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安然看到纸张的内容,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那天真的是你?!你怎么会……”

她住了口。

赵承业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整个上京,他想去哪就去哪。

她只是有些想不到,赵承业居然真的出现在了如意琅嬛楼附近……

他去那里干嘛?

他需要给女子买东西吗?

薛安然连忙打消自己这个想法,赵承业给什么女人买东西,关她什么事?

赵承业没接她的话,注视着她,等着她上一个问题的答案。

薛安然道:“这张契书不能说明什么,我又怎么料得到那天会发生疯马受惊的事情,只是有些巧合罢了。”

赵承业递给她的纸张正是一张契书。

她让墨枝提前两天去租了一匹小母马的契书。

母马身上散发的气味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吸引到公马,她根据前世的记忆,用这个方法让公马改了道。

不然公马是冲撞不到孙氏的。

为什么提前两天,也是为了减少嫌疑。

没想到还是被赵承业发现了……

但是……

薛安然终于警觉起来:“你派人跟踪我?!”

赵承业不置可否。

赵承业道:“抱歉,不是故意……”

谁知薛安然却笑了。

薛安然真正放松了姿态,一只手放在桌上托腮,身体微微向赵承业的方向倾了一些,她笑道:“你还说不喜欢我?”

赵承业愣住。

薛安然用手指绕着自己的青丝,笑容玩味:“我上次提议,让瑞王殿下你娶我,你不作应答,我还当你压根没放在心上。但现在看来,瑞王殿下,明明是很放在心上嘛?或许,我该直接叫你承业?”

“你!”赵承业猛然站起,一直沉稳的神色终于有了大的变动。

赵承业沉声训斥道:“你是女子,更因自尊自爱,怎能在不熟悉的外男面前如此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薛安然笑道:“我可不觉得自己是胡言乱语。**,天经地义。便是诗词的发源之书,也早已有描述男女欢爱的词句,我也没见四书五经把这些诗句删掉。何况我并没有说什么,王爷何必如此紧张?还是……王爷被我说中了心思?”

赵承业道:“我找你并非为了此事……”

薛安然打断他道:“我是女子,我最关注的只有我的终身大事,王爷不妨先想好我的问题的答案,再来问我一些事。”

赵承业拂袖而去,连自己的大麾都忘了拿。

赵承业一走,薛安然脸上笑容立刻消失,她脱力般坐在椅子上,怔怔发愣。

皇上,太后,瑞王……

世家,朝堂……

前世她死的时候是二十五岁,她二十岁就被关入了大牢,而刑部尚书一案居然足足审了五年……

她只知道自己死的时候赵承业还活得好好的,并且谢清瑶言语中对他很是恭敬。

不是以长平侯府的嫡长女身份,而是以薛安然本身的身份……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试探,是威胁?

“客官,请问你要点什么吃的吗?”

薛安然正在努力理清脑子里的一团乱麻,这时店小二突然上来问。

薛安然道:“我……”她刚想随意点两个菜。

店小二道:“客官,你随便点,刚刚跟你在同一个包间的大人,已经付完了银子,足够你点十个八个菜的。”

薛安然怔怔问:“他出门前付的吗?”

店小二点头。

薛安然又追问道:“他有说什么吗?”

店小二摇摇头:“那位大人只是付好了银子,什么话都没说,也没点菜,所以我才上来问问客官你。”

薛安然点点头,招呼绛雪进来,点了四五个菜,饱餐了一顿。

一边吃,薛安然一边恨恨的想:赵承业这个油盐不进又太过聪明的家伙,真是太气人了,他的银子不花白不花!

薛安然这边悠闲潇洒着,谢清瑶则坐在**怔怔出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娘亲会不会不要我了……”谢清瑶双手抱着头,无意识的喃喃着。

“不行……不行,我不能这么颓废……”话是这么说的,她却全身冰凉,愣是想不出下一步该干什么。

她愣是没想到,短短两三天内,裴梓辰没了,薛景明没了,连她真正用心经营的胭脂铺子也没了。

薛谨修是这些日子没回家中,如果回来了,听到了她那些事,估计也不会再同她来往了。

至少,不会再对她予取予求……

府里的下人对她也不似往常那般了,阴奉阳违,偷懒耍滑,她来长平侯府一年多的时间,今朝总算是见识到了。

孙氏虽说这些日子病着,没有找什么事膈应她,但默许薛安然做出这些事,又强硬将胭脂铺子许给薛安然,已经说明孙氏也厌了她。

短短几天,她能跟薛安然抗衡的人或东西,全部失去了。

“谁?!”谢清瑶突然听到卫淮冷厉的声音,她一惊,抬起头来,眼前一花,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个蒙面男子,与其同时,卫淮也紧随其后,从窗户翻进来。

