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一仓。

这里现在是自己的领地了。

过去存放的都是贵重的抵押物品,一般都是大件儿,抵押贷款要比典当行估值高多了。

据说其他仓库还存放了大量的物资,应有尽有,现在都运不走了。

银行赚的是高额的利息,又不是图你的东西。

平时这些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甚至有些是孤品,一旦战争来临,这些东西可都没什么用了。

比如这一套明朝的黄花梨的家具,放到后世价值何止亿万,现在就这么随意的摆在仓库里吃灰。

它们太笨重,根本运不走,拆了,要是装不上,就等于毁掉了,都是中华民族留下的瑰宝。

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些东西若是落到日本人手里,或许还能保存下来,倘若给一些不孝的子孙,真可能会弃之如敝履,甚至劈了当柴给烧了。

还有这一对青花大瓷瓶,清官窑的,造型器物那是精美无比,这原来应该是摆放在某个大官家客厅的。

这一对儿抵押给银行,少说能贷出五千块法币来。

这要是碎了,那就是一文不值。

运不走,时间太紧了,这能运走的话,还会留在这里?

都是好东西!

程默无限感慨一声,这要是能运走该多好,都是天杀的小鬼子!统统下地狱才好。

一仓内空出一大块空间来,程默看了一下,干脆把家就搬到这里来,反正那价值连城的黄花梨大床自己可是从来没睡过呢!

想到就做,反正自己东西也不多,用刚得的边三轮一次就拉过来了。

凡留守人员都会得到一笔补偿金,不多,只有五十块,差不多是他现在两个月的薪水。

这样,他现在身上全部身家加起来有六百块了,但在上海这么个地方,这点儿钱,还真是不够花的。

好在住的地方是不用花钱了。

开完留守人员会议,四行的高管和中层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留下的人基本也没什么活儿可以干,程默这一天基本上都待在了盐一仓,把里面收拾了一下,为接下来的安营扎寨做准备。

他还恢复并梳理了部分记忆,这部分记忆才算是让他了解和熟悉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记忆融合很简单,但思维性格的契合还得需要一段时间,幸好,他现在有时间。

深挖一下记忆,这程默被留下来,还真不完全是被人算计了,他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他连姐姐程华都是不能说的。

因为他要等一个人,这个人什么时候来,他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能住多久,反正既然留下来,那就当见证历史吧,若是能够亲手杀死几个日本鬼子,那也不枉来这个世界一遭。

晚上,趁天黑回去,程默把自己的家当打包后,毫无留恋的骑着诺顿边三轮回到四行仓库。

摩托车从大门进去后,直接就开进了盐一仓。

现在的四行仓库,别的没有,米、面、油,吃的,喝的那是不少,开一箱罐头,还有老上海盐汽水儿。

一口气旋下去,还是老东西的味道好喝。

四大行最后留下来人虽然不少,可眼下四行仓库几乎看不到一个鬼影子,甚至连野猫都见不到一只。

这晚上,除了寂寞,还是寂寞。

寂寞是人类最大的敌人。

点燃一支烟,程默坐在杂乱的办公桌前,苏州河对岸是灯火通明,莺歌燕舞,一派歌舞升平,而这里却是沉寂的如同乱葬岗一样,只有零星的能看到几家屋内透过的那一点点灯火。给闸北供电的是江湾电厂,那边早已被日本人控制,他们随时可以拉闸限电。

但四行仓库从马路对面的公共租界租界拉了电线过来,所以,还有电可用。

程默枯坐着,就这么两眼盯着桌子上的台灯,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一天了,震惊,彷徨的情绪也过去了,接下来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何去何从了?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是不会离开四行仓库的,起码呆在这里比去外面要安全的多。

就算最后撤入租界,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若想保命,很简单,可他现在也想明白了,他并不想当一个什么都不做的看客,那样他会从内心瞧不起自己。

想起脑海里那些可能接下来要发生的悲剧,令他的心情相当的烦躁,难以平静。

还有程默自己要做的事情,哎,这都是因果,自己是甩不掉的。

来到窗前,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对岸的灯火辉煌,灯红酒绿,距离战争爆发就只有四天了,而残酷的四行保卫战爆发其实还有两个多月,他还有时间适应这场战争。

身处仓库,虽然消息有些闭塞,可还是能听到一些,不管是广播还是报纸上都有报道,他搞了一台旧的收音机,从里面听到,日本海军陆战队连日来不断的挑衅,甚至冲闯我方阵地,企图把开第一枪的责任推给国府。

这样的克制随着日军不断的试探而终究会失去耐心的,谁开这第一枪,谁就成了挑起战争的罪魁祸首,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

次日,八字桥方向传来枪声。

淞沪会战的导火索终于来了。

有消息说,机场保安队打死了七八名越界挑衅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日军叫嚣着要中方交出凶手,同时撤出机场保安队以及拆除防御工事。

此事被中方直接义正词严的拒绝。

双方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当天晚上,京沪警备司令部麾下保安1团一个连开进了闸北,直接宣布接管了闸北地区的防务。

程默吃住都在四行仓库,这里很快就会作为淞沪会战的作战指挥部,也不知道能住多久。

果不其然,12号晚上,随着国军主力源源不断通过淞沪铁路开进闸北,四行仓库因为位置的优越以及坚固工事被征用了。

按理说程默是要被清场离开的,其他人一看有机会离开,纷纷逃离,只有他留了下来,理由是,他没地方可去,想留下来一起与日寇战斗。

程默的身份没有问题,刚到的闸北的国军也需要熟悉当地环境的人,上峰就同意了。

本来是想征召他入伍的,但程默婉拒了,他想留在上海,但不想从军,至少现在不行。

他就成了编外后勤人员。

程默开始跟进驻的闸北的正规军一起训练,如饥似渴的吸收他们的战斗经验,他开始熟悉这个世界的一切,跟国军官兵打成了一片,甚至成为朋友。

繁重的工作之余,作为务实的码字工作者,程默每一天不写些什么,就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没有电脑,没有手机,只有一支钢笔,是“他”在日本留学的时候购买的,“SSS”公司生产2号,铱金笔尖。(真有这个牌子的钢笔,日本产的,二战中拒绝转军工,破产了)

花了他三个月勤工俭学才买回来的。

这支笔陪伴了他有五年了。

有些东西记录下来,才更有意义,也能让后人更加清楚的了解这段民族抵抗侵略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