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下意识放在肚子上,继续后退。

这个靳安才没有表面上这样明朗,他看似鲁莽无章,却实藏诡谲。否则,他怎会硬生生拖了宁乾洲九个月!逼得内阁出面调停,他一点亏没吃!

此刻,他穿着靳派藏蓝军装,满肩功勋战绩。颀长高大的身影覆盖我,白色的雪花落在他狂狷眉间,有种不入凡尘的灵透感。

那是不受世俗约束的自由,是不受戒律禁锢的张扬。

九个月不见,他的身形似乎比上次更加威猛。

明明只比我大一岁,他游离不定的成熟不测仿佛比我大上十岁。穿上军装时,正统严肃中几分捉摸不透的侃意。脱下军装时,就是个痞里匪气的坏蛋!

靳安用他的大掌扳住我后颈猛然拉进,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我的肚子上。

我用力打开他的手,却打不动,他牢牢将我定在原地。

眼眸如深渊,“我差哪儿了?”

我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小方也帮我推开他的手。

靳安笑容不及眼底,“下一胎给我生。”

我和小方两个人推他,他纹丝不动……

宁乾洲站在白茫茫的风雪中,似是说了句什么,郑褚忽然向我跑来,还未靠近靳安,靳安身边的人全都抬起枪瞄准郑褚,不允许他靠近。

我趁靳安分神的空档,瞅准时机,突然拔出他腰间的枪,抬手将枪口对准他。

靳安眉峰一扬,冷冷睨我。

“滚。”我低声。

“靳督军!”人群突然一阵骚乱轰动,那些瞄准郑褚的黑洞洞枪口全部齐刷刷瞄准了我,甚至连周围的警卫都持枪走了过来,我被枪支包围。

靳安静静看了我一会儿,一点也不惧,“会开枪么?”

我没吭声,只迅速熟练上膛枪口抵住他心脏位置。枪法是宁乾洲教的,曾经住在宁府的时候,他教了我很多自保技能,包括如何用枪。

只要我扣动扳机,就能送他见阎王。

靳安眼底漾起一丝狠绝杀意,神情不羁,突兀凝默下去。这断档般的沉默让人分外恐惧,我一时进退两难。

僵持间,小方突然跑向宁乾洲,向他求救。却被警卫拦住,她近不了身。

漫漫风雪里,宁乾洲不知什么时候点燃了一根烟,见小方跑了过去,他拿下咬着的烟,微微低头用军靴碾灭,他深重玩味的目光投向我。

只是一个眼神,我便知道他让我放下枪。

因为以前,他教我开枪的时候,我拿不动枪,他也是这样扔了烟碾灭,然后投给我一个“你别学了”那种深重玩味的眼神,然后让我放下枪,练习臂力去。

我缓缓放下枪。

迟疑片刻,我将枪装回靳安腰间枪套里。

继续后退。

宁乾洲微微转脸,副统帅姜常卿带人走了过来,“靳督军,施小姐快要生产了,您何必调戏一个孕妇。”

靳安侧目看向姜常卿,没什么表情,“我喜欢人妻,处女麻烦。”

姜常卿尴尬笑了两声,抬手示意我离开,他挡在我身前,“靳督军从不缺女人,听说前些日子内阁那位的女儿,哭着闹着要跟你好呢。”

“缺。”靳安转脸看向我,视线盯着我肚子,“很缺。”他像是说话不过脑子,忽然问我,“这是宁乾洲的种,还是纪凌修的种。”

我绕着道走开,听及此,身子猛然一震,我遥遥看了宁乾洲一眼,他淡淡扫视我的肚子,我心头发紧,大声说了句,“是我丈夫纪凌修的!”

说完,我急忙加快步子离开,脚下突然打滑,小方在远处尖叫一声,身边没个人搀扶,重重摔了下去。

我看见靳安忽然抬步,姜常卿亦伸手接我,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突然撞开姜常卿,敏捷扑了过来,托住我后背减少了重力的撞击,我趔趄跌进他怀里。

惊魂未定,我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郑褚后背抵在乱石上,用身体接住了我。

我感激看他一眼,“谢谢。”

郑褚脸色苍白,扶起我,急忙走开。

靳安意味深长看了郑褚一眼,又转脸看向宁乾洲。

姜常卿亦诧异看向郑褚。

郑褚低着头,兀立一会儿,急忙走回宁乾洲身边。

我不敢多做停留,慌忙转身离开,小方匆匆跑过来扶住我。

刚转身,就看见纪凌修站在不远处,冷冷看着这一幕。

我闷声走回他身边,沉默抱住他胳膊,他顺势用大风衣揽我入怀,携我一起回家。

只感觉背脊发凉,这些各怀鬼胎的豺狼虎豹,凑在一起没乐子了,欺负一个孕妇撒气。

一路上我俩都没说话,回到家,纪凌修脱掉大风衣抖掉雪沫子递给女佣,他一言不发自顾自地上了楼。

小方轻轻拍掉我头顶的雪,“他生气了。”

我说,“不管。”

他跟孟晚私通,我都没找他事,他反而迁怒我。我闷声洗漱完,自顾自回到闺房休息。

他早已洗完澡,穿着睡袍坐在床头看杂志。

我在床边站了会儿,他不让位置,我上不去,便转身来到一旁的沙发上依睡,保育阿姨轻轻帮我捏着肩膀,锤着腿。

等阿姨走了,纪凌修淡淡说了句,“去政务大楼看宁乾洲了?”

