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昳澄抬眼看了看天空,虽不是特别晴,但也不像是会下雪的样子。

况且,为什么会下暴雪他就要来?

为什么他想在这里多住几天?

想到一些可能性,方昳澄的心忍不住狂跳起来,眉弯处的红痣也再次发烫。

烫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又转头看了一眼那佛像,心静下来后,却鬼使神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塞到顾山白抱着的臂膀里。

“呐,送你了。”

然后提着裙摆就逃似的走开了。

顾山白回过神拿起那香囊在鼻子前闻了闻,勾了勾嘴角,看见还未走远的方昳澄那红彤彤的耳朵尖,笑意更甚。

直到那抹杏色身影消失,他才收敛起笑意,看着端肃矗立的佛像眯了眯眼。

却发现济源住持正远远看着他,视线交错后,济源弯眉笑了笑,走到顾山白面前。

“施主不似普通人。”

顾山白懒洋洋地勾起唇角,“为何?”

“本是平安顺遂之命,却不知何缘故,命短,早亡。”

顾山白看着佛像不语,良久才说道:“住持,麻烦给我安排间禅房吧,雪大雾深,回不去了。”

济源住持轻叹一声,伸手叫来一个小和尚,让他给顾山白安排禅房。

顾山白转头跟上那小和尚,身后济源却说道:“施主,逆天改命,有违天道,及时收手,方有转圜。”

可顾山白却伸了个懒腰,头都没回,只向身后摆了摆手。

……

小和尚是会安排的。

正巧将顾山白留宿的院子安排到了方昳澄隔壁。

而这时天上果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不到片刻,地上已经厚厚一层雪了。

小和尚看了眼天色,告辞后匆匆离去。

顾山白后脚就翻进了方昳澄的院子。

竹影和江昀正在檐下看雪,方昳澄开着半扇窗子坐在桌案上看书。

顾山白裹着雪跳进方昳澄院子的时候,竹影“啊”的一声尖叫出来,江昀抄起旁边的扫帚就挥了上去。

“登徒子,佛门清净之地也敢如此撒野!”

“看我不打死你!”

“唉——别——”

方昳澄听到动静看向窗外,看见那抹白色,抽了抽嘴角,跑了出去。

“住手!”

“……误会了!”

竹影和江昀这才住手。

顾山白的不染纤尘的衣服上此刻已经全是污点。

方昳澄不厚道地笑弯了腰。

“顾山白,你也有今天。”

竹影和江昀愣愣地杵在原地,手里的家伙什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顾山白看着方昳澄的样子,勾了勾嘴角,丝毫不恼。

“衣服脏了,皇后娘娘得赔。”

江昀听了这话,有些不乐意,小声道:“明明是你放着正门不走却翻墙进院……”

竹影拉了拉他的胳膊,看了眼方昳澄,又将江昀拉到了西厢房内,关上了门,不再打扰顾山白和方昳澄。

顾山白轻笑,“还是竹影有眼力见。”

方昳澄靠在门框上,看着顾山白走到檐下拍了拍身上的雪。

“还真让你说准了,下这么大的雪。”

“我可是国师,自然准。”

“那你翻我院子墙,就是为了炫耀你算得准?”

顾山白笑了笑,从背后腰间取下一坛酒。

“来找你喝酒,你送的松花酒在梧桐树下埋了两个月了,现在喝肯定更为香醇。”

方昳澄再度抽了抽嘴角,哪有人把酒坛套了网绳挂在腰带上的?

她看着顾山白大喇喇的檐下席地而坐,又从怀里掏了两个酒杯,倒满了两杯酒,也像他一样席地而坐。

嘴角勾了勾,“果然是有备而来,蓄谋已久。”

顾山白递给她杯子,看着她挑了挑眉,“娘娘不妨说具体点,备了什么?又要谋什么?”

方昳澄仰头饮尽,双颊染着绯色,深吸一口气,看着酒杯,低声道:“顾山白,你是不是喜欢我……”

顾山白听言,要咽下含在口里酒的动作顿了顿,一口酒未下肚,脸色也红了起来,一直蔓延到耳尖。

咽了酒,也小声极快地囫囵道:“正是你所想的那样……”

会拣最幽处,煨芋听雪声。

他的声音极小极快,雪声沙沙簌簌,但方昳澄还是听到了。

有些难以置信,可想到他在自己面前的表现,又觉得情理之中。

又猛地灌了两杯松花酒,看向顾山白,“我是皇后,你是臣子。”

顾山白红着脸坚定地看着她,“可你不喜欢宋时煦不是吗?你也不喜欢皇宫,你想逃离那里不是吗?”

方昳澄愣住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懂她。

“可前路不明——”

“没关系!”顾山白直接打断方昳澄忧虑的话,“无论怎样,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他直直看着方昳澄的眼睛,神色柔和,“好不容易有重来的机会,我怎么甘心只当一个你不曾相熟的看客?”

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却在方昳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她不自觉地捏紧杯子。

仿佛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她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重来一回……你、你知道什么?”

“知道宋时煦如何负你,知道你如何伤心,如何以泪洗面,又不得不担起皇后之责,打理后宫。”

“也知道你遍体鳞伤后,又遭受亲人被害离世的悲痛,一蹶不振,关入冷宫,自生自灭。”

上一世,他师傅死后他去皇宫,在宫外第一次看到她,明媚娇憨,又圆又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迎面走来,就扫清了他心中的悲痛和阴霾。

后来他才知道,她从皇宫出来,笑得那般开心,是因为宋时煦。

第二次见她,是他当上国师不久,那时还有一个月她就要和宋时煦成亲了,她跟在宋时煦身后,质问他,为何变了心,要娶她,还要纳她的庶妹为妾,那时她的眼里闪着泪花,不满地撅起嘴巴,是那般生动。

后来宋时煦继位,她当了皇后,而他依然还是国师。

封后大典再次见她,她赌气般地对着宋时煦面露不善,丝毫不给他面子。

可后来,他和她是极少见面的,为数不多的见面,都是请教后宫之事或是祭祀流程,可他渐渐发现,那个明媚的女孩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忧伤稳重。

他有些心疼,却又极力隐忍着自己早已疯长的爱意,像一个看着别人故事的看客,没法安慰她。

因为她和他始终保持着适当距离,根本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