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回到家中。
刚准备煮晚饭,沈墨就来了。
“组长,你看这根管子怎么样?”沈墨递给程默一根大概三十厘米的金属管子,沉甸甸的。
“哪来的?”
“这个电车上一根断掉的轴承,我找厂里的钳工给掏空后加工一下,你看能不能用?”沈墨解释道。
“你没跟人说做什么吗?”
“没,我就说自己想做个小玩意儿,需要一根铁管子,硬度稍微强一点儿的。”沈墨说道。
程默伸手摸了一下管壁,加工的还不错,挺平滑的,这师傅的水平还真是不错。
“有没有淬火?”
“嗯,淬火可以增加硬度。”这个道理沈墨是明白的。
“你们电厂有焊接设备吧?”
“有,但是想用的话,申请手续比较麻烦,偷偷用的话,不是不可以,但保密就……”沈墨说道。
“看大春那边有没有办法,汽修厂应该也是有焊接设备的,实在不行就去他那里。”程默说道,如果自己有一个汽修厂的话,干起活儿来就方便多了,哪像现在这样需要东拼西凑的。
“没吃饭吧,我在煮面条,一起吃点儿?”程默招呼一声,看得出来,沈墨从电车厂过来,肯定是没来及吃饭。
“好。”沈墨也不客气,这时间点儿回去,也没地方吃饭了。
“关于制裁陆鸿,你有什么想法?”程默问道。
“陆鸿做过公董局华董,不光家大业大,声望和影响力要比樊刚和杨福源大多了,想要杀他,可不容易,如果给我们足够时间的话,我觉得可以通过内部收买下毒的方法,这样更加的安全,但如果要马上制裁的话,就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了,他现在出门都乘坐汽车,还有保镖保护,我们很难近身,重点是,我们很难确定他的行踪,使用暴力手段刺杀的话,弄不好,会危及我们自身的安全……”
“跟沪特区情报组联系,请他们提供陆鸿近日的行程,既然是特区分配给我们的任务,他们也应该出一份力才是。”
“行。”
“告知大春一声,明天晚上我们过去。”程默说道。
“好。”
说话间,没留意,锅里煮的面条差点儿就漫出来了,程默眼疾手快,赶紧伸手关掉了瓦斯炉。
“我不常做饭,最多就是煮个面条啥的,你就将就着吃点儿。”程默不太好意思的说道。
“有面条就很好了。”
两个大男人,坐下来,各自盛了一碗面条,“吐噜吐噜”的很快就吃了一个精光。
第二天一早,程默将《鬼丈夫》的全部稿件收入自己的包内,然后就骑着脚踏车出门了。
路过老苗的杂货店,借买烟的机会,得知,昨晚正东图书馆的社长汪海来过电话了。
这个时候,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机会,他都不会放弃的,如果再没有财源的话,正东图书馆就真的难以为继了,靠过去的面子借贷只能盛一时,况且这些债终究还是要还的。
唯有自身造血,找到赚钱的路子,这才是起死回生的根本。
中午吃饭的时候,程默再一次来到“正东图书馆”,这一回,他总算是见到了社长汪海。
程默是来谈合作的,自然不喜欢废话。
直接把《鬼丈夫》稿件的前三章给了汪海,汪海只是稍微看了一点儿,就陷入进去了。
不是程默的文笔有多好,而是这故事太有好看了,而且绝对能赚足女人的眼泪。
作为一个从事出版多年的老编辑,岂能不明白这部小说一旦出版,必然会引起世面上的轰动,但是,这不符合“正东图书馆”一直保持的出版理念,他们是以出版先锋类的书籍包括小说为主的,而且出版各种革命书籍经常被租界当局警告以及勒令整改,可以说是在工部局挂了号的重点对象。
“对不起,先生,这部小说是您创作的吗?”“当然。”程默点了点头。
“这部小说的风格跟我们出版的风格不一致,要不然,您去别的出版社试一试?”虽然他知道出版这本小说会挣钱,但他不能不顾出版社的理念以及自己的信念。
“正东图书馆正经历一场财务危机,汪社长还如此固执己见,本人这部小说只是颂扬男女之间的坚贞爱情,没有其他意图,就因为不符合你们出版小说的风格,您就要拒之门外不成?”程默反问道。
“风起楼兰先生,眼下正是国难当头,这样的小说,虽然很好看,但实在是不合时宜。”汪海正色道。
“汪社长,做任何事,都要有财力支撑,就算要抗日,没有钱,没有资源也不行,就像您经营这间出版社,如今到了拆东墙补西墙的地步,如果有一笔钱能够让你继续经营下去,那会不会能出版更多你想要出的书,教化和影响更多的人,可一旦它倒闭的话,你坚持的理想和信念又能让多少人知道呢?”程默说道。
汪海沉默了,他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要他放弃自己的出版理念,这等于说拿刀戳他的心窝子。
“先锋小说也好,鸳鸯蝴蝶派小说也罢,都是为人服务的,只不过读者受众不一样罢了,本人的小说歌颂的是坚贞不渝的爱情,没有奢靡之音,这千古以来,爱情和家国情怀都是一样值得称颂的,普通人和革命者都需要爱情,不是吗?”
“如果汪社长觉得用正东图书馆的名义出版这部小说影响正东的声誉,我这儿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道汪社长可想听一听?”
“先生请讲。”
“由我和汪社长你共同出资,再成立一个出版社,出版此书如何?”
汪海眼前一亮,这倒是个通融的办法,正东图书馆可以不用改变自己行业先锋的理念,但另一个出版社可以出版赚钱的书籍,赚的钱来贴补正东图书馆,这样一来,就完美解决了自己心中的纠结。
其实就是同一个部门,挂了两块牌子。
“那风起楼兰先生想要怎么个出资法?”汪海问道。
“我出资金,你出人员和设备,咱们按照3:2的比例占股,汪社长觉得如何?”程默问道。
汪海想了一下,这件事对他来说,没有坏处,而且他不是大股东,只是为了求生存跟别人合作,可以说是个人私下行为。
这样的话,老朋友们应该是可以理解自己的。
见汪海点头,程默接着道:“既然汪社长同意,那我们就草拟一个协议,办社注册方面都由你来全权办理,工部局那边关系,我来。”
“先生在工部局有关系吗?”汪海惊讶一声。
“正式介绍一下,鄙人程默,任职工部局警务处政治股,联络组探目。”程默说道,既然合作,就没有必要隐瞒了,况且,合作不可能只有一次。
汪海吓了一跳。
这跟工部局政治股扯上关系,很多事情就复杂了,他心中立马就有了顾虑来。
“汪社长,不必担心,我不干涉出版社的经营,但在如今的公共租界,你想继续存活,就得有人能保你,你现在还可以拒绝,但拒绝之后,就没有机会了。”程默就这么看着汪海。
这个选择很艰难的。
对于程默,他太不了解了,不清楚对方的秉性和政治倾向,一旦合作了,那就可能被捆绑上,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可问题是眼下自己也到了濒临倒闭的十字街口了。
“我冒昧的问一句,程先生对眼下的中日时局怎么看?”汪海拳头攥了一下,然后紧张的问道。
“汪社长,你是中国人吗?”
“当然。”
“我也是。”程默伸手指了一下自己心口的位置,“永远都是。”
汪海神情轻松了下来,做出了一个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我愿意跟程先生合作。”
“汪社长,合作愉快。”
“新出版社的名字叫什么?”
“花间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