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室里面只有这个中年女人在,她无疑就是之前通过广播召集我们的人,可她却不知为何死在了这里,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一直都在念诵经文的老女人看见这一幕,也许是惊吓过度,立即昏迷了过去。
站在后面的女人扶住了她。
其他人的脸色也都不好看,特别是由比滨结衣,她的脸色惨白,看上去都快叫出声了,不过她终究是忍耐了下来;而幸平创真尽管表情凝重,却没有惊惧的表现。这或许就是新人和生还者的差距了吧。在危险重重的生存剧本中,尸体从来不是那么新鲜的事物,哪怕是只经历过一次的人也不会再对尸体大惊小怪。
“死了?”长发男人脸色阴沉,“谁杀了她?”
“还不见得是他杀吧。”幸平创真冷静地说。
“不是他杀,难道还能是自杀?”长发男人立刻反问。
我一边听他们的对话,一边观察现场,突然发现在桌子的其中一个边角上有明显的血迹;黑人也在观察现场,当我注意到桌角的血迹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投到了那个地方。
“或许既不是他杀、也不是自杀。”黑人说。
长发男人和幸平创真一起看向他。
黑人走到了桌子旁边,低头观察着染血的桌角,说:“也有事故的可能性,你们看这个桌角……我想,死者可能是不小心跌了一跤,脑袋撞在了上面,所以才会死亡。这个桌角挺尖锐的,如果在摔跤的时候不小心撞在上面,就算酿成惨剧也不足为奇。”
“所以,你的意思是,继游轮乘客集体消失的诡异事件之后,我们发现的这一具尸体,她既不是死于他杀也不是死于自杀,而是死于一不小心把自己摔死了的意外事故?”长发男人露出了夸张的表情,“别搞笑了,你以为这能说服大家吗?”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无论是谁,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发现尸体的时候,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将其与此处的诡异之处联系在一起,试图以此得出某种结论,而不是从一开始就将两者分离看待。
“没办法,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离奇。”黑人说,“或者,你还可以说出其他的可能性?”
“当然可以。”长发男人说,“比如说,游轮上存在这么一个凶手,他在听见广播之后迅速意识到了广播室里面有人,并且赶了过来,将位于此处的死者杀死……而手法则是抓住死者的脑袋,将其狠狠地砸在这个桌角上。你看,这样也很合理不是吗?另外,别问我凶手的动机是什么,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
“但在我们到来的时候,广播室是上了锁的。”幸平创真走过去喀嚓喀嚓地把弄了一下门锁,“而且这好像是只能从内部上锁的设计。”
“密室杀人?”由比滨结衣立即脱口而出。
一旁的女人对长发男人没有好感,她冷嘲热讽地说:“然后呢?你觉得游轮上存在一个凶手,可游轮附近却都是海洋,没人可以离开这里……难道你还想说,凶手就是我们的一员?那我接下来是不是还该说一句‘凶手就在我们之中,怎么可能待在一起,我要回自己的房间’?”
长发男人冷笑连连。
黑人说:“先离开这里吧。既然死者的死因存疑,那就应该先保存现场。”
没有人反对这个建议,我们离开了广播室。
黑人顺手关上了门。
“接下来该怎么办?”女人问,“要通知外界的救援吗?”
“早就试过了,手机没有信号。”长发男人说。
“没有信号?”女人皱眉。
“游轮上应该有卫星电话,我们可以找找看。”黑人说,“比起这个,我认为大家可以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可不想跟你这个黑鬼互相介绍自己。”长发男人嘲讽了他一下。
“我们好歹也是共患难的关系,在救援到来之前,还是需要互相帮助的。”黑人的脾气很好,“首先……就从你开始如何?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向旁边那个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说过话的沉默寡言的男人。
那人看了黑人一眼,说:“程序员,你们可以这么叫我。”
“这算什么鬼名字?”长发男人问。
“不是名字,只是一个称呼。”程序员说,“我可不打算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报出自己的真实姓名。”
“哼……”长发男人似乎认可了这种说法,“那么,你们就叫我吉他手吧。”
“我的工作是心理医生,你们叫我医生吧。”黑人说。
“你是心理医生?就你这个黑鬼?”吉他手看向他,“让我猜猜,你的治疗手段是不是疯狂地殴打自己的顾客,通过施加肉体上的痛苦,让他们忘记自己在精神上的痛苦?”
吉他手好像有严重的种族歧视。
另外,虽然不打算和这个嘴臭的家伙持相同意见,但我其实也对黑人是心理医生而感到意外,他看上去那么强壮,任谁都会联想到重量级拳击手或者举重运动员之类的肌肉职业。
“我对恶言的忍耐是有极限的。”医生平静地看着吉他手。
吉他手冷哼一声,闭上嘴巴。
“我是记者,这是我的职业。”一旁的女人也作出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接下来轮到了由比滨结衣。
“诶?到我了吗?嗯……我该叫什么才好……”她苦恼地皱起了眉毛。
这种临时性的外号只要随便想想就好了,可她似乎正在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情,试图想出一个符合自己口味的外号。
“快点。”吉他手不耐烦地说。
“啊,抱歉,我马上想出来。”她连忙说。
“叫学生不就好了?你应该是学生吧?”吉他手说。
“那样就和另外两个人重叠了吧。”记者看向我和幸平创真。
幸平创真看了看由比滨结衣的发型,说:“就叫团子怎么样?”
“呃……团子吗?”由比滨结衣摸了摸自己头顶上用发丝编织成的小团子。
“就这样决定了。”吉他手一锤定音,接着看向幸平创真,“你又叫什么?”
