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纪承枫轻轻说出一句话:“臻儿,别怪我狠心,我怕离别拉得太长,我会不忍心走的……”
杜坡的冬天比大安城来得更早一些,也更寒冷,一到下雪的日子,大大小小的铺子都关起门来,既然出不了府散心,呆在府中又怕赵云臻郁郁寡欢,周嘉清便来找她说话解闷。
赵云臻一边欣赏着周嘉清送给自己的白玉浮雕山水纹香筥,一边道:“昨日我和二哥去校场上看练兵,虽然纪公子有意隐瞒,可二哥看得出纪公子的武功高得很,远在我娘……不,可能远在祖父之上,纵然祖父说了纪公子不是丞相府如今的主母的亲生孩子,表妹,纪公子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丞相之子这么简单吧。”
周嘉清笑了一下:“纪承枫若是想要隐瞒,怎会让表哥看出来。”
“也是。”赵云臻一下子豁然开朗,她还以为纪承枫故意想要隐瞒什么,说来也奇怪,大安城的公子贵女们,大都戴着面具生活,除过众人知晓的面孔外,还另有一副不为人知的面孔,周嘉清是这样的,二房众人也是这样的,现在发现纪承枫也如此,多少会因为经历的事情太复杂而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心思。
可她从小生活赵家乃至杜坡却不同,可也不妨碍她对这个长得好看,性子复杂的表姐十分亲切,每个人的生活环境不同,她不能要求旁人都是赤诚爽朗之人。
早在侯府就已将她看作自己人,“表姐,纪公子和王爷关系匪浅,那王爷的武艺是不是还要高很多,当年北鸣一战的时候,我也有所耳闻,王爷这么厉害,应当是东秦第一人吧?”
“东秦第一人?”周嘉清一怔,眼底的黯淡一闪而过,这么厉害被瑶巫女给骗了,实在是与这名号不匹配,不知道北鸣那边是个什么情况,那伤还会不会痛?尚且还未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开来,突然听到外面有丫鬟跑进来,连礼都没有行,满脸焦急地喊道,“小姐,表小姐,快……”
“发生何事了,这么慌张,没得吓着小姐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夏荷望向冲进来的春桃,眉头拧紧,轻斥道,这里不是侯府,该有的规矩还得有着。
春桃一口气跑来,借着刚才夏荷说话的时候喘了几口气,这才好许多,忙不迭说道:“小姐,有一个说从大安来的陌生男子找您。”
陌生男子?
当周嘉清和赵云臻走到府门口的时候,便是这么一幕——
男子衣着单薄,瘦削的身体在褪尽色彩的薄衣里,薄衣承受不住这寒风,男子不住的瑟瑟发抖,却一脸决然地比画着什么,想要再往前一步,看到包围一圈的士兵时,又不敢向前,脸上露出犹豫,担心,慌乱的各种情绪,手里拿着一张纸写着周嘉清的名字。
若不是被大舅母经过城门时注意到城守备和一个陌生面孔,就不会这么巧地带到赵府来。
除过赵世安和老夫人,其余在府的人都来了,看着陌生男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周嘉清已经定亲,陌生男子拿着写有周嘉清名字的纸条,可以进城,却不能随意入府。
当周嘉清过来的时候,陌生男子一下子变得激动异常,双眼绽放出点点光芒。
望着被士兵和赵家人隔开的周嘉清,男子再也不怕围起来的士兵,更是意欲冲过来几次,手上挥舞得更卖力了。
春桃左看右看,实在不认得大安里有这么一个人,看着男子头发散乱像枯草一般随风飘摇,面黄肌瘦,眼圈泛黑,双眼里都是红色的血丝,脸上更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麻子,浑身脏污,饶有撒泼的模样。
春桃厉色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见我们小姐?”
男子嘴唇向外翻动只是蠕动着,看着是发不出声音的样子,手里还是奋力的比画着,他眼底对周嘉清的渴望让春桃对他愈发厌恶。
“表姐可认识此人吗?”赵云臻狐疑道。
周嘉清摇了摇头,听到赵云臻的声音,男子也显得激动,嘴巴一张一合,好似奋力的喊着,夏荷在一旁简直是看不懂男子的行为。
周嘉清明白这是不能说话,看样子男子认识她和赵云臻二人,遂看向他的手,道:“我问你,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懂吗?”
男子使劲点点头。
“你是从大安来的?”周嘉清问。
男子点头。
周嘉清怔忡了一瞬,接着问道:“你……你是靖安侯府的人?”
男子立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男子的手肿胀如馒头,有些地方还出现了冻疮,就算识字怕也写不了,可这个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清儿,你看!”大舅母离得更近些,她看到落在男子脸上的雪花融化后,蹭出乌黑一片。
男子闻言一怔,伸手抚上脸庞,心下大喜,好似反应过来,转身去雪地里捧出大把雪来往脸上蹭,不多会功夫,脸上的麻子竟然都化在雪里……
“你是……”赵云臻呐呐道。
“三妹妹!”
大舅母瞧见周嘉清脸色不对,以为她不喜欢这个妹妹,莫非是二房的人,准备发难,却见自己的女儿跑上前,拉住她的手,“你怎么这个样子?”
大安城到杜坡的路山高水长,跋涉千里,周嘉清一行人自九月份离开大安,脚程快了一些,才在十一月初来到杜坡,周嘉华是怎么一人来的,也只是晚了他们十日的功夫!
周嘉清出发那一日,周嘉华在周府坐立不安,一天天过去,她再也坐不住了也跟着起程了,同行的还有保护她的两个侍卫,这是她外祖父孟尚书留给她的,侍卫都是孟府的家生子,全家都在孟府做工,这一路便也安心。
他们三人出发的晚些,马匹不如周嘉清的马好些,便走的是小道,路程能近一些,小道危险,也有山匪出没,为了安全起见,周嘉华便女扮男装丑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