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安然再次醒来的时候,眼皮子重得不行。

饶是她知道这个晕晕药的药效,水只是浅浅抿了一口,还是没料到,这药的药效这么厉害……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发晕,好不容易视线清明起来,薛安然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不过衣衫还是完好的,她暗暗松了口气。

倒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晕过去后可能会存在的风险,但是没办法,想要瞒过这些人,作戏总要作的真一点……

“你们要干什么?!”薛安然厉声说,但是声音虚弱,有些有气无力,便没有什么气势。

“薛小姐放心,我等不是那些下三烂的粗人。”吕生皮笑肉不笑道:“只是想让薛小姐替我等办一件事。”

“……什么事?”

吕生阴阴笑道:“薛小姐一会就知道了。”

他向自己的心腹使了个眼色。

薛安然道:“你想处理掉我,把疫病的事全栽赃到我头上,对吗?”

吕生微微诧异:“早就听说薛小姐冰雪聪明,看来传闻确实不虚……”

薛安然冷冷道:“既然如此,你迷晕后就可以直接下手,何必等我醒来?”

吕生道:“原先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是薛小姐明面上还是瑞王殿下的救命恩人,若是折在这里,不论有千难万难,瑞王殿下恐怕都会调查清楚。哎,仵作的本事,鄙人也不甚清楚,若是薛小姐在昏迷的时候死掉,跟我们准备的口供实在不太一样,就算薛小姐只剩一具白骨,难保仵作也能验出来。”

薛安然道:“你们给我准备的死法是什么?”

吕生笑道:“薛小姐欺骗村民,哄骗村民吃下不明药物,导致村民染上未知且不可治愈的疫病,此事真相被村民发现后,村民愤而将薛小姐杀死,这个死法怎么样?不过……若是现在将薛小姐交给那些村民,又将这些罪名安在薛小姐身上,薛小姐恐怕不可能死得那么痛快啊……”

他到底是个男人,眼神变得暧昧起来:“薛小姐死得这么惨,又是瑞王殿下的救命恩人,瑞王殿下岂会善罢甘休?薛小姐只有死得惨烈无比,才会给瑞王殿下足够的理由去同世家明面上开战……”

薛安然淡淡道:“瑞王和世家正面开战,自然再也顾不上你了,你就能保住自己这条狗命,是吗?”

吕生脸色微微一变,冷哼一声:“都死到临头了,还有空骂人?我看你还是等会,留着些力气叫吧。”

薛安然微微点头:“主上说得不错,你果然是个祸害。”

吕生明知道不该再听她多说,但他确实有些好奇薛安然到底是谁的人,再加上现在天色已晚,行路不便,便问道:“长夜漫漫,跟薛小姐说说最后一番话也是可以的,薛小姐若有什么心愿,看在薛小姐为鄙人挡灾的份上,鄙人也可以为薛小姐完成它,也算是为自己积点德了。”

薛安然冷笑道:“你是当瑞王殿下是傻子,还是当世家和三皇子是傻子?就算他们一时被你诓骗,难道会永远被你瞒着?若是有一天他们发现自己被你戏耍了,你会怎样?”

吕生道:“这个就不劳薛小姐操心了,我自有法子让他们相信,我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薛安然道:“除非你把这五六十号村民全杀了,你若是敢这样做,或者这样做最简单方便,你早就把他们全杀了,可是你没有,你不但没有,你还费力巴拉的让大夫研制出抑制疫病的药方,恐怕你原本也不想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吧,所以后面一直在做弥补,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个疫病来得如此奇怪,且传染性如此强,事情已经发展得你根本控制不了了,可惜你的主上是个纨绔子弟,也给不了你什么好的方法解决,你只能自己瞎出主意。”

她这番话说的全部切中要害,吕生一时沉默。

“现在你要保命,我也要保命,你不想死在自己的主上手里,我不想死在你手里,我们暂时合作怎么样。”薛安然淡淡地问。

“合作?!”吕生惊诧道,他跟薛安然……能有什么好合作的?

“很简单,你想杀我,无非是觉得我威胁到了你的性命,我救你一命,你也放我一命,大家相安无事,岂不更好。”

吕生沉吟片刻:“薛小姐,吕某是个商人,你知道的,商人嘛,最讲究和气生财,若非万不得已,实在不想染上这血腥之事。但是……吕某不觉得,薛小姐还能想出,比吕某这个办法,更好的办法。”

薛安然道:“长夜漫漫,你就算想处理我,此时也并不方便,听我说完又能如何?”

吕生失笑道:“薛小姐真是好胆色!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能如此心情气和的跟吕某说话,若非此种情况,吕某真想跟薛小姐交个朋友。既然如此,薛小姐不妨说说看吧。”

薛安然道:“很简单,谁想杀你,你就杀谁,不就完了吗?”

