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田丽丽的二叔田志刚。

大伙在给他让开一条通道的同时,发现他脸上写满了惊愕,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出于职业习惯,他脱去雪白色手套,用三个手指分别在哥哥和嫂子的鼻息处试探了一下,再仔细看看他们的面部表情,然后长叹了一声。

“哎,他们是煤气中毒,时间太长了,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二叔,我真的没有爸爸妈妈了吗,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活呀!”田丽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田志刚拉起田丽丽,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脸正色地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走,跟我一起到他们办公室看看去。”

叔侄二人来到办公室,天气又发生了变化,刚才的太阳没有存在多久,又被大片大片的雪花覆盖,从万米高空一片一片地撒落下来,天地之间再次陷入混沌中。

田志刚看看被撞坏的木门,又看看对面的窗户,煤炉子的火不知被谁用水浇灭了,整个屋子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气味。

在哥哥和嫂子所倒下的位置,田志刚用手指了指,是不是这里?

田丽丽摇摇头,继而又点了点头。

地面上的脚印有些散乱,大大小小的潮湿脚印像一朵朵开散的野蘑菇,七零八散的。

田志刚重新蹲下来,反复观察对比和思考,又认真看看门和窗户,还有煤炉与哥嫂之间的距离。

“是不是你来的时候,他们就没有再回答你。”

田丽丽点了点头。

“我昨天晚上让他们回家,他们说在为华东的一个什么会展,赶制一批泥塑呢,我怎么也劝不走他们,今天中午我再次来找他们,见他们房门紧闭,还是赵大龙叔叔帮着我,撞开门的。”

田志刚思考了一阵,随即点了点头。

“这有可能就是天意吧,孩子,事到如今,也别想这么多了,以后二叔的家就是你的家,二叔是你唯一的亲人呢。”

哭叫了半天的田丽丽这时候好像才真正清醒过来。

她知道此时的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她也只能听从叔叔的安排了,至于将来怎么样生活,她没有敢想,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第二天的追悼会上,来来往往的从省里到市里,还有田局长的同事,田丽丽能认识的只有自己平时走动来往的亲戚。

她觉得自己这一天都是在麻木地活着,别人安排她干什么,她从没辩解过,顺从仿佛是她唯一的选择。

客厅里陈列着两口棺材,爸爸妈妈各自一口,整个客厅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孝衣随意地扎在了田丽丽的身上,她像从雪地里归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前来吊唁的人群也稀少起来。

灯光闪烁处,田丽丽还是看到了她的好同学余淮海。

余淮海一脸的恐惧和不安,对着两口陌生的棺材深深鞠躬,施礼。又转身来到满脸是泪的田丽丽跟前。

田丽丽忍不住了,上前抱住了余淮海。

“哥哥,我什么都没有了,爸爸妈妈都没有了,我该怎么活呀!”

余淮海拍了拍她的后背,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

“节哀顺变,一切都会好的,别想那么多,明天早上,咱们班的十来个老同学也会来吊唁的,你放心,有我们在你一定能越过这个坎的。”

第二天上午九点十五分,是田丽丽曾经的班主任王大进老师带着十来个毕业过的学生,为其父母吊唁的。出殡时,天气也放晴了。大家将田丽丽的父母送到北湖安息山公墓地时,已经是下午二点多了。

亲人们走过后,二叔就要帮着田丽丽搬家。

“叔,还是别帮我搬家了,我想在这里待上一阵子,毕竟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我想静一静,不想打扰你和我婶子,影响你们正常的生活。”

田丽丽一想起婶子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反胃。她知道在没有父母的呵护后,能帮自己的只有自己了。

“你这孩子,跟我还见外,你一个人在家里我能放心吗?”田志刚虽然嘴上不同意,在他内心深处,他还是理解田丽丽的心情。

争执几句无果后,田志刚给田丽丽留下了三百块钱,让她照顾好自己,等忙过这两天,再来看她。

外面的夜空在白雪的照映下,夜色仿佛也来得迟了些,一直到晚上十点多,田丽丽还没有丝毫的困意。

她望着墙上挂的和父母亲的合影,往事历历涌上心头。那里有在春天里油菜花间的,也有在淮河岸边的神树下的全家福,还有烟雨迷蒙各类鸟儿身边留下的影子。

她在努力地回想着过往,面对现实时,真的听不到爹娘的呼叫声了。她拿起自己曾经不愿意学习的语文课本,深情地读着《木兰诗》。

“……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读着读着,她的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是啊,花木兰替父从军,才不闻爷娘唤女声,可人家还有得胜返还家中,父母亲在等待自己呢,而自己呢,从今以后,等待她的父母亲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即便是一天不吃不喝,田丽丽也没有觉得多饿,可是整个人很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她眼前一黑,晕迷了过去。

余淮海回到家中,心里也是一阵紧似一阵,他亲眼看到田丽丽的情绪和状态都很差,一时又不知怎么能帮上她,急得在屋里团团打转。

“孩子,你这是怎么啦,像热锅的蚂蚁都把我的头给转晕了。”

“娘,我那个叫田丽丽的同学你知道吗?他们家突发意外了,一夜之间她的父母全没了,煤气中毒引起的。”

苗小兰有些不相信,她睁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余淮海的脸。

“小海,这人命关天的事,你可不能胡扯呀,真的假的啊?”

“娘,这个谎你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撒吧。我昨天听说了就跑过去看了她,今天一大早,我们班主任还带了以前我班的同学参加了吊唁了呢?”

“那她现在怎么样?估计一天没吃东西了吧,天气那么寒冷。”

“估计是的,反正我看她的脸色和气色都不大好。”

苗小兰点了点头,走进了厨房。

“小海子,你赶紧的给我烧锅,我给小田煮完饺子,你给她端过去暖暖身子。”

等余淮海把饺子送到田丽丽家时,却不知田丽丽早已昏迷了过去。

“丽丽,小甜甜,你可别吓我啊,我给你送饺子来了,你赶紧醒来吃点吧。”

田丽丽昏迷中,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努力睁开疲倦的双眼,看见了余淮海那张迷茫的眼睛,手里端着的饺子散发着香气。

但很快,田丽丽又把眼睛闭上了。

“丽丽,你怎么啦,我背你去医院吧。”

田丽丽摆了摆手,努力地张了张嘴,声音很是微弱。

“你刚才是喊我小甜甜的吗?你是真的喜欢我吗,如果你能娶我,我就吃下这饺子,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是饿死也不想吃什么东西了,哎,没爹没娘的孩子,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余淮海一下子蒙逼了,这是什么事呀,我这好心做成了麻烦事,如果不答应她,她要是这样死掉,我不成了间接杀人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