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

天空破晓,一束亮光照在大明殿的牌匾之上,本就富丽堂皇、庄严肃穆的大明殿,又平添了几分神秘。

宋时煦坐在龙椅之上,一派威严地看着底下恭敬站立的大臣们。

“皇上,大商国素来与我天齐不睦,屡次不知悔改犯我国边境,扰我国和平,七年前更是已经签订合约,送来了质子,却仍是毁了合约,再次侵犯我国,昨日皇后娘娘竟然为了如此野蛮狡诈国家的质子对自家奴才大打出手,为那质子出头,实属不该啊陛下。”

御史大夫纪忠率先出列,这一番话说得痛心疾首、言辞激烈,惹他人侧目。

户部尚书刘洪也出列说道:“皇后娘娘这么做确实有伤我天齐民心,更重要的是大商的人多为阴险狡诈之辈,皇后娘娘帮了他,他日后也未必会感恩,可能还会借此反咬天齐一口,皇后娘娘此举,实属有些轻率。”

他说的相当平静,不似纪忠那般气愤,但正是如此理智的表达,让在场的很多大臣都觉得很有道理,微微点头,在底下轻声附和。

更有几人人甚至出列,理直气壮的说应该对皇后施以惩罚,给大臣和百姓一个交代。

顾山白站在宋时煦身侧,悄悄在心里记下了这几人。

方伯守清正廉明一辈子,明理守义,不只是因为护短,也因最是明辨是非,他轻哼一声刚要出口,却有一人抢了先。

方舟恒温润的眉眼此时满是讽刺。

“人云亦云,不懂看清事物本质,真是愚蠢至极!”

“你——”

先前那几位出口附和的大臣纷纷一脸羞怒,想要指责方舟恒。

方舟恒却理也不理,只是率先开口:“你们都说大商不守信用还好战,多为阴险之辈,不可轻信,那敢问诸位,质子才十三岁,一直生活在天齐,可是他命令大商发兵的?”

他不等大臣们回答,便继续说道:“他身处天齐皇宫,因为那些恶奴处处欺辱,他定是没有那个能力发此命令的,而大商攻打天齐,他在天齐只会更加艰难,可也能证明他是被大商抛弃的弃子。”

“我再问一句,天齐是礼仪之邦,阶级制服严格,可有奴才欺辱主子的道理?”

“而质子虽为弃子,却好歹也是一国皇子,是正经主子,当初也是因为一纸盟约堂堂正正来的咱天齐,大商背信弃义,甘做小人,我们天齐也要如他们一般做个仗势欺人的小人?”

“我知道你们都是正人君子,定是不愿当小人的,所以皇后娘娘包容大度,是一国之母的典范,维护质子何错之有?我看质子成了弃子,皇后娘娘倒是可以直接悉心教导他,为他灌输和平之想,织就一个太平盛世,这样显得咱们天齐重情重义、善良大度,更能衬托出大商的阴险卑鄙,日后质子或许还能促成两国和平,再无战事。”

他这一连串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大臣们想反驳都插不上嘴。

御史大夫纪忠一脸悲愤,哆嗦着嘴唇却几次说不出来话,最后直接甩袖沉默,甘拜下风。

顾山白觉得有些好笑,他没想到这方公子平时温润寡言、和和气气的,算账赚银是个好手,生气时候真的说起大道理来也能说的这么溜。

而且不愧是兄妹俩,教导质子的想法竟然也不谋而合,默契十足。

户部尚书刘洪的鼠眼滴溜溜朝大臣们转一圈,看原本还对他之前的言辞颇为赞同的大臣们,纷纷倒戈又觉得方舟恒有理,不由得一声冷笑。

他斜眼看向方舟恒,“小方大人是皇后娘娘的兄长,你当然会不忍她受罚,而替她说话,但国事面前不可儿戏,切莫掺杂私情。三岁小儿都该知晓,养他国质子,就是养虎为患!”

言下之意是,他不过是因为他是皇后长兄,不忍亲妹子受罚吃亏,才说的那番话。

只这一话,就直接推翻方舟恒刚才那一大堆话,犀利毒辣。

顾山白不自觉摸了摸下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方昳澄早就想到方舟恒会为她据理力争,但他是她的兄长,说的话难以服众,又有老滑头搅局,才想着另辟蹊径,让顾山白协助她演一出戏。

方舟恒眉头皱紧,下意识想反驳,但又觉得他为妹妹说话确实难以服众,而且太过火,反而会害了她。

龙椅之上一直未说话的宋时煦,此时也是眉头紧皱,一脸的不悦。

只是没人猜得出,他的不悦是对哪一方的。

朝堂辩论陷入一片僵局。

这时楚泽峥却走出行列,背脊结实有力量,端正的身姿,冷峻的眉眼,只站在那不言不语,也不容让人轻易忽视。

“既然小方大人是皇后娘娘兄长,为她说话便是徇私,我是一个习武粗人,与皇后非亲非故,又常年驻守边塞,总能说一句吧。”

他对高堂之上的宋时煦抱拳,“陛下,我们楚家虽然一直在边塞卫国,又一直是跟大商交战,但微臣觉得,皇后此举并无不妥,小方大人所提议的由皇后教导质子的法子也可行。”

楚家本是楚老将军上朝,但他以年老身体不适和想培养小辈为由,便上书让楚泽峥来代他上朝。

宋时煦听他这么说,便陷入了沉思。

楚家常年与大商的兵交手,一有战事,首先冲在前面的就是楚家,要是楚家都赞同皇后,确实很有信服力。

户部尚书刘洪听了楚泽峥所言,眯了眯眼,思虑几瞬,便对着他开口问道:“楚小将军此言,可是能代表楚家?”

“当然!”

“那可能代表楚家军?”

在场臣子脸色变了变,楚家军虽叫楚家军,但说到底归属于天齐皇帝,所以又怎么能让一个楚家所代表?

能代表就说明楚家有不臣之心,不能代表那他所说之话,就又被推翻了。

毕竟他是一个武将粗人,懂兵法可以,不可懂太多国事。

刘洪这一问,宋时煦也沉下了脸色,楚泽峥也沉默冷静下来。

他不能害了整个楚家。

“……不能。”

再度陷入僵局。

良久,宋时煦凝眉看向顾山白,迟疑道:“国师对于此事有何看法?”

顾山白先是一愣,随后颇为为难地说道:“陛下容臣掐算一番。”

说完便摇头晃脑、微眯着眼,右手一通忙乎。

半晌,臣子们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顾山白却依然不急。

他在等。

等一个他早就布好了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