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安寺位于青净峰之上,离京城近,所以不少达官贵人、京中显贵都会来广安寺祈福上香。

今日亦是香客络绎不绝,香炉之中香柱累累,案台之上莲花灯密密麻麻。

香火缭绕中身着灰袍的僧人双手合十排着队游走而过,与诸位香客颔首行礼。

其中一位青年僧人看到顾老夫人后快步上前行礼道:“老夫人,您来了。”

洛宜从后方偷偷看去,只见这僧人穿得素净老旧,可是腕间的那一串玉白菩提根手串瞧着便不是俗物。

啧。

这人正是前几日洛宜在洛府门前见过的虚宁法师。

虚宁法师今年二十八岁,乃是广安寺主持息古法师的徒弟。

往日里一些出寺布施、做法镇宅的事都是虚宁法师在做。

最为出名的息古法师却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但是每个月十五,息古法师都会入宫为李太后讲授佛法。

顾老夫人看到虚宁法师也颇为尊敬,两人寒暄一二虚宁法师便要带着顾老夫人前去日照台上香祈福。

穆尧和穆慧则跟着母亲齐氏去了供奉亡人碑牌的庙宇祭拜穆慧的兄长。

魏氏不待见洛宜,往日里她上香也多被魏氏以命格不佳的由头不允其跟着,今日也一样:

“日照台这等圣洁之地你就不必跟着了,且在寺中等着我们回来就是。”

日照台台面不大但名声可不小。

据说那日照台乃是京中天地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之一,先帝晚些年修仙问道的时候常常来到日照听法冥想。

先帝去后,日照台才允许些达官贵人也可以前往上香祈福的。

往年洛宜跟着顾老夫人来到广安寺时,也从没得到过前去日照台的机会。

但是哪怕不能跟着登上日照台,洛宜也会勤勤恳恳地参拜广安市里的每一位神仙菩萨,替定国公府众人磕头上香、求得护身符来。

不过今日,洛宜可没这闲工夫。

她乖顺地半蹲行礼道:“遵命。正好妾身的鞋袜被打湿,妾身先去换一换……”

“广安寺人多眼杂,你莫要惹出什么事来。若是闲着无事,就去为衍霄和川哥儿求几道平安符来,日后也好挂在书房寝室里……”顾老夫人敲打道,随后就扶着魏氏的手跟着虚宁法师离开了。

待众人的身影消失在面前,一个面生的小僧人扬着笑脸说道:“这位施主可是需要更换鞋袜?施主若是不介意可以跟随小僧来,寺庙中有专门更衣之地……”

“那就劳烦您了。”洛宜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已然猜到了这小僧人的意思。

——

镇灵塔足足有六层,每一层十九阶台阶,不算陡峭却也难走。

洛宜跟着那小僧人爬到第六层时已气喘吁吁,精心施粉的薄妆都渗出了汗珠,惹得洛宜眉眼间流露出几分羞恼——这番狼狈的模样当真不适合见阎善渊。

她一面想着,一面又忍不住埋怨阎善渊所挑的地方。

木门被小僧人推开,洛宜透过那僧人的肩头看过去。

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一家三折佛莲纹屏风,一道清瘦高大的身影在屏风后若隐若现,双手中还把玩着一把折扇,扇面开合,有风声作响。

小僧人做出“请”的手势,洛宜慌忙地擦了擦额角的汗渍,有理了理衣领才走进去。

还没等她站稳,身后的木门严丝合缝地关上,那一刻洛宜有种羊入虎口的恍惚。

“还愣着站在门口做什么,要朕亲自来迎接你吗?”泉水击玉般的清润声音传来,细听之下还带着几分冷意。

洛宜深吸一口气迈着小碎步绕过屏风,入目便是一身着白色直襟长袍、腰束银白祥云纹的腰封的男子正坐于窗边轻摇折扇,垂目静静看着镇灵台下的葱郁景色和桃花山林。

他的身姿算不上端正,但长身玉立,宽肩窄腰的比例让他斜靠的姿势都透着慵懒与矜贵。

那只把玩着折扇的手更是生得节骨分明、修长有力,青紫色的脉络如莲纹攀附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之下。

他的腕骨用力时,青筋暴起,亦是能看到那精瘦的小臂肌肉线条。

听见她的声音,阎善渊温雅漂亮的双眸淡淡地投了过来,琥珀色的瞳孔似是含着春光秋水,疏离却又和煦温柔。

“妾身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洛宜先行了礼才走到阎善渊的跟前,凑近了男人她才发现案桌之上还摆着一方盛着清水的铜盆,铜盆边还挂着一洁白方帕。

洛宜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困惑,还没等她意识到这是做什么,洛宜就看到阎善渊用折扇边缘敲了敲铜盆:

“穆家小将军刚刚握住你的是哪一只手?朕有些记不清了。”

仅仅一句话,洛宜便如炸毛的猫咪般寒毛竖起。

阎善渊这么快就知道了吗?分明阿芜还没从她的身边离开过啊……

洛宜小心地打量着男人矜贵俊朗的眉眼,横竖也看不出他是生气还是没生气,犹豫片刻她还是乖乖拿出了自己的右手说道:“回皇上的话,是右手……”

然而还没等她问出下一句,阎善渊已放下折扇握着她的右手浸泡在了清水之中。

阎善渊的掌心指尖皆是滚烫,而清水却带着几分寒意。

洛宜一碰水就忍不住朝温暖的地方靠,于是乎那攥成拳头的小手紧紧贴着阎善渊的手掌,犹如自投罗网的小鱼。

一把被阎善渊抓了个正着。

“握这么紧做什么?”阎善渊垂眸认真地看着女子的皓腕,眸光温柔又克制,“难不成是心里还担忧着穆小将军未好的癔症吗?”

他的掌心与指腹也有茧子,却不如穆尧那般粗糙磨人,反而摩擦着洛宜的手背时牵起一片痒意。

阎善渊的举动暧昧而撩拨,可是洛宜却打起了十二精神不敢有半分懈怠。

癔症。

这是她刚刚对穆尧说的话。

洛宜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变得干燥的唇瓣,粉嫩的舌尖卷起湿色,却不曾注意到阎善渊眸中一闪而过的深沉:“穆小将军性情素来桀骜不驯,行事总是肆意妄为……妾身与穆小将军并没有什么关系......”

“哦?去年中秋宫宴之上,他与你在摘星台亲吻的时候,也是他一时兴起,肆意妄为?”

“欺君是什么罪名,你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