我听不得这个名字,斜倚着沙发休息,今晚趔趄那一下子,仿佛动了胎气,我肚子难受得紧,没有心思跟他斗嘴。

“还忘不掉他么。”他淡淡轻笑一声。

“也是,你跟宁乾洲同住一个屋檐下四百五十三天。你跟他以兄妹之名相处一千两百九十七天。你为了他,也算煞费苦心了。”

我下意识攥紧睡衣边角,我承认曾经丢失记忆那段时间,我对宁乾洲有过少女怀春的想法,可那份悸动早就被粉碎在酷刑折磨之下,被粉碎在他冰冷无情的利用里。

我与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伪装。

在保命。

我莫名来了气,“彼此彼此,你不也忘不掉孟晚么。”

他好半晌没言语,再开口,语气愈发冷,“晚晚挺好。”

“晚晚挺好”四个字,深深刺激了我。上辈子他跟孟晚暧昧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我以为我告诉他孟晚是个坏女人以后,这辈子,他会离孟晚远远儿的!

可是他非但不远离,还跟孟晚钻小巷子,孟晚还拽住他衣袖!玩什么暧昧呢!玩什么欲擒故纵呢!有什么事情是非要通过孟晚解决的吗?孟晚这个女人,是非用不可吗?

我憋了一肚子的话没说出口,胸口闷气翻涌,肚皮一阵阵发紧。

索性不再理他。

“所以,你肚子里是谁的种。”纪凌修冷冷。

我闷气翻涌的心仿佛瞬间碎了,痛苦失望地看着他。他似是把靳安的话都听了去,只是淡淡一句话,却瞬间把我打入绝望的地狱里,永远都翻不了身。

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眼泪,便扶着腰起身往外走去,满心焦痛无法言说。

刚走到楼梯拐角,腿间止不住的淌下水来,肚皮绷得更紧了,女佣路过时,发现我半跪在地上,手死死抓住栏杆扶手,喘着气。

女佣尖叫一声,“太太!”

“太太要生了!太太要生了!羊水破了!快来人!”

她这一声大喊,将楼里的人都吵了起来,纪凌修眉头紧皱,大步奔向我。

我用力推开他,“别碰我!”

纪凌修一把将我打横抱起,放回床榻上,让我躺平别动。

他打电话邀请最好的医疗团队来家里接生。

我就这样被纪凌修气得早产了。

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儿子出生那一刻,他高兴疯了,全然忘了气我的时候,那副无情冷漠的样子,仿佛不把我逼死誓不罢休。

“我儿子,这是我儿子!”他一手抱着两个小宝贝,欣喜若狂,“我们有儿子了!施微!这是我们俩的孩子!”

那两个刚刚出生的小小人儿皱皱巴巴,小小年纪看着就一把年纪,我没忍住,被丑笑了。

原本还生他的气,可是生娃折腾了一天一夜,又看着这些刚出生的小生命,那些怨怼醋意全都烟消云散了。

纪凌修似乎也把不愉快忘在了九霄云外。

我精疲力尽休息期间,听着他在外间朗声跟他爸妈报喜,邀请他爸妈来彦海看孙儿!又给他姑姑以及亲朋好友全都打了一番电话,让他们下个月都来喝酒。

我生了俩双胞胎儿子的消息很快传开了,次日早上,就收到了很多贺礼,娘亲听说以后,似是比我还高兴,立马动身来彦海看她的外孙。

听到小方给我传来的电话口信,把我吓坏了,纪凌修不喜欢我娘亲,我急忙说,“回电话告诉她别来!”

小方说,“止不住,她高兴得像是自己生了娃一样,立马动身,我话都没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我头上缠着护额,头疼不已。

小方说,“你知道还有谁送礼吗?”

“谁?”

小方举起一个精致的绣有贺字的锦盒,“宁乾洲。”

我怔住。

“调停会议要开三天。”小方说,“听说他明天走。”

她好奇翻看那个盒子,“会是什么礼物啊。”

“赶紧还回去。”我急声,“别让纪凌修知道了。”

小方好奇打开盒子看了眼,“两块麒麟玉佩哎。”

很寻常的贺礼,在如山的贺礼中并不起眼,像是听说了我早产的消息,便体面遣人随意送了份贺礼,走个人情罢了。

我让小方原路退回去,拒收。

“对了,还有靳安。”小方将沙发上另一份礼物送来了,“他也算个体面人啊,还给你送贺礼。”

我受不了气,催小方赶紧都退走,别让纪凌修看见了。宁乾洲送贺礼,是出于他跟纪凌修之间旧相识的体面。而靳安,纯粹就是来凑热闹的。

“我看看送的啥,就还回去。”小方打开靳安送来的精致礼物盒,里面躺着一枚淡雅精致的笑靥花发卡。

“好漂亮。”小方说,“那人瞧着挺阴的,没想到他挺细心温暖哎。”

“退回去,别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