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韩志方说,他是在穷困的单亲家庭长大的。至今,他没有关于他父亲的任何一点印象,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父亲是什么样子。45 年前,当韩志方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才短短几天,一场无情的灾难夺去了他父亲的生命。可怜的孤儿寡母在左邻右舍的同情、帮助下艰难度日。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每月数十元的工资就能过上好日子,但韩志方的父亲突然去世,使家中仅有的一份经济收入中断。韩志方的母亲因没有固定工作,只能靠干零活挣来的钱维持生活。
在韩志方的记忆里,每年春末夏初青黄不接的时候,他母亲就会挖些野菜,就点粗粮;到了秋天,韩志方的母亲就到市郊的农田里捡些被遗弃的老白菜或土豆,勉强过活。
最让韩志方铭刻在心的一件事是在他八九岁那年初冬的一天,他和母亲一起到市郊捡白菜。母子俩从一大早就离开家门一直捡到下午三四点钟,捡了满满两袋子,正准备回家的时候,突然来了三个十八九岁的青年,拦住了韩志方母子,指责他们偷自己家的白菜,让他们交钱。韩志方年少气盛,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几个人见从韩志方母子身上捞不到好处,恼羞成怒,不容分说就把韩志方母子捡来的白菜抢去。韩志方气不过,不顾母亲的劝说,追着三个小伙子讨要,结果三个青年将小小年纪的韩志方一阵猛打,韩志方抓住其中一人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被咬的人气急败坏地将韩志方按倒在地,扒掉他的衣裤把他扔进附近的河水中,然后在韩志方母亲的呼救声中,几个人逃之夭夭了。
当母亲费尽全身的力气把韩志方从冰冷的河水里救出来时,韩志方的嘴唇都冻青了,浑身打着哆嗦。母亲含着眼泪把韩志方的裤子从水中捞出,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裹在韩志方的身上。韩志方当夜便重感冒发高烧,一病一个多月,从此便落下一紧张生气就不停地打嗝的毛病。
韩志方告诉我,为了治这个病,母亲四处求人,花了不少钱,但是一直没治好。更好笑的是,韩志方竟然在以后的行骗过程中,把自己的这个毛病编造成参加过对越反击战后留下的后遗症。一段小时候屈辱的经历竟然被他“忽悠”
成了光辉的人生阅历,还得到了不少人的同情和赞扬。
从那次经历以后,韩志方觉得自己的肩膀太柔弱了,还不足以担起这个家。
他想通过努力学习使自己成为人上人。然而,事与愿违,没有学习天赋的他对老师所讲的课理解得较为迟钝,别人听后就会、过目不忘的东西,无论他怎么死记硬背、刻苦用功,到头来在班级同学当中成绩总是垫底。
勉强高中毕业,韩志方便离开校门,不再上学了。按当时的政策,他本该到父亲所在单位上班,可他运气不好,正赶上沿袭下来的接班制度被改革,除有实权的领导干部子女还能接班做正式工之外,普通家庭出身的韩志方只能在亲属的帮助下到一家国企当个临时工。
无论怎样,有了工作就能挣到钱,韩志方满怀热情地工作,每天第一个赶到单位,打水拖地手脚勤快,师傅们渐渐地喜欢上他。尽管每月领取的工资不多,可韩志方却十分珍惜。
韩志方说:“领了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我高兴坏了。看着手中为数不多的几张人民币,我跑回家如数交给了我妈。我妈哭了。”
说到这里,韩志方的眼睛有些湿润,看得出,他很在意自己第一次挣钱。
韩志方告诉我,那个时候他的确应该是个好人。
当临时工是很辛苦的,因为工作很不稳定,别人也瞧不起一个小小的临时工。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天,有时候韩志方晚上累得睡不着觉,他常常问自己:“这到那一天是个头儿啊!”转眼间一年多过去,韩志方对临时工作失去了兴趣,他曾无数次地想过,如果不转正,只干临时工决不会长久的,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怎样才能扭转命运呢?韩志方想到了当兵。
他把想法告诉了自己的师傅,师傅听了十分支持,鼓励他报名应征,可担心他打嗝的毛病难以通过。韩志方认为,这个小毛病不妨大事,带兵人稍微注意不到就可以蒙混过关。结果,韩志方的愿望落空了,让他当兵梦破灭的倒不是带兵人发现了他打嗝的毛病,而是同厂车间主任的儿子为了争夺当兵的唯一名额,专门找带兵人反映了韩志方的情况。带兵人在家访时以独生子为由安慰韩志方做好“一颗红心,两种准备”,韩志方虽然再三表示报国之心,但最后胸带红花被全厂人敲锣打鼓送上车的还是车间主任的儿子。
那天,韩志方没有去上班。
我问韩志方:“你觉得委屈吗?”
韩志方冷笑:“没什么委屈,我从那天起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否则你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是。别人想怎么欺负你就怎么欺负你,你都没有资格跟别人真刀真枪地干,在背后就被别人弄死了。我不想这样过一辈子,我觉得亏!”
韩志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很快,他迈出了人生中最不应该迈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