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琳早已过花甲之年,不过步履轻快,神采奕奕。

听到杜荷之语后,他右手一抖,油滋滋的鸡腿掉在了地上,满脸的苦闷。

这不正是他此生最真实的写照吗?

也是他最想说的佛偈。

怎就被这个纨绔给说了?

这可让他太难受了!

他捡起鸡腿,随口吹了吹,咬下一大块肉,边咀嚼边走到杜荷面前道:“你收回去,让贫僧说!”

收回去?

这和尚真特么搞笑!

也对。

身为出家人,他可是饮酒吃肉,交友也从来不择对象和场合,甚至有老婆和孩子,比济公做得都过。

而且他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还有理有据,让人辨无可辨。

他能说出这种话也很正常。

杜荷大手一挥道:“既然你喜欢,那这话送你了。”

“当真?”

法琳如获至宝道:“杜施主,你别以为这样,贫僧就不会为难你。”

“你当我白送啊?”

杜荷竖起一根手指道:“拿出一万贯来买!”

“一言为定!”

法琳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头,唯恐他反悔。

杜荷瞬时后悔了。

要少了!

这老和尚太贼了!

他以万贯买佛偈这种噱头,是可以拿来大肆宣传的。

钱对他来说是身外之物。

但光大佛教,弘扬佛法却是无价。

如今又借了这场文斗的东风,那还不一夜传遍整个大唐?

若是接下来他再赢了……

最起码在气势上,佛将把道踩在脚下。

失算啊!

不过一万贯也能接受。

老和尚不是出手豪绰吗?

宰完山东士族后,下次宰佛教,让他追悔莫及!

七大士族的人都看傻眼了。

杜荷又薅了一万贯?

一句话一万贯?

太丧心病狂了!

按照他这么个赚法,很快就会富可敌国!

让他们头疼的是,这位高僧也是随性。

在王度事实上已经落败的情况下,他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这苗头不对呀!

别真输了!

“咕噜噜……”

吃完嘴中肉,法琳又仰头大口大口地喝了半壶美酒,打着酒嗝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甚好!甚好!得此佛偈,贫僧可立即成佛矣!”

“阿弥陀佛。”

杜荷双手合十道:“杜某在此恭送‘酒肉佛’。”

“哈哈哈!”

法琳仰天大笑道:“杜施主倒是个妙人,今日你我开怀畅饮,不醉不归如何?”

“有何不可!”

喝酒文斗才得劲。

王度还是放不开。

这个高僧如此洒脱,不以酒助兴还真说不过去。

“酒来!”

杜荷招了招手,程处亮、长孙涣等人立即把成坛的美酒抱来。

小玉为他们倒酒。

法琳只是看了一眼,便指着她道:“美则美矣,何必如此?”

小玉心下一惊,也不敢多说什么。

杜荷诧异于老和尚的眼力劲,小声问:“可为妾否?”

法琳不停点头:“定能为杜施主多生几个大胖小子。”

“你们……”

小玉待不下去了。

他们不是在文斗吗?

怎么还聊起这个了!

而且听一个和尚聊这些,太奇怪了!

然而,不知为何,她并不恼怒。

反而羞涩居多。

“屁股大,能生娃!”

杜荷嘀咕了一声,下意识地看向小玉的屁股,发现如李蕙一样都是蜜桃臀。

将来一人御两臀……

咳!

文斗!文斗!

不能被这个没节操的老和尚给带歪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和法琳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待一坛酒喝完了,法琳才突然晃了晃酒杯,老神在在道:“杜施主,该说你的评语了,不然这酒怕是要变成你的‘断头酒’了。”

“你这和尚还真是薄情寡义!”

杜荷摇了摇头道:“你且听好了,我的评语是‘佛本是道’!我想这没什么好辩解的,道法自然,佛法亦自然。有和无皆为道,佛法又怎可摆脱这个范畴?”

法琳笑道:“仅是如此?不再引经据典?”

见他淡然如水的样子,杜荷觉得这老和尚准备发威了,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想要胜他,恐怕需要把禅宗六祖慧能给搬出来!

