也想。现在要出画册,须投资好几万块呢,我们哪里有这么多钱?”叶知秋道“什么事上来就打退堂鼓!我若替你搞到钱,你该如何谢我?”马青城便把手插进她的胸窝,笑道“你要我怎么谢?”叶知秋在他背脊的肉板上轻轻拍了一下,道“老不正经i”马青城趁势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叶知秋心里软软时,贴着他的胸膛,柔声道“我不是帮你们《墨凹》杂志拉了不少广告吗?那钱可先垫一垫嘛。”马青城道“不成不成,你不是说床不能上错, 口袋不能掏错的吗?秋忖道“你帮了陈亭北许多忙,怎不问问他呢?要不和他合出一本册子。”马青城道“他落魄多年,哪里会有多少钱?”叶知秋一扭身子道“你就会替她操心。你怎么晓得她家没钱?单那幢鹤案就比你马青城一生一世赚的钱多。再讲,他们这种人家旧货总藏着点的,古董古画,现在还不价值连城啊!”马青城道“我又不是不晓得陈亭北的底细。他这个人脾气执拗,要他自己垫钱出画册他是万不会答应的。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让我想起一个掏钱的主来。”叶知秋忙问 “哪一个呢?神兜兜的!”马青城笑道“又年轻又漂亮还很富有,我不说了,你又要醋酸酸的了。”叶知秋在被窝里瑞了他一脚,马青城叫道“哦哟,骨头也被你踢断了。”叶知秋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闹。”马青城道“你怎么没想到她呢?曹荒圃的外甥女沈玛莉呀。她在令舞镇投资了一个民间文化传播公司,做事非常果断,听说第一期资金已经到位了,想来经济实力颇为雄厚呢。”叶知秋沉吟道“倒是被令舞镇占去了,怎么没想到把她拉来跟我们协会联营呢?”马青城造“这层关系你也不晓得?沈玛莉的母亲沈墨香就是曹荒圃老婆沈书砚的嫡亲妹子。沈家两姐妹年轻时都跟陈亭北的老丈人学过画,与陈亭北师兄妹相称,关系相当密切。当初我跟陈亭北学画时点点滴滴听说过一些闲话,陈亭北好像跟沈家两姐妹中不知哪一个相恋极深,陈亭北后来一心要做无极画的嫡传弟子,便娶了他先生的女儿,就是那个韩无极第九代嫡亲孙女韩素馨。沈家姐妹不久也相继出阁,沈书砚嫁了曹荒圃,沈墨香因她们有个姑母在美国,要她去继承遗产,便漂洋过海成了天涯客旅。听说她嫁了个蓝眼睛高鼻子的丈夫,倒没在沈玛莉身上留下什么痕迹。我却怀疑那沈玛莉并不是洋人的骨血。”叶知秋惊道“你是说沈玛莉竟是陈亭北的女儿?”马青城道“这只是我心里的一种猜测,不管怎么说,沈玛莉对艺术是情有独钟的。我想说动她跟美协合作再投资一二术项目怕是没有问题的。”等等叶知秋没声音,拍拍她软谱谱的背脊问“你睡着了?”叶知秋伏在他胸口轻轻地叹了口气道“真想不到陈亭北这样的老古董也有一段风流传奇,那沈家姐妹当初不知要流掉多少眼泪呢。女人总是命苦,不如意事常有八九。”马青城马上问道“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你还在想那个糟老头子啊?”叶知秋腾地翻过身去,用背脊对着马青城,不说话了。马青城用手扳她的肩脚,她一扭挣脱了,马青城又把手探进她的怀里,又被她啪地打开了,马青城再伸过手去,却摸了一巴掌的泪水,也来气了 “你哭什么?我还健在呢!还在哭魏子峰啊?”索性也翻了个身, 以背脊对她的背脊。马青城实在也乏了, 白天日理万机的,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这一段时间又在紧锣密鼓地张罗墨凹堂的开业和《墨凹》杂志创刊号的出版。马青城就是有这个本事,天大的事挂在心口照样蔚声如雷睡大觉,叶知秋却思绪滚滚,干睁着眼数着秒针的脚步一直到天亮。
省美协与书画出版社共同筹建并联营的墨凹堂终于赶在元旦前两日开张营业了,这个日子是马青城选定的,12月28日,讨个好口彩。近两年社会上都兴这个,不管国家公司集体公司个人公司开张剪彩的日子都要带8的,人家都这样,你若不这样,就显得你挺晦气的样子。墨凹堂旧址原本市口就好,经过一番整修,门面是做成四柱重檐的民族风格,两边各挂了一对大红灯笼,金碧辉煌且喜气洋洋的气氛。就面街搭了一座台,拉起了巨蟒般的红布横幅, 白纸剪出的一行字,“墨凹堂开业典礼暨《墨凹》季刊创刊号首发仪式”。前一日报纸上已登了消息,广播电台早新闻也播了,马青城还嫌气势不足,又在门楼两边竖了两只电喇叭,一大早便开始喊话“墨凹堂是我省有着百年历史的书画老店,此番经过更新改造,保持了传统经营特色,更具备了现代的文化氛围。名人字画金石碑帖木板水印笔墨纸砚,不掺水分不做假货,二楼展厅首轮推出民间藏画精品展览。