幸亏谢清瑶因为心情不好,提前把丫鬟小厮全部打发走了,如今她失宠,也没人看顾她。

“谢姑娘的身份,果然不同寻常啊。”那男子开口笑道,但是声音怪异,明显是刻意变化了声线。

“你是谁?!”谢清瑶喝问道。

“知道我是谁,对谢姑娘你也没什么好处。不过在下前来,是为谢姑娘排忧解难的,不然看谢姑娘这样花朵一般的人,憔悴成这样,看着也十分心疼啊。”

卫淮怒道:“……放肆!”他就要出剑。

“就算身份尊贵,却也见不得光。不但见不得光,如今还被一个贱民出身的假冒大小姐压得抬不起头来,啧啧啧,谢姑娘,你可知道外头现在都是如何传你的?说你堂堂长平侯府的表小姐,是个水性杨花之人啊……”

谢清瑶尖叫道:“住口!”

男子道:“好,好,谢姑娘让在下住口,在下怎敢再说?谢姑娘,在下有个办法,不但能让谢姑娘重回名声,还能让谢姑娘即使恢复不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也能成为大胤最尊贵的女子。”

卫淮急道:“……姑娘,不要听他胡说,此人身份不明,小心有诈!”

男子笑道:“谢姑娘有个金镯子,上面镶嵌着红色卡卢比宝石,是也不是?”

谢清瑶不吭声,她确实有个金镯子,但因款式过时,被她随手收在首饰盒里。

“在下需要谢姑娘做的不多,只要几日后椿骊山举办的马球会,谢姑娘戴上这金镯子去瑞王赵承业身前晃一圈,将他引到茶水处,谢姑娘想要的一切,自会得到。”

谢清瑶心中一动,却仍是冷冷道:“我凭什么信你?”

那人笑道:“若是谢姑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也可以自己试试!”说完之后,他跳窗而去,卫淮要追,被谢清瑶拦住。

谢清瑶打开首饰盒,翻出金镯子,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她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碰到过一个少年郎。

那少年郎虽然当时穿的破烂,满身伤痕,但是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她虽然小,却很有眼色,找了个机会救了那少年郎。

照顾少年郎的那段时间,她手上一直戴着这个金镯子。

后来少年郎不辞而别,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裴梓辰,薛谨修,薛景明都通通离她而去……

但如果,她找到了一个更好的男人呢……

卫淮急道:“公主,切莫自怨自艾,他在激你!他是想利用你!”

谢清瑶握紧金镯子,喃喃道:“不管是什么都好……我绝不能……绝不能让母后对我失望!”

薛安然重新约上了吴伶俐,三天两头就外出游玩,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吴伶俐虽然名字叫伶俐,但性子单纯,薛安然本来想从她这里打听一下赵承业的事,但没想到吴伶俐压根就不知道赵承业去过他们家,一副什么事都被蒙在鼓里的模样,薛安然也就作罢了。

周氏约莫是知道什么,但她是个急性子,这件事却守口如瓶,没有透露出分毫,想必非同小可,薛安然不是喜欢为难人的人,干脆就放肆和吴伶俐玩耍,没有再打什么别的心思。

谢清瑶采买了四五个丫鬟,**了几天后,最后只留下了两个,取的名也简单,一个叫阿晴,一个叫小雨。

谢清瑶这几天待在露华院中,根本没外出,什么动静也没有。

但薛安然悠闲日子没过几日,孙氏便传唤她过去。

薛安然到了客松厅,发现谢清瑶早就在了,她打量了一下谢清瑶,见她真的清瘦了很多,眉目间也沉静了不少。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秋菊搀着孙氏出来了。

孙氏头上还贴着膏药,整个人的气色倒是还可以。

“你们来了。”休养了一段时日,孙氏又能端出一副嫡母做派了。

“你们也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也省得麻烦你们年轻人,来陪我这个老人家。”

谢清瑶率先道:“姑母说的哪里话。咱们姐妹两个不陪着姑母,整日里又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薛安然也随着道:“娘亲言重了。”

厚脸皮这点上,她是不得不佩服谢清瑶和孙氏的。

都闹成这样了,转眼间还能跟没事人似的。

“最近有个马球会,我带着你们姐妹俩一块去,也好多运动运动身子骨,姑娘家的,也不能一味的娇弱。看看清瑶,瞧着清瘦了许多。”

薛安然一怔。

马球会?哪来的马球会。

薛安然费尽心思想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

前世确实有个马球会,马球会其实也是个相亲大会,跟赏花会不同的是,它可以和长辈一起参加,也能让长辈帮忙相看。

大胤的世家贵族之间最重要的相亲会其实就是赏花会,其次就是这个马球会。

但是马球会一年能不定期举行好多场,不像赏花会,一年只有一场。

而且马球会并不是只能由四大世家举办,人脉关系好的世家贵族,都能牵线举办。

但孙氏为何突然想到带他们去马球会?

