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色开始发白的时候,周嘉宁打了个呵欠,似乎还未睡醒,声音里带着几分迷离:“他走了吗?”

周姑姑正要说话,看见皇上的示意后,于是缓了缓语气,轻声答道:“是的,娘娘,皇上已经出发了。”

见周嘉宁有些发怔,周姑姑又问道:“娘娘,您明知那香让人沉沉欲睡,怎可点燃呢?”

周嘉宁含糊其辞的低语:“睡着了好啊,本宫实在不想看到他离开。”

“为何?”周姑姑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周嘉宁的声音渐渐淡去:“本宫是个胆小鬼,若亲眼见他离去,本宫舍不得,不如就在梦里送送他……”

言毕,她倦意袭来,又沉沉睡去了,只不过眼眶却是红红的。

皇上凝视着榻上沉睡的女子,眸中满是柔情与不舍,片刻的沉默后,他轻手轻脚地为她掖好被角,暗自低语:“宁儿,跟了朕,你承受了太多的苦楚与牺牲。朕这一走,你不得不学会坚强,守好东秦。”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她额前的发丝,“你这么胆小,如何能承受得起往后接连不断的噩耗,又如何该独自一人面对死亡……”

说到这里,皇上的声音不禁微微颤抖,眼眶中似有泪光闪烁,最终一滴泪滑落在被子上。这份深沉的悲伤与无奈,如同巨石般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与痛楚。

他虽贵为九五之尊,却也有许多力所不及之处,无法给予她一个无忧无虑、平安喜乐的人生,就连死亡都不能陪着她。

直到侍卫的声音在外恭敬响起:“皇上,时辰已到,该启程了。”

他闻言,身形微滞,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周遭的空气都染上了几分不舍的哀愁。

随后,他缓缓俯身,在女子额头上落下一吻。

紧接着,他大步流星地迈出了门槛,未曾有丝毫的迟疑与回望。

然而,心中的那份不舍,却如同江河决堤,汹涌澎湃,难以遏制。

怎么会舍得离开呢?

舍不得的。

周嘉宁舍不得清醒着看着他离开,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亦是不敢再多看一眼,因为多看一眼,就离不开了。

……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陈书压低嗓音,“皇上要出征了吧。”

“还能有什么打算,”徐竟骁自顾自地继续道,“我早知道,这一日终会到来,只是未曾料到,来得如此快。近日里谢元赋频频以百姓安危为幌子,步步紧逼,可话说回来,又何须非得皇上亲自披甲上阵?”

陈书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忧虑:“皇上身体已是大不如前了,此番御驾亲征,如此仓促,莫非,皇上他……他心中,另有隐情?”

徐竟骁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抹深思:“确实,如今他正在部署,调遣心腹将领与精锐之士,亲率大军北上北鸣。但细细想来,此行究竟还有什么目的,迫使他不得不御驾亲征?”

他稍作沉吟,语气中多了几分凝重,继续说道,“据我方在北鸣的探子传回的消息,那谢元赋已暗中与北鸣多数朝臣结成了联盟,意图先发制人,挥师东秦。若其阴谋得逞,东秦一旦失守,他们便欲以山河为界,重划版图,野心之大,可见一斑。”

“哼,凭他?只怕胃口太大,反而噎了喉咙,自取其辱。”陈书不屑地冷笑一声。

“他也不算是狂妄。”徐竟骁缓缓道,“青衫男子是我们的人不错,他可以帮我们稳固北鸣的秩序,谈及兵戎相见、战场交锋,却是他的软肋。自先皇仙逝,至郑田之乱起,表面看来皇室应对自如,实则损耗颇巨。而北鸣的朝臣失去了皇室,他们的地位变得岌岌可危,谁的心中没有几分怨怼,谁又不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而西云鹰师行踪诡异,暗中已集结大量军队,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两方联手,我们应对起来,也是有些吃力的。”

“可是最重要的,皇上的病情众人皆知,随时都可以溃散我军的士气。如此境地,这场仗怎么赢?”陈书道。

“自古以来,战事从无坦途。”

陈书很少见到徐竟骁露出这种怅然的神情,问道:“莫非,陛下此行,意在以身为饵,迷惑谢元赋身后的鹰师?那么,你会跟着他一道去保护皇上吗?”

徐竟骁看着前方,淡淡道:“这场仗不知什么时候会打完,皇上的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徐老爷子曾断言,此毒难熬今冬严寒,若真有那么一日……东秦的未来……”他轻叹一声,“东秦的江山,不能没人守着。”

……

周嘉清在灯下看书,窗外,细雨如织,敲打着窗棂,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远方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徐竟骁彻夜未归,周嘉清忧心不已,便一直等着。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携带着外头的风雨与凉意,周嘉清回过头,徐竟骁关上门走进来,他的衣袂被细雨润湿贴在身上,带着几分狼狈与疲惫,见周嘉清愣愣地盯着他,不由得伸手抱住周嘉清。

“清儿,”他的声音低沉,“我刚送了他最后一程,此生,恐怕我再也见不到皇兄了。”

提及此事,周嘉清的心不由得一沉,皇上趁着夜色未明出发的。

她的心中涌起千般思绪,久久无法言语。她感受到徐竟骁的悲痛,在这黯淡的夜色中,仿佛连雨珠都为之凝泪,让人无端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