《墨凹》季刊是省美协主办的大型文化艺术刊物,以弘扬民族精品文化、提高市民文化素质为宗旨,熔学术性艺术性娱乐性鉴赏性为一炉,大雅大俗,雅俗共赏,特邀各界名流与广大读者见面并签名留念。剪彩仪式和首发式定于今日上午十时整举行,热诚欢迎广大市民踊跃参加……”这一招果然引来了许多看热闹的行人,门楼前黑压压一片,交警队出动了数十茗警察来维持交通秩序。 自然省里各级领导该请的能请的无一遗漏,电台电视台各报社记者济济一堂。作为墨凹堂文化发展公司副董事长、《墨凹》杂志主编的马青城精神抖擞地主持了这个庞大的仪式。省城分管文教的副市长亲自为墨凹堂剪了彩,省文化厅长致了言简意赅的贺词,接着便由马青城一一宣读各地各单位的贺电,头一份便是香港华泰艺品公司的传真,马青城又补充道“这个香港华泰艺品公司还将与我们墨凹堂文化发展公司联合茁版一套中华墨宝系列图册!”赢来了人心振奋的一片掌声。
简单的仪式结束后便请贵宾们到二楼参观民间藏画精品展览。市长厅长工作繁忙,蜻蜓点水般地转了一圈便先走了。马青城迎了这个送那个,应接不暇,看看重要的应该打点的人物都打点得差不多了,正想躲到楼上经理办公室去喘口气,却听有人招呼道“马主任马董事长马主编,这出戏你可是导演得有声有色多彩纷呈啊,辛苦辛苦!”马青城回头一看,厚来是安子翼,便苦着脸道“老兄,你不要来寒掺我了,我忙得走油,脱了一层皮。这种活真不是人干的,求爷爷告奶奶,鸡毛蒜皮的事都要缠半天。哪里像你这般自在?躲在画室里拼命制造传世之作,名利双收。小叶骂我骂得多难听,万金油,高级打工仔!有什么法子?我就是这块料。”安子翼嗬嗬一笑道“马兄,你不要谦虚了,现在省城从上到下谁不知晓你马青城哪!”马青城忽然想起了, 叫道“咦?子翼兄,你怎么不在下面店堂里给读者签名啊?众名流中你的名字是排在第一位的呢,你不去,读者可要提抗议的呀!”安子翼摇摇头道“看热闹的多,掏钱买的少,有的就拿张破纸条让你签名,不签又不好,我还是逃开的好。”忽然枪头一调,问道“方才你说的那个华泰艺品公司是真的华泰艺品公司吗?”马青城的心别别一跳丈拉下脸道“子翼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见得是我造出来的华泰艺品公司哆。那回签合同你说好了又不来,听说后来你还是与那个黄先生见了面的,他不是还帮了你送画到佳士德拍卖行参加拍卖了吗?”安子翼又嗬嗬一笑道“青城,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不过随便问问的。”便转了话题道 “《墨凹》我翻了一下,栏目设计似乎杂乱了些,还缺少一两篇振聋发啧的拳头文章。这一期发行了多少本?”马青城暗自恨得咬牙,却笑道“我们找了些二渠道的书商,发行量还不错,哪里能跟子翼兄你的《论丹青》比呢?不过,你也是《墨凹》的编委,有什么好文章也得推荐过来,不要全被你《论丹青》垄断了。”安子翼笑笑,像是无意间想起随意问道“记得那回你来我家,匆忙间说起接到一封什么匿名信的,好像涉及我,后来怎么没下文了?”马青城皱起眉头想了一会,拍拍额头道“对对对,是有过这么封信。我最看不惯这种小人动作,有意见你就站出来明当明说嘛,我早就把它烧掉了。”安子翼耸了耸肩笑道“其实放着也不错,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嘛。”马青城肚子里好笑,不动声色地道“子翼兄,夫人怎的不来?她送到新纪元评委会的那幅《女蜗》很有创意,极有可能选上呢。”安子翼道“她这个人性格孤僻,不喜热闹,大概同她从小被父母遗弃有关。那幅《女蜗》是我们一起构思的,花了我许多工夫呢。却又规定评委的作品一律不参加评选,只好把我的名字去掉了。”马青城道“为自己老婆花点工夫也是应该的。何不拿给《墨凹》,可做下一期封面?”安子翼道“难得马兄有此美意,只是女蜗画成了**,恐怕上面会有什么异议。”马青城道“只要评上了,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又笑道“脚骨都立得僵掉了,子翼兄没什么事就随我到办公室坐坐,中午在对面食府定了几桌,大家聚聚。”安子翼因为听他说烧了那匿名信,心顿时轻快了许多,也想放松放松,便跟着他走去。刚到楼梯口,安子翼忽然道“哦,我想起来了,下午有几个学生要来谈论文提纲的,一聊起来天南海北的就来不及了。改日吧。”却也不下楼,往参观的人堆里一钻。马青城心想这老兄撞着什么鬼了! 回头一看,从下面上来了魏紫和龙飞,心里便明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