也没等薛安然想明白,孙氏就说今日就动身,

一路无话。

终究是发生了龃龉,谢清瑶和孙氏这回同坐一辆马车,非常有默契的没有再做表面功夫,而是学着薛安然的样子,一个假寐,一个低着头,仿佛膝盖上有一朵花。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这次举办马球会的是钱家,钱家是个万事通,上京就没几家他们不认识的人。

自有人来接引孙氏,薛安然,谢清瑶到正中央的赛场,薛安然扫了一圈,这马球会照样来了许多人。

上京的贵女一般十七八岁会出嫁,晚点的十九二十,十四五岁就开始相看了。平民女子则出嫁的更早些,因为家里养不起。

“你们来的巧。”旁边不知哪家的夫人笑着对孙氏说:“正巧男子队刚刚上场呢。”

她话音刚落,周围便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乱糟糟的一片,薛安然只见场上许多贵女毫不避讳的看着马场上,因为天气炎热赤着上身的男子,还有大胆的直接扔了鲜花到中意的男子身边。

不时还有问话传来:“这是哪家儿郎,我怎么没见过!赶紧去打听打听名姓!”

薛安然嘴角一抽。

前世今生,她第一次来参加马球会,未料这马球会的氛围居然如此奔放。

长辈们也没有制止。

忽然,薛安然又听到旁边的贵女小声尖叫:“天呐,天呐,三皇子也来了!”

薛安然目光一凝。

当今皇上的子嗣并不多,三皇子是年龄最大的一位,前头两位幼年时就夭折了。

依照大胤立嫡长子的规矩,三皇子本是铁板钉钉的太子人选。

但皇上却迟迟没有立储。

太远了,薛安然看不清三皇子的长相,只能听到周围贵女的窃窃私语八卦,说三皇子温柔可亲之类的。

“诶,三皇子身边的人是谁呀?没见过,长得倒别有一番英气呢。”

“瞧着跟三皇子差不多大,难道是我们没见过的皇子吗?”

“瞧着脸色冷冷的……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薛安然定睛一看:是赵承业!

他怎么又又又来了?!

薛安然匪夷所思。

前世赵承业来过马球会吗?!没有!若是赵承业也去了马球会,肯定是轰动贵族的八卦,后宅一定是能听到相关留言的,哪怕她在病中也能听到!

皇上曾明面上催婚赵承业,赵承业说要寻个自己喜欢的,虽然薛安然认为这句话简直胡说八道,他是皇族子弟,牵一发而动全身,什么喜欢不喜欢,真心不真心,统统都要排在其次。但,赵承业居然来参加相亲?!

薛安然有些坐立难安起来:他到底要干嘛?为什么前世和今生不一样?总不能……是追着自己来的吧?

薛安然连忙打消这个想法。

赵承业那次拂袖而去,就差将“轻浮”二字训到她脸上了。

不过薛安然也不在乎,她数次讨好恭维,赵承业全然不吃那套,还要去探究危及她人身安全的秘密,当时情急,她也只好那般作为了。

赵承业似有所感,朝薛安然坐的方向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薛安然下意识努力朝他扯个笑,她当然没忘记自己是要努力抱上他大腿的!

但是赵承业眉头一皱,面如冰霜,目光直接掠过她,反倒是对别的贵女颔首致意。

……切。

“姑母,我有些不舒服,想吹吹风。”

“嗯,去吧。”

身后谢清瑶低声说了一句,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席了,薛安然因注意力全在赵承业身上,并没注意。

贵女一般说自己不舒服,是要小解的意思。孙氏也以为谢清瑶要小解。

但谢清瑶带着小雨,却是往着马球会,男子换衣间那个方向走去。

她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场上这么多人,钱氏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她也不往近处走,只在稍远处慢悠悠的逛着,目光不经意的时不时瞥过去。

她刚刚注意到,赵承业就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就在她焦急的四处寻找时,赵承业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谢清瑶眼睛一亮。

谢清瑶悄悄走到赵承业身后。

谢清瑶一个激灵,突然“啊”的一声,弱柳扶风的往赵承业身上再次倒去,手腕上的金镯子,恰好露了出来。

与此同时,男子换衣间有个人影偷偷望了赵承业这边一眼,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