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薛安然都在推演吴记书之事后续该如何行事。
时不时青骓将赵承业那边获得的情报传过来,吴记书升到工部支簿后,世家没有阻拦他接触账簿的理由,而且明的不行来暗的,为了救女儿,吴记书这次也是铆足了劲,几天不眠不休,终于找到了裴家和顾家贪墨的关键证据。
得知吴记书拿到了关键证据,薛安然写了一封信交给青骓:“务必交给你们王爷,能不能将吴姑娘成功救出来,就看你们王爷照不照做了。”
青骓莫名所以,半路上见信没封,偷偷拆出来瞧了,只见上面只写了简单一行字:务必请王爷亲自将证据呈于皇上面前。
青骓嘀咕道这不是废话吗,这也值得再三叮嘱?
但他也只是这么一想,还是老老实实把信交给了赵承业。
吴记书这几日操劳累坏了,但是想到女儿还是根本激动的睡不着,赵承业看了薛安然的信,心中略微思忖一会,不动声色的将信收起来,没让吴记书看到,然后温言道:“吴大人这几日实在辛苦了,放心休息一会吧,剩下的事本王会替你做到。”
吴记书仔细校对着拿到的证据,生怕证据有问题又跳进了对方的圈套,赵承业无奈道:“……吴大人,这些书帛你都看了四五遍了……”
“王爷,我女儿,我女儿一定会有救的,对不对……”
赵承业缓缓点了点头:“嗯,我向你保证。”
周氏搀扶着吴记书进内室休息了,出来看到赵承业将记载证据的书帛都卷了起来带走。
她自然没有当回事。
第二日,吴记书尽管身体透支,但也忍着疲惫上朝,因为昨日赵承业和世家能成功交涉的话,今日他的女儿就会被宣判无罪释放!
但很奇怪的是,今天一早上,朝会都静悄悄的,没什么人汇报事情。
吴记书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自家女儿的消息。
因事关皇亲国戚,如果她女儿有了新消息,皇帝也会第一时间在朝会说的。
但吴记书只等到了赵承业带着他精心搜集的证据,当着百官的面呈到皇上面前道:“臣有事要奏!这些书帛是吴支簿查阅账簿后,无意中发现账簿错漏百出,于是细查,细查之下越查越心惊,陛下去年修建辉月楼,拨款给工部三千两白银,实际所用数额只有一百二十两……”
后面的内容吴记书已经听不下去了,他两眼一黑,几乎摔倒。
这份内容直接在朝会上呈给圣上,和直接要了他女儿的命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在加速他女儿的死亡吗!
“瑞王殿下,你什么意思?!”顾不得失态,下朝之后,还在皇宫之内,吴记书就慌急的追上赵承业:“我家伶俐……我家伶俐……”他哆嗦着说不出话,老泪纵横道:“瑞王殿下,下官可以死,但是伶俐,伶俐她才十四岁啊……!而且瑞王殿下答应下官保住伶俐,怎可言而无信啊!”
赵承业冷着脸,没有答话,却慢慢拂开他的手,大步离开。
“王爷,这到底怎么回事啊?”看着吴记书晕厥在地上,青骓慌道:“难道,难道你真要舍了吴小姐……”
赵承业低声道:“不要管吴大人,对,你就这样回头看一眼,看完之后立刻跟我头也不回的走掉。”
青骓一头雾水的照办。
出了皇宫之后,赵承业对青骓道:“你现在立刻去见薛姑娘,告诉她朝堂上发生的事,一定要告知她,皇上已经下令严审辉月楼贪墨一案,之后她要去哪里,你都送她去!哪怕是朝廷命官的家里!”
“啊,王爷,这……?”
赵承业:“你照办就是!”
青骓:我明明观看了两人交流的全部内容,但是我却一个字都没看懂?
“王爷只让你带了这么一句话?”
“是,是啊……”青骓仔细回想了一下:“王爷确实只着重强调了这么一句话。”
薛安然淡淡点头:“去大理寺,昭狱,我要亲自见一见伶俐。”
青骓:???王爷,昭狱算是某位大臣的家吗?