无论何时,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都是必杀技!

略作酝酿后,他双手合十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哐当!”

法琳闻言,手中的酒杯直接掉在了地上道:“又是一句佛偈?你这佛偈出自何处?”

杜荷耸了耸肩道:“你说道本是佛,然后援引《金刚经》之言略作辩解,我说出佛本是道后,似有所悟,明心见性,得此佛偈。”

“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著,而不征得。而放下屠刀,亦可立地成佛。成佛如此简单,得道却甚是艰难。一部《道德经》,包罗世间万象,你的佛亦在其中,何必舍近求远,为了佛法而排斥?这可能也是你未能成佛之缘由,终是执念太深!”

“……”

一向能言善辩,可以说从未败北的老和尚直接怔住了。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又是一句可以传之后世的佛偈!

他年纪轻轻,怎对佛法如此精通!

而佛法难求,佛偈更难求。

他这一生都没能悟出振聋发聩的佛偈。

此子却出口便是,犹如吟诗作赋一般。

这都让他怀疑出家数十年来,自己一直在虚度光阴了。

另外,他说他执念太深,亦是不假。

这些年为了弘扬佛法,他绞尽脑汁诘难道家。

到头来佛法未能精进,只是嘴上功夫见长。

对于出家人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耻辱?

“呵呵……呵呵呵……”

他摇着头,苦笑着,随后抱起整坛酒把自己浇了个透心凉,又双手合十,一本正经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杜施主赢了。贫僧会回龙田寺继续修习佛法,余生不出。”

“这就没意思了。”

杜荷语出惊人道:“天下僧人何其多?唯你法琳可称佛!你若是愿意,便随我们一起吃喝玩乐,然后看看能不能除个妖,降个魔吧。你的佛法在人间,不在青灯古佛旁,而且你难道就不想为大唐和后世修出属于我们的佛法?”

“我们的佛法?”

“青出于蓝胜于蓝!”

“善哉,善哉!”

法琳似乎也顿悟了,激动得像个老顽童一样既蹦又跳道:“今日杜施主当为佛祖!”

“!!!”

杜荷狠抽了几下嘴角。

别这样!

当什么佛祖?

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

而且这让七大士族情何以堪?

“这……怎会如此?”

“连法琳这样的得道高僧也追随于他了?”

“前有陈叔达,现有法琳,他们皆是晚年不保,恬不知耻!”

“慎言!听杜荷说的那佛偈,我也觉得他佛性惊人,可为‘佛子’。”

“混账!你们这都是认命了?真是天要亡我士族啊!”

“不是认命,而是这都赢不了,还能如何?”

“是啊,他不仅又赢了,还赢得王度和法琳心服口服,甚至都不愿再为我等辩驳,只能说他魔高一丈,难以企及!”

……

一众纨绔也像是做梦一般。

程处亮朝着房遗爱给了好几脚道:“法琳也追随咱们了?大哥简直神人也!”

房遗爱立即还回去道:“你前几日不是偷偷跟我说,你阿耶想认大哥当义子吗?我劝你还是让他死了这条心吧。别义子没认成,你成孙子了!”

“房绿帽!”

程处亮恼得张牙舞爪。

不过也觉得他言之有理。

法琳心境极佳,大哥寥寥数语便能让他变得这般。

阿耶真有可能会弄巧成拙。

今日忙完就赶紧给他写信,劝他打消这念头。

从兄弟变成孙子这种转变太可怕了!

他程处亮誓死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好!好啊!”

陈叔达看得抚掌而笑,旋即对王度道:“跟着我们吧,小说既然由你定名,也当由你来让其风靡天下!你们王氏的大儒太多了,不缺你一个!”

王度还是没理他。

陈叔达怒骂道:“老匹夫,冥顽不灵,你那《古镜记》,狗都不听!”

“你!”

王度瞪向他道:“今日我便与你割袍断义,从此你将成为老夫笔下最惹人憎恶之鬼怪!”

骂不过就把人写死?

陈叔达怒极反笑道:“你写!若是写不出,每日随我去耕种,老牛吃草你食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