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林同很快就将账簿取来。

陈兵发现,这古路村一十三户人家所拥有土地一百八十余亩,在村中算是较富裕家庭。

让小顺记录在册后,三人由林同带领,直奔古路村而去。

一行七八个人经过半个多时辰的疾行,进入古路村。

因为县里也没有富余的马匹,只陈兵和林同二人骑了马。

根据朱维雄提供的情报,陈兵首先去寻找举报人,古路村的一位长者,名字叫古言奇,今年七十一岁,进士出身,半生候补在家。

古言奇本对林同不予理会,当听说朝廷派了提刑司的提刑官来彻查此案,便让人放了陈兵等人进入家中。

古进士的宅邸还算宽敞,在内堂中他只接待了陈兵一人。

桌子上摆了一张讼状,还有村中数人的证词。

老头精神健旺,面对年轻的陈兵,露出疑惑的神情。

陈兵也不与其客套,直接拿过讼状开始看起来。

看完讼状,他终于明白事情的原委,根据自己掌握的情况和县里的态度,陈兵判断,这应该便是此案的真相。

宫内宦官杨戬,推行公田务,收索民户田契,没完没了,直至无契可证,便将超出原始田契的土地称为公田,种植户即时变成佃户,须再交纳公田钱。

这古路村一共八十九户,联合对抗催缴,其中又以死去的十三户人家,起了带头作用,致使整个村庄形成整体,法不责众,官府也无可奈何。

案发当晚,许多村民被惨叫声惊醒,有胆大的出门查看。

古进士手里的几份证词,便是那几位胆大的村民出具的。

上面写明,他们看到许多黑衣黑面,骑黑马舞黑刀的人,来往驰骋,挥刀杀人,放火烧屋。

天明后报官,统计结果恰好是带头的十三户农户全部被灭了门。

几日后,县里的公田催缴吏上门收钱,村中无一户再敢欠缴。

陈兵边看边听古进士诉说,半个时辰后,陈兵从后堂出来,命令李来带人去开棺验尸,四十八具尸体,须抽检十具以上才算。

小顺去挖车辙菜,陈兵自己跑到村中十三户农户家中,勘查现场。

三方启动,不到半天时间,证据收集完成。

只是验尸时间不够,陈兵在一户院子中,翻检着小顺挖回来的野菜。

村民听闻京中派了官员来调查灭门案,开始三三两两地出现在陈兵所在的院子周围。

有胆大的村民探头探脑,见只有陈兵和小顺两人,蹲在院子里看野菜,便踅摸进来。

陈兵招手让一个三十多岁男子靠近,指着地上的野菜。

“来,你看看这个野菜叫啥名字,能毒死人吗?”

那村民凑上前去看一眼。

“能,这是车辙菜,想要用它毒死俺,恐怕得一次吃个十斤八斤才行。”

“那不是撑死的嘛。”

小顺笑道。

“反正是吃死的。”

日近黄昏时,李来带了仵作的签名验尸报告回来,勘验完了十具尸骨,均为骨骼断裂伤,要害之处受到利刃砍击致死。

不到一日的时间,陈兵将证据整理完毕,已经充分证明了曹利县的调查报告纯属胡扯。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如何找出凶犯,也就是那些黑衣黑马舞黑刀的家伙。

陈兵独自跑到一处房屋前,看着地上残留的杂乱马蹄印记发呆。

五六十个着装整齐统一的骑士,还一律是黑颜色的马匹,这等作案手法十分嚣张。

不问可知,这是杨戬为推行他的公田务特别组成的,专门对那些有组织不听话的农户进行镇压的队伍。

他们平时会待在哪里呢?

如此嚣张的队伍,不但不会隐藏,而且行事还会十分张扬。

这等装备精良的部队,待遇差不了,吃住行就不会安排在乡下。

陈兵抬头看着应天府的方向,嘴里嘟囔着:“老子敢拿命打个赌,他们就在应天府城内。”

再约莫了一下时间,如果此时骑马出发,应该能于一个多时辰后进入应天府城。

回到村里找到小顺和李来,让两人将一应取得的证据打个包裹,背在身上。

“你俩明日可前往应天府提刑司找我。”

小顺急道:“老大,您一个人走太危险。”

陈兵冷笑道:“马上就要黑天了,能在暗夜里奈何老子的人还没出生呢。”

说着话,紧了紧腰刀,黄信的腰刀他还没机会还回去。

翻身上了马,催马往前跑去。

临到曹利县尉林同近前时,也不减速,直接冲了过去。

“我去应天府,时间紧迫过后再说。”

林同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骑绝尘的陈兵,嘴巴张合了几下。

“连夜赶路?”

接着压低声音暗自嘟囔一句:“这不找死呢嘛。”

此时陈兵已经策马冲出了古路村口,沿着一条弯曲的土路往前,身后扬起半天尘埃。

一口气跑了半个时辰,看着夕阳渐渐沉下去,陈兵才放缓马缰,让喷着白雾的健马喘口气。

别看陈兵在别人面前赶得急,其实心里也没多着急。

他想给对方造成一种紧迫感,最好能疑神疑鬼,好像被人掌握了啥致命证据一般。

这么大的势力,鬼才相信他们没有内线呢。

还是那招引蛇出洞,或者叫打草惊蛇也说的通。

夜色渐浓,星月被乌云遮住,马儿失去了方向感,深一脚浅一脚地缓步踏在田野中。

只要大方向不是差得太多,陈兵并不停下宿营,只是前进速度缓慢下来。

再次往前走了近一个时辰,陈兵觉得自己迷路了,鬼打墙般,方向感彻底丧失。

他勒住了马匹,四周漆黑一片,啥都看不见。

失去了眼睛的修正作用,至于自己的其他感觉,对于大方向根本毫无办法。

被勒住的马匹在原地打转,一脚踏空,差点将陈兵掀下来。

无奈,陈兵跳下马背,想不宿营都不行。

摸着黑寻了一处稍微平坦点的草坡地,坐下来,放开马缰任其在地上啃着青草。

反正马跟他一样,啥都看不见,根本不会乱跑。

幸好小顺手快,临走时给他塞了水壶和一包干粮果子等杂物,此时正好用上。

翻检了一下包裹,啃了几口干粮,灌了半壶凉水。

刚想躺下睡会儿,谁知眼睛里有一道微光闪过。

立刻起身,向远处寻找。

除了黑还是黑,仿佛那是自己眼睛里冒出的一点金星。

叹口气,再次坐到草地上,抬手灌了口水。

还没咽下去便一口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