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吏一开口,韩影心里乐得更厉害了,也更踏实了。

看来心理素质差的,可不止大夫一人,书吏这般强行插话的行为,和此地无银三百两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府尹当过两任县令,凭个人能力连跳三级,直接升任府尹一职,其中也有本府贫苦,没人愿意来此地受苦的原因。

但,总体来说,还是府尹个人能力在那摆着。

书吏一句话,就让府尹听出他与此事脱不开干系,目光冷厉将他逼退一边,亲自审问大夫。

“你言说你是迫不得已,难道是有人逼迫于你?”

大夫此前是真没做过坏事,老实巴交活了大半辈子,面对府尹的威势,心里早就乱了,被府尹一问,下意识看向书吏。

接触到书吏狠辣的目光,分明就是在警告他,敢说错话,他和他的家人都别想好过,大夫心一横,又连忙俯首于地。

“不曾,都是老夫的过错,是老夫医术不精,又怕验不出大人的病因,得罪大人,才胡言乱语,想蒙混过关。”

“都是老夫的过错,请大夫责罚。”

闻听大夫将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书吏暗暗松了口气。

府尹却不是那般好糊弄的,即便如大夫所言,因不愿坏了名声才胡乱给土豆安上一个极寒之物的“罪名”。

那么,又该如何解释,食用过土豆之人,都出现腹痛腹泻的症状?

大夫对这个问题,张着嘴支吾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字应对。

正在此时,长随请的另外几位大夫到了,府尹也懒得再问方才那位,直接让另外几位大夫一起检验土豆。

一位黑须大夫首先动手,掰下一块土豆便打算放入口中品尝,却在嘴边停住了,用力吸了吸鼻子。

“此物之中,竟然有巴豆的味道。”

因为没见过土豆,黑须大夫对土豆的性状自然一无所知,所以吃不准是否土豆自身含有巴豆的成分,还是烹煮过程中加入了巴豆。

听到“巴豆”二字,府尹看向前面那名大夫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阴霾。

府尹倒没有怀疑是大夫下毒,但,别人一来就闻到巴豆的存在,那名大夫却从头到底没有提过半字。

再细想想,医者查验药性,大多效法神农氏,提前备好解毒之物,然后亲尝毒性。

以身试药的方法虽然残忍,却可以让医者有最直观的感受。

这样得到的查验结果才是最准确的。

而那名大夫,却只是闻了闻,并没有入口的打算。

可见他事先便已知道,土豆中被加入了巴豆。

好好好,动手脚动到他头上来了,真没把他这个府尹放在眼里!

几名大夫接连查验之后,都证明土豆中含有巴豆。

府尹已经基本认定,有人在煮制土豆的过程中动了手脚。

不过,为了让众人心服口服,还需要证明土豆中并不含有巴豆的成分。

府尹看向韩影。

韩影含笑上前两步。

“想证明土豆是否适合食用,只要再煮一些拿来吃过就知道了。”

府尹点了点头,命人将四面窗子全部打开,然后抬了一个炭炉来。

又亲自带人从井中取水,回到屋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前煮制土豆。

煮制的过程需要一些时间,府尹也没有干等着。

命人将方才所有经手过、或者可能接触过土豆之人全部叫来,当众审问。

一问之下,就问出书吏的长随李富贵,曾在灶房门口徘徊。

随即李富贵被带了上来。

李富贵辩解称,他听说灶上有底下新进上来的吃食,想讨一口尝尝,但他去到灶房之时,见里面没人,便没敢进去。

既然当时灶房没人,进去与否,还不是随便他怎么说。

府尹也不是吃素的,没人肯主动承认,那便彻查城中所有药铺,近日可有人购买巴豆。

巴豆有小毒,极少量配合其他药材,用于治疗不通之症。进货和出售都需要登记在册。

只要花费一些时间和人力,总能查到何人购买巴豆,便也不难查出是何人下毒。

最先被请来的大夫,闻听此言,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指认正是李富贵,今日在他的药铺中购买了一两巴豆,也是李富贵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要求他将众人腹泄的原因归结到土豆上。

他因惧怕李富贵背后的书吏,不敢不从。

李富贵还是不肯认罪,只说自己常年肠胃不通,隔三差五便要买上一些巴豆,每次都要登记,嫌麻烦,才一次买的多一些。

问他巴豆现在何处,他又说不小心遗落找不到了。

至于给银子要求大夫作伪证一事,李富贵更是矢口否认,作出一脸委屈愤恨的表情,质问大夫为何要污蔑于他。

大夫百口莫辩,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李富贵给他的两个银锭子,请府尹查验。

“草民知道错了,该受的惩罚草民都认,但,草民真的没有害人之心,实在是不敢不听李富贵的话呀。”

银锭子是交上来了。

但,并不能证明就是李富贵给大夫的,自然也无法作为有效证据,证明李富贵才是下毒之人。

案情再次陷入僵持不下的情况。

韩影凑到府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府尹眼前一亮,看向李富贵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李富贵直觉要糟,又不知糟从何来,只能硬着头皮做出一脸坦然的模样。

府尹命人在里间挂上几块黑布,弄出个简易暗室出来。

又搬了一把桌子椅子。

过了一会儿,韩影从外面捧回一个用黑布罩得密密实实的物件,也进入到暗室之中去了。

府尹环顾书房中众人。

“韩公子替本官请回一尊明辩是非的武判官回来。”

“你们都进去验一验,谁说谎自然一清二楚。”

李富贵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继而暗暗冷笑。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原来是这种愚弄无知贱民的伎俩。

什么明辩明非的武判官,不过是利用作贼心虚的心理,看谁不敢接受查验而已。

以为这样就能唬住他,简直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