青骓忍不住问道:“薛姑娘,你确定你要见的是吴伶俐,被关在昭狱的吴小姐?”
薛安然很肯定的点点头:“还有一个人也要见,不过,他现在应该就在昭狱等着我们呢!”
青骓琢磨了一下,问道:“那……我带薛姑娘走暗道进昭狱吧。”
薛安然摇摇头:“我们光明正大的进昭狱就好。”
青骓:得,我是彻底摸不清这两位爷的脑子勒!
因是青天白日去昭狱,薛安然没有带丫鬟,留着两个丫鬟在家中做掩护,自己偷偷换了绛雪的衣服跟着青骓翻墙出门了。
青骓围观了她进步神速的翻墙技术后,又大为震惊。
出了长平侯府,青骓雇了一辆马车,将薛安然遮得严严实实,直奔昭狱去了。
真正的昭狱,其实是建在地下的,但是地上是刑部办公的场所。
若是以往来昭狱探监,非皇帝亲笔御书是不得探的。
刑部是个钱多事少的地方,世家那边的苗子也不愿进来,而刑部的中书令陆远前身是黑甲卫首领,护卫着皇室的安危,后来皇上杀了前任皇帝登上皇位后,将陆远调离了黑甲卫,转去了刑部,不过几年,陆远凭借着自身实力做到了刑部的中书令。
陆远本人一直是世家和保皇党两边都不站,只审好自己的案,皇上和世家反而都不愿再动他。
这次没有皇上的亲笔御书,青骓带薛安然来到刑部大门,就尴尬的不知道怎么进去才好。
难道要说:嗨,陆大人,我来刑部大牢逛一圈玩,希望您赏个脸?
青骓正琢磨着用怎样的说辞敲开刑部的大门,薛安然已经上前一步,门口的守卫立刻伸出杀威棒,交叉拦住薛安然,冷声道:“这里不是姑娘家来玩的地方,烦请回去!”
薛安然微微笑道:“陆大人心中有惑,安然自来解答,怎么是来玩?”她面色不变,伸出手,去推开杀威棒。
青骓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正准备上前护住薛安然,就见刚刚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守卫跟没看见薛安然的手似的,默默将杀威棒各自移开了两寸,正好方便薛安然通过。
青骓一愣,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进入大门之后,大门很快被关上,没露一丝缝。
早有一人等候在内,看到薛安然,愣了愣道:“还以为会是瑞王殿下亲自前来,没想到……是个小姑娘……”他又嘟囔了句:“早知是个小姑娘,我便不亲自迎接了。”
薛安然微笑行礼道:“陆大人,民女薛安然,特来为大人解惑。”
“刚刚我已经听到了。”陆远叹了口气:“你们这帮子年轻人,玩得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脑子也越来越好使了,本想给你个下马威,没想到没吓住你,也没骗到你,无趣,无趣!”
一边说着,他一边向里头走去。
薛安然和青骓跟上。
三人进了刑部大牢后,门又被关上,只余大牢里森森的火把照明。
“陆大人,民女是来跟你做一项交易的。”薛安然开门见山。
“哦?”陆远懒散的坐在虎皮躺椅上:“当年瑞王殿下接任黑甲卫,可是没有给我这个前辈留什么面啊,如今他的人有事求我帮忙,小姑娘你说,我该怎么刁难她好呢?”
青骓嘀咕道:“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薛安然笑道:“陆大人,你久掌刑部,怕是忘了和气生财的道理。不过安然是晚辈,自然不敢教你什么是道理,但是我们再怎么硬气,都是要喝水吃饭的,既然喝水吃饭,总是希望自己能吃的更好,喝的更好,陆大人,您说是不是?”
