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雅间内。

李贞英似是卸去了一身的武力,化身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温柔大小姐,一笔一划地誊抄着。

她仿佛并不是置身于喧嚣的醉梦楼,而是静谧的仙府之中。

杜荷推开门走到她身后,居高临下地看了许久。

明明是在看誊抄,却总有雪山遮望眼。

真是有容如长乐公主啊,甚至还要更挺拔。

对于她这种习武之人而言,可能是一大累赘。

但他喜欢累赘,一头闷下去,洗去一切烦恼。

“贞英,别写了。”

不忍看她受累,杜荷凑到她那粉雕玉琢的耳畔小声说了一句。

“啊!”

李贞英几乎是跳了起来道:“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了。”

“肯定吃闭门羹了,不然不会这么快回来。”

“应该……过关了吧。”

“你没说笑吧?”

往常冷若冰山的美人儿,今日似乎变得特别欢脱。

她一把抓住杜荷的胳膊后又立马松开道:“英国公会同意?”

“会!”

既然都是自己人了,还是未来媳妇,杜荷也就没有隐瞒,把疯批贵妇对他所做的那点事都给说了出来,还委屈巴巴道:“我与少……妇誓不两立!”

李贞英竟也听得脊背发凉:“从明日开始,无论走到哪里,你都要万分小心。”

杜荷连忙道:“你能暗中保护我吗?”

免费的保镖,不用白不用。

文人疯批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不要总觉得他们手无缚鸡之力。

他自己也只是能抓抓小白兔而已。

如果遇到很大的那种,还需要双手齐出,从下往上包抄,才能勉强抓住,而不是覆住……

“继传世之诗后,又说出了振聋发聩的传世之语,还写出了这么旷古绝今的话本!”

李贞英双手抱胸看着他道:“你这样的大才自然是值得我出手保护的,不过我也不能白干。”

这是肯定的。

杜荷笑道:“你想要什么?”

“还没想好。”

“那就等我白嫖吧。”

“你说什么?”

“你不想白干,让我白干就是,我的还不都是你的。”

他说话怎么这么奇怪?

李贞英皱了皱眉头,只当她将来可以随意开条件呢,笑道:“冲你这么义气,我不让你白干都是辜负了,哈哈!不和你闲聊了,我要继续誊抄了。你都说服英国公回来了,我才誊抄了半页……”

“你还誊抄上瘾了,真的不用了。”

杜荷指了指道:“你只需要把你写的这开篇拿给你阿耶看,然后再用我写的来个狗尾续貂就行了。只要代入了,他会看下去的。走吧,咱们去用膳。”

“我要回府。”

李贞英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赶紧把手稿收起来道:“先帮你破关,再回来找你喝酒。”

这么快就胳膊肘子往外拐了。

也不知道李靖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杜荷从怀中掏出平康坊的文牒道:“这可恶的宵禁逼得天下人都没有夜生活,我会尽快想办法让陛下将其废了,你拿着这文牒可在城中畅通无阻。”

“谁还没个文牒啊?”

李贞英也从怀中掏出一个,随后留下一道香风和啼笑皆非的杜荷。

被她装到了。

不过她这不再冰冷的样子倒也挺可爱。

喝酒去了。

“大哥、三弟!”

他来到早就让裴明礼备好的雅间,冲着等候多时的兄弟道:“你们别误会,我真没有出卖色相。”

“知晓。”

杜构一本正经地开涮:“不过是他人投怀送抱罢了。”

嘿,大哥自孺子可教后,好像开光了。

不再那么古板了,说话也有那么一丢丢欠了。

好事!

杜荷忍俊不禁道:“大哥,今日我赚了点,不用赊账吃饭了,要不要给你加点荤?”

杜构一眼望过去,珍馐美味全是荤,皱眉道:“这些还不够?七千贯也只是赚了点?”

“没有腥。”

“你!”

他促狭道:“三弟在此,勿要口无遮掩。”

“哈哈哈……”

杜荷开怀大笑道:“大哥如此轻易就能听明白,看来在我醉生梦死的时候,你也没有闲得蛋疼,你该娶妻了。”

意识到被下套了,少年国公窘得无地自容道:“你休……休要胡言!”

“食色性也,这还不是很正常?”

杜荷淡然一笑道:“下次你不用为了避着我去其他地方,直接来醉梦楼,账都记在我头上。”

说到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不对,以你的身份去吃腥,早就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了。你不会是和哪家大小姐共赴巫山了吧?大哥,咱正经人可别不干正经事啊!”

“没……没有……”

被二弟这般询问,杜构都变结巴了,很是紧张道:“本公不会!”

“我让人教你?”

“不是那个不会,呃……”

意识到越描越黑后,杜构拍案而起道:“杜荷,我还没有问你和李贞英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呢,你竟先攻讦起我来了!”

大哥恼了。

这不常见呀!

真的很好奇让他登峰造极的女人是谁,竟能让他挣脱礼法的束缚与她未婚先造。

只是这种事也急不得。

杜荷瞅了眼低着头大快朵颐的小吃货,开始畅饮。

李府。

穿着一身长袍,依旧身姿如松的李靖看到话本的开篇词,啧啧称奇了一炷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是一词道尽沧桑,说尽是非成败啊!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境,纵使本公也自愧不如。”

李贞英催促道:“阿耶,这开篇词固然好,但您继续往下看会发现……”

“我已看到。”

李靖眼神聚焦,嘴角**道:“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

不由自主地读了一段后,他又将头转向他处道:“仅是这开篇就足以让我琢磨许久,之所以迟迟不愿看下去,是怕贪多不咽,辱没了这等好书。就是这字……不堪入目啊!”

上来就给出这么高的评价,那岂不是意味着杜荷破关在即?

李贞英再添一把火道:“阿耶,就差您这一关了,您能先让他过了吗?”

“你怎么比他还着急?”

“他说我可以管老二联盟,这样您也不用担心二弟跟着学坏了。”

李靖狠下心来看了十几回话本道:“过吧。”

“好嘞!”

李贞英作势欲走道:“我这就去告诉他,多谢阿耶。”

“派个人说一声就行了,你不许去。”

“为何?”

“你还敢问!”

“……”

看来他已经知道她追杜荷追到醉梦楼的事了。

今日这酒是喝不成了。

那就改日,好酒不怕晚。

李靖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负手走到门外,望向漆黑的夜空道:“为父劝你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他真正的大考是在明日早朝。应对不当,恐有性命之虞!”

李贞英惊讶道:“怎会如此?”

“世间万象,自有定法。他想独辟蹊径,逐个打破,必然牵扯万千,这注定是一条死路啊!”

说完,他看向皇宫的望月阁,也没有揣摩帝心,只是静静地看着。

夜色似乎更浓了,让人心悸。

半个时辰后。

望月阁上,李世民同样在眺望,没有人能看出他是悲是喜。

他甚至都没有对杜荷一日破三公作出任何评价。

不是不想评价,而是太过震惊,想到了明日早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杜荷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熬不过早朝,一切都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