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除法。
跟陈曼丽过从密切的人，是最有可能有动机杀人的，一般杀人，都是熟人作案。
尤其是这种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枪杀。
这不是连环作案，随机挑选目标，那个调查起来要复杂的多，一般当警察的，一辈子都未必能碰上一起。
跟舞女玩出真爱，到杀人这一步的，有，极少见，来百乐门舞厅玩的男人，难道不清楚这里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吗？
除非是那种刚下海的舞女，这种女孩子太稀缺了，一旦下海，那早就被人盯上了。
经历几个男人后，也就变得一样了。
做舞女是来钱快，纸醉金迷的，很快就迷失了自己，有青春和身体换来的放纵，迟早是会还回去的。
“头儿，这个日本海军军官列为嫌疑人，我还可以理解，但这个彭年，就因为他是76号的人，你为何把他列为嫌疑人？”
“彭年当晚是不是约了陈曼丽伴舞？”程默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吕乐一声。
“是的。”
“彭年是76号的人，那他对于蓝衣社的杀手来说，是不是他们潜在的目标？”
“程总的意思是误杀，但当时陈曼丽没有跟彭年在一起，他俩相隔至少七八米远，杀手总不至于连人都不认识吧？”秦池反应比吕乐还要快一步，立马就明白程默的意思了。
“秦警官，当时的舞厅内光线昏暗，杀手认错人也不是没可能，当时陈曼丽跟谁在一起？”
“朱天明，怡和糖业的老板，陈曼丽的爱慕者之一。”秦池脱口而出，他是第一個抵达现场的，了解的情况也是最清楚，细节也是最多的一个。
“朱天明与彭年相比如何？”
“他俩身材相似，而且都是大烟鬼，喜欢梳大背头，擦发蜡。”秦池想了一下说道。
“那有没有可能，杀手是冲着朱天明去的，第一次失手了，第二次误伤了陈曼丽，此时他已经无法开第三枪了，只能躲在人群中跑了出去？”吕乐分析道。
“吕警官分析的也是有这个可能的，那我们下一步是要调查这个朱天明，如果是他的问题，那陈曼丽就可能属于误杀了。”秦池说道。
“就算是误杀，那也是杀人，抓到杀人凶手和主谋，这是我们巡捕房应尽的责任和义务！”程默说道。
“是。”
“现在是两条线，第一，杀手就是冲着陈曼丽去的，日本海军武官金野宏欲求陈曼丽伴舞而不得，曾放话要报复，这是一个调查方向，第二，就是误杀，杀手或者幕后凶手的目标是朱天明，亦或者与朱天明身材相似的彭年，吕乐，秦池，你二人分别负责一个调查方向，自己选一下？”程默总结了一下，并分配两个任务来。
吕乐和秦池感觉有些意外，但似乎又觉得这又在情理之中。
一个是调查日本人，还是日本驻沪海军武官府的军官，危险性显而易见，另一个则相对简单多了，那朱天明不过是商人，但如果跟朱天明无关，而如果陈曼丽是误杀的话，那势必牵扯上76号，这也不是一件好办的事儿。
两个方向都有危险，这个案子不好办，从一开始克莱尔这个英国人就瞧出来了。
吕乐不明白程默为何接下这个案子，而秦池也清楚，这个案子里面的凶险性，稍有不慎，那是要倒大霉的。
秦池知道，吕乐是程默的手下，这查日本人的事儿，他肯定不会让自己人去，可这日本人是那么好查的，且不说人家不在租界住，就管辖权而言，租界可管不了人家。
就算查到了什么，租界巡捕房还能把人家怎样？
“程总，要不我来查金野宏吧。”秦池看吕乐没有开口表态，他一个外人，只好先开口了。
“秦兄，日本人还是交给我我来查吧，我能够自由进出HK区，比秦兄方便的多。”吕乐道。
“吕兄……”“吕乐，秦池，你们想好了吗？”程默焉能看不出来吕乐跟秦池之间的隐隐有一点儿竞争的关系。
克莱尔把秦池推荐给自己，秦池若是干得好，很有可能被调进政治股。
在这之前，吕乐是除了许清河之外，程默最亲信之一，几乎没有人能够威胁和撼动他的位置，现在多了一个秦池，虽然秦池未必会进政治股，但这个苗头已经出现了。
秦池的聪明和能力，都不在他之下，克莱尔若不是要走了，恐怕是不愿意把人推荐给程默的。
有这么一个能干的人在手下做事儿，他省事多了。
“头儿，我选好了，我就从金野宏与陈曼丽关系的调查开始。”吕乐开口说道。
“好，那秦池就去调查朱天明，你们兵分两路，争取尽快将两人跟陈曼丽的关系调查清楚。”程默点了点头吩咐道。
“是。”
“秦池，你先去，吕乐留下，我有几句话嘱咐你。”程默让秦池先出去，单独留下了吕乐。
办公室内，就剩下程默和吕乐两个人。
“阿乐，你知道金野宏是什么人？”
“知道，头儿，日本驻沪海军武官府的军官，即便是他案子真的是他做的，咱们恐怕也没办法抓捕，甚至都没有办法通缉他。”吕乐说道。
“你说的没错，咱们就算掌握确凿了证据，恐怕也拿对方没办法，但这个案子，其实跟金野宏没多少关系。”程默缓缓说道。
“头儿，您这是什么意思，还没有调查，你怎么确定没关系？”吕乐瞪大眼珠子看着程默，十分不解的质问。
“你觉得金野宏有杀陈曼丽的动机吗？”
吕乐本想脱口而出，但看到沉默的眼神后，又冷静下来，金野宏纠缠陈曼丽得不到其回应，看上去确有杀人动机，但仔细一想，他杀陈曼丽有什么好处？
就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吗？
发泄不满的话，非要选择在这样一个场合，而且还是雇凶杀人，不是说没有可能。
但可能性极低。
当然，陈曼丽说过，她不陪日本人跳舞，这可能激怒了日本人，愤而杀人报复，这也是有可能的。
但如果是这样，杀了人，还藏头露尾的，又能达到什么效果？
若是这个目的杀人，那杀人除了泄愤，还有警告百乐门的其他舞女，别学陈曼丽。
“头儿的意思是，金野宏杀陈曼丽没有足够的动机。”
“陈曼丽是一个舞女，而且她曾两次嫁人，金野宏是日本海军军官，他的前途无量，就算他对陈曼丽是爱而不得，但值得为她搭上自己的前程吗？”程默反问道。
“日本人杀中国人还少吗，他们在乎过吗？”吕乐道，“也许他觉得，杀一个违拗自己的舞女跟杀一条狗没什么区别。”
“阿乐，你说得很对，但就这个案子来看，我觉得陈曼丽的死跟金野宏关系不大。”程默道，“阿乐，我不是想要阻止你查金野宏，我是希望你不要带入主观情绪去查案，你现在是认定金野宏杀人，而你查案的目的就是寻找金野宏杀陈曼丽的证据，你这样不但自己进入一个误区，还会把自己带入危险境地，明白吗？”
“头儿，我……”吕乐浑身一震，他刚才脑子里确实是这样的想法。
“我知道你憎恨这些在我们国土上烧杀抢掠的强盗，但是现在是查案，得冷静客观，不能带着情绪，这不但会办成冤假错案，还会让更多的人受伤害。”程默道，“记住，你是一个巡捕，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清楚。”
“头儿，我明白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吕乐考虑后，郑重的道。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