吕生道:“吕某不就是……”

他脸色一变:“你让我杀你的主上?!”

薛安然道:“我的主上,就是你的主上。”

吕生道:“你……这……这怎么可能?!”

薛安然目光灼灼道:“为什么不可能?前朝的第一任皇帝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千秋万代,结果却被一群自己亲手定义为最下等的平民推翻了皇朝。而前朝之前,皇权被平民推翻的事情也屡见不鲜。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吕先生也是读过书的,不会不知道这句话吧。难道吕先生觉得自己的胆识,还比不上那些从来没读过书,被压迫到极致才敢挥起锄头反抗的暴民?”

吕生看薛安然的眼神像看怪物。

薛安然无视他的眼光,继续道:“就算吕先生你的计划成功了,瑞王和世家明面开战,你一时安然无恙,但是那又怎样?这事的真相瞒不过瑞王,瑞王绝对不会相信你的话,他既然都肯为了我和世家正面开战,想必死咬着这件事的真相不放也很正常,你能扛得住多久?往后的日子,你都要殚精竭虑面对瑞王,面对你主子那方的施压,他们没有一个人会真正相信你的话,不是吗?这种担惊受怕,永无宁日的日子,你喜欢过多久?你永远是这个事件里不可摘取的一部分。因为你一直都只是棋子,而不是执棋人。只有执棋人,才不会陷入棋盘中焦灼的厮杀。”

吕生面色苍白,喃喃道:“你居然想叛主……”

薛安然道:“命都保不住了,我能怎么办呢?而且,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吕生茫然:“什么?”

薛安然道:“你做尽了危险的事,换来的只是主上的一口残羹冷炙,而主上呢,天天尽情玩乐,却可以心安理得享受你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一切。”

吕生回顾以往的日子,不由沉默。

他似乎是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薛安然道:“就真的那么甘心吗?”

吕生沉默半晌,缓缓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薛安然微微一笑:“我会把这次导致染上疫病的药,给主上吃。”

吕生睁大双眼:“你疯了!!”那可是三皇子!!是大胤目前唯一的成年皇子,唯一最有可能是太子人选的人!应该说,是唯一一个板上钉钉太子人选的人!

她怎么敢,怎么敢!!

薛安然道:“让三皇子染上疫病,整个大胤也会乱套,而且瑞王殿下和世家也顾不上你,你还能一点事都不沾上。其次,三皇子自己染上了疫病,自然会对这次疫病上心,一定会举全国之力研究如何防治和治疗疫病,也算全了你之前的心愿。其三,三皇子染上疫病,如果最终治不好的话,你可以彻底脱离棋子的身份,你从三皇子这里也赚了不少钱,从今往后远离大胤,不论是辽西,南疆,北苍,你哪都能去,过你的逍遥日子,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提着脑袋为什么人做事。”

吕生嘴唇发干:“可是……可是……”

薛安然淡淡道:“我只是说想办法让三皇子染上疫病,可没说让你亲自动手做,你面前不就有一个最好的替罪羊吗?”

吕生瞠目结舌:“那你如何跟你的主上交代?!”

薛安然笑而不语。

吕生突然心里一个咯噔:如果薛安然最终的目的就是杀掉三皇子呢!毕竟三皇子这个太子候选人,确实也不够格!而四大世家对下任皇位的继承人的人选,本来就各有争执!

见吕生半晌不说话,薛安然胜券在握的笑了:“怎么样,合作吗?”

吕生为她松绑。

三日后,吕生带着乔装打扮的薛安然回到了上京。

直到回到上京,薛安然才得知余掌事他们的消息。

余掌事他们安全回到了上京,但是他们被赶出客栈的那个县城,被赵承业带兵控制了,赵承业如今正在那座县城里。

一座县城也有几千人口,但是客栈里足足有五六十号人……除了通过血传播,并不知道疫病还能通过什么其他方式传播……如果只能通过血传播的话,疫病不会传播的如此之快。

如果让这座县城也沦陷于疫病之下,薛安然简直不敢想事情后面会发展成怎样。

前世官府就是把所有得了或者疑似得了疫病的人全集中在了一个地方,然后分批杀死……

足足杀了七天,烧了七天,并对包藏得了疫病者的人家实行连坐制度,饶是如此,也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彻底将疫病之事肃清。

薛安然根本就算不清,这其中到底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但幸好今生他们的动作足够快,赵承业赶去的也很及时,应当还不至于酿成前世那样的惨祸……

“薛小姐。”把周围所有人都屏退,吕生悄悄对薛安然说:“现下瑞王殿下并不在上京,我可是很难见到上头的人的,接下来,你可得自己想办法,若是此事办不成的话,为了自保,你可别怪我把我俩的交易全部捅出去!就算没有实证,这件事也足够骇人听闻,能致你于死地了!”

薛安然笑道:“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