陆远沉默了一会:“……说下去。”
薛安然道:“陆大人,你也听到了。工部为皇上筹建辉月楼,拨款三千两,实际只用了一百二十两,足足贪墨了两千八百多两,贪掉了九成。”
陆远道:“若非如此惊人,圣上也不会震怒,发令我等彻查此案。薛姑娘,你可真是会为本官找事啊。”
薛安然道:“没有事,何来财?安然不懂为官,只懂赚钱。安然只知道,当一件事发生的时候,不论他是好事还是坏事,都代表着有了机会,倘若日子一直平静无事,才是分毫没有机会。”顿了顿,薛安然道:“明人不说暗话,陆大人,刑部的难处,瑞王殿下一直知道。”
“哦?知道又如何?”陆远哂笑道:“据我所知,他们兵部都经常缺衣少食吧,甚至皇上给瑞王殿下的大部分赏赐,都被瑞王殿下私自贴补了军粮。哎呀,要是这件事上奏上去,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也给刑部拨个款,咱们也不是那好高骛远之人,不图一千两千的,能有个四百五百的,也乐得跟过年似的啊。”
“还请陆大人卖个面子,只要陆大人愿意卖这个面子,还愿意帮瑞王殿下做一件事,这多个四百五百的,安然愿祝大人,心想事成。”
青骓懵逼: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不是说好要见吴小姐的吗?这能说服陆大人放我们去见吴小姐吗?
但是下一刻,陆远哈哈大笑道:“好小子!!哪里找来个你这样的……这样的……小狐狸!好罢!你且过来告诉我,若说的让我中意,我自然答应买一送一,就当我做赔本的生意了!”
薛安然走了过去,对陆远附耳说了一句话。
陆远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摆摆手:“放行!”
薛安然招呼了青骓,一路往下。
青骓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薛姑娘,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啊,怎么你,王爷,和陆大人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懂啊。”
薛安然淡淡道:“听不懂就老实做事罢。”
青骓被他一噎,莫名有些委屈。
但是薛安然转头又笑道:“好啦,王爷身边脑子里动歪点子的,多的是。但是像你这样一门忠心为王爷办事的,可是独一份呢!听不懂算什么,你只要知道,王爷器重的,也正是你这份听不懂,你想想,若王爷身边,人人都像我这样只会动歪脑筋,谁来办实事?”
青骓怔了怔,用力道:“嗯!”然后夸赞道:“薛姑娘,没想到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薛安然淡笑不语。
青骓麻利的走上前开道道:“薛姑娘,你没来过这里,我来带路,赶紧把王爷交待的事办完了,这里阴冷的很哩!”
吴伶俐坐在牢房角落,抱着自己的膝盖。
她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几日未曾洗漱脏兮兮的,浑身散发着一种酸臭味。
青骓都有点受不了,薛安然却像闻不到似的,柔声唤了一声:“伶俐。”她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来:赵承业在刑部果然有安插自己的人!
吴伶俐茫然的抬起头,看清薛安然的那一刻,睁大双眼,然后急忙跑过来,颤声道:“安然姐姐!”
薛安然道:“……对不起,伶俐,我……”
吴伶俐愣了愣,然后摇头道:“安然姐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怪你!”
吴伶俐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便捡紧要的说道:“安然姐姐,一开始我确实有些生气,为什么你见死不救。但是后来想了想,若是自己和你易地而处,恐怕也只能那般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怪你!安然姐姐既然能进得昭狱来见我,肯定是个有本事的,麻烦安然姐姐,告诉我的爹娘,我很好,请他们不要担心,若是……若是女儿不幸去了……来世再报他们的恩情!”
吴伶俐说这番话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掉,眼里比薛安然刚认识她时,多了几分坚毅。
薛安然:“……”
薛安然道:“你放心,不必挂心吴大人和周夫人,他们现在有瑞王殿下照顾着。伶俐,有一件事需要你做,对你的身体会有些风险……但只有你做,才是最妥当的!也是能让你日后免除世家接连不断的报复最有效的。”
吴伶俐道:“安然姐姐请说。”
薛安然道:“我要你服毒。至于服毒的时机,到了时候自然你就会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你及时服下解药,只不过既然是毒,肯定会对身体有些损伤,我只能做到,将损伤降到最低……”
青骓大惊:“薛姑娘!”
薛安然难过道:“我本也不想如此……可是……”
吴伶俐怔了怔:“安然姐姐,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