“叫我幸平就行了。”幸平创真似乎对取外号并不热衷。
作为只要完成守秘人的短信指令就能脱离这个世界的调查员,的确也不需要那么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的身份信息。
团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肯定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手机的联系人名单上就有写。
自我介绍轮到了我。
“我叫宁海。”我说。
“宁海?哦,宁海号轻巡洋舰是吧?”记者看着我,“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军舰迷。”
“宁海不是地名吗?”医生似乎对中国有些了解。
然而宁海就是我的真名。我也没有订正他们的意思,反正这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还没自我介绍的就只剩下因为目击到死者而吓昏过去的老女人了,记者一直都在扶着她。
“她不是一直都在念圣经吗?就叫她老修女吧。”吉他手说。
没有人发表异议。
接着,他又问:“然后呢?自我介绍也完毕了,然后我们要做什么?”
“去看看驾驶舱吧。”记者说,“这一艘游轮好像一直都在行驶中,说不定驾驶舱里面还有人在开船。”
“不用多费力气,驾驶舱里面没人。”程序员说,“我在上甲板之前就想到要去检查驾驶舱了。”
“那现在操纵游轮的又是谁?”吉他手问。
“现在游轮是自动驾驶。”程序员说,“我看过电子屏幕上显示的目的地,是一个叫作罗普岛的地方,你们有谁听说过吗?”
罗普岛,这不就是守秘人让我们前往的地方吗?
团子露出了异色。
“你知道这个地方吗?”记者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神色变化。
“啊?不,我不知道……”团子连忙摆手否认。
记者一言不发地审视着团子的表情,让后者十分僵硬。
“我也没有听说过罗普岛这种地方,而且……在登上游轮之前,我还特地记过游轮的航线会经过的几个地方以及最终目的地,里面没有罗普岛。”医生缓缓地说,“它太可疑了。”
记者看向程序员,问:“可以改变航行路线吗?我的意思是,把罗普岛这个目的地改掉,改成随便哪个我们熟悉的地方,洛杉矶就很不错。”
“别什么都问我,我可不懂驾驶游轮。”程序员反感地说,“不过……算了,我也不是不能给你回答。其实我当时在进入驾驶舱的时候也有想过可不可以改变航行路线,但是很快就发现,如果想要改变路线,就必须先将自动驾驶模式更改为手动驾驶模式,而模式的更改则需要输入密码。”
“你能破解吗?”记者问他。
“不能。”
“你不是程序员吗?”
“程序员又不是超能力者,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万能。”他说,“而且,就算我能破解密码,将其更改为手动驾驶模式,难道你就敢对着那些按钮随便乱按吗?我看这里也没有会驾驶游轮的人吧。”
众人沉默。
接着,记者打破了沉默。
“我要去驾驶舱一趟,眼见为实。”她说。
“随便你。”程序员说。
“还有其他人要跟我一起吗?”她看向周围的人。
医生和吉他手都表露出了要去的意愿。
团子也想跟着过去,但是我暗中拉住了她;她疑惑地回头看向我,我用眼神表达了劝阻的意思。
也不知道我的眼神有没有好好传达出我的意思,总之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留下来了。
说实话,我不认为程序员会在这里撒谎,而且参观驾驶舱什么的之后去也可以,现在更加优先的是我们三个调查员之间的私下交流。
几分钟之后,我们进入了一个空的房间。
记者、医生和吉他手都去了驾驶舱,程序员回自己的房间去了,老修女被记者安置在了有床的房间里面,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可以畅所欲言。
“我觉得死者的死因肯定有问题。”幸平以一句废话作为开场白。
谁都不认为死者真的是意外死亡的,就算是提出这个假设的医生本人,也不见得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说的话绝对正确。从感情上出发,在这种充斥着诡异氛围的地方出现的尸体,有一个符合氛围的死因才能令人接受;而就我不多的经验来说,这一具几乎是在剧本一开场就出现的尸体,十有八九含有守秘人给我们的暗示。
我很明白,我的想法实在是太想当然了,也缺乏线索和证据,因为太过暧昧不清,所以不具备足够的有力性;但是,如果是同样作为调查员的幸平,说不定会理解我的想法。
守秘人看似只是把我们传送到其他世界,然后给我们短信指令,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尽管我只通关了两次生存剧本,却也隐隐约约地能够从自己的经历中感受到一种被安排了线索的味道。我并不是说我感觉自己成了提线木偶,但至少不是完全的自由。这种感觉难以用语言概括,只是我的直觉而已,但是我愿意相信它。
我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幸平思考了一会儿,说:“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一直都很不确定,原来你也有吗?”
“你们在说什么?”团子一头雾水。
“等你通关了至少一次剧本,你也会明白的。”我对她说。
“可问题是,就算我们知道死者的死因有问题,又能从中提取出什么线索?”幸平说,“我对推理不在行,无论是医生的说法,还是吉他手的说法……我都觉得有着一定程度的合理性,你认为呢?”
“我也看不出更多的。”我说。
“也就是说……只能等待事态的变化了吗?”幸平自言自语着。
如果雾切在这里,肯定能够找出更多的线索吧。我怀念起了雾切在身边的时候。她当初的代号就是侦探,想必对推理十分拿手,是她的话又会怎么看待这起事件?
幸平好像放弃了思考死者的事情,换了一个话题。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先介绍一下各自的特权?”他说。
“特权是什么?”团子积极地举手提问。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进入讨论的气氛,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我感觉她特别想加入我和幸平之间的对话。
“特权是指我们在通关一次剧本之后就会得到的超自然力量。”我回答她。
“超、超自然?”她大吃一惊。
“对,就是这样。”幸平点头。
然后,他右手上举,卷起袖管,露出了自己的胳膊。
“这就是我的特权。”他说。
在我和团子的注视之下,他的胳膊从肘部开始变黑,一路延伸到手腕、手掌、手指,整条右前臂都变成了犹如烧焦一般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