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霜其实人已经没了意识,但她的身体依旧死死撑着,没让自己倒下。
达奚司婆当场气得就骂了一句:“蠢!”
骂完,达奚司婆顾不上旁的,气冲冲的从药箱里拿药给卿霜吊命。
杏杏给达奚司婆打下手。
破庙环境不太好,喻永桂带着侍卫在破庙外头守着,以免有什么人进去打扰杏杏跟达奚司婆救人。
杏杏跟达奚司婆给卿霜粗略检查过伤口,往伤口上敷上止血药,又额外喂了一粒补气血吊命用的药丸,这才让人把卿霜抬上了马车。
喻永桂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上,达奚司婆跟杏杏抱怨:“……所以说我讨厌江湖人。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身上伤痕比我岁数还多!你看看这次,我好不容易才把人救回来的,又给弄成这样!真不想管她!平白浪费我药材罢了!”
杏杏也就只管听听,根本就没把达奚司婆这话放心里。
达奚司婆要是真不想救她,方才就直接看她自生自灭了。
等人送进了喻府,达奚司婆把卿霜带回自己的客院,跟杏杏忙活了一个来时辰,丫鬟从屋里端出了好些血水,这才算是彻底又把人给从阎王那拉了回来。
喻永桂就守在院子里,看着那一盆盆血水也是咂舌。
这小姑娘也真倒霉,伤还没好,又受这么重的伤。
卿霜醒来的很快。
杏杏那会儿还没走,一转头就看见卿霜醒了,还试图坐起来,惊得杏杏赶忙上前,虚虚的按住卿霜的肩膀:“别起来,你伤口刚处理过,一起来,说不得又该崩了。”
卿霜还有些不以为意,刚嘶哑声音道了一声“没事”,就引来了达奚司婆的怒火——
达奚司婆正在窗下捣着药材呢,一听这句“没事”就来气了,劈头盖脸的骂:“我一想到我那么多珍稀药材救了你这么个不知道惜命的人,我就气死!”
卿霜浑身一僵,老老实实的躺着,不敢动了,也不敢吭声。
达奚司婆脸色又冷又难看。
杏杏来当了那个打破僵局的,她咳了一声,问卿霜:“……这是怎么回事啊?”
卿霜一脸懊恼,根本不敢去看那边达奚司婆的脸,沙哑的声音小小声道:“……是我的仇家。不知道怎么追到了婆婆那边。我把他们都杀了。”
卿霜又有些着急的补充,“我把他们都杀了,不会有人再去骚扰婆婆那边的。”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生怕死在达奚司婆的小屋里,再给达奚司婆带来什么麻烦,强撑着赶来城郊,又用身上最后的铜板让人去送了信。
算是……有始有终。
是以方才卿霜醒过来,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怎么还活着,想起身看看这里是哪儿。
达奚司婆冷冷道:“他们敢来骚扰我,我一把药粉就能送他们归西,用得着你强出头?……就你这破破烂烂的身子,管好你自己就不错了!我们这些治病救人的,最烦就是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
达奚司婆中气十足的在骂人,杏杏瞧了瞧,还是披上斗篷悄悄溜了出去。
喻永桂还在院子里,见杏杏出来,顺手给杏杏拉了拉斗篷:“你怎么跑出来了?”
杏杏反手指了指屋子里,吐了吐舌头,小声道:“达奚奶奶在骂人呢,我在里面待着也没什么事。”
喻永桂“哦”了一声:“回头你跟达奚奶奶说一声,那个叫卿霜的,让她在咱们府上养伤就行。我心胸宽广,不会在意这些的。就一点……”
喻永桂压低了声音,“你可跟达奚奶奶说好,就那个叫卿霜的,别让我娘知道是她伤得我就行。”
“四哥哥只管放心。”
喻永桂“嗯”了一声,又打了个哈欠:“行了,今儿忙活这么久,我也懒得出去了,回去睡个觉去。”背着手优哉游哉的回自己院子睡觉去了。
杏杏见喻永桂走了,她这才又慢吞吞回了屋子。
达奚司婆已经骂过卿霜一轮了,正在喝茶润嗓子稍作休整,看样子随时可以开启第二轮。
见杏杏回来,达奚司婆放下茶杯:“你同你四哥哥说了吗?这卿霜的事……”
杏杏会意,笑着凑过去:“达奚奶奶,我四哥哥自己提的,说这些日子就先让卿霜姑娘在我们这养伤……只是别让我二婶婶知道,卿霜姑娘跟我四哥哥之间的事就行。”
达奚司婆满意的“嗯”了一声,难得夸了喻永桂一句:“你四哥也确实豁达。”
杏杏又同达奚司婆商量了下,她那处既然已经被人发现了,倒不如搬个家。
达奚司婆对住在山里的哪处倒是不甚在意,她只是想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懒得跟人打交道罢了。
“行。”达奚司婆很是干脆的应了下来,她知道,她要是不搬,肯定会让杏杏担心,她一把年纪的老婆子了,累得杏杏天天替她担心挂怀做什么?
杏杏露出灿烂的笑来,又去帮达奚司婆捏肩膀:“达奚奶奶,今晚我让小厨房那边做了您爱吃的烩鸭条,酱三鲜。卿霜姑娘在您这养伤的话,我再让人做些滋补的清汤。晚上我过来陪您吃饭。”
达奚司婆露出笑来,应了一声“好”。
卿霜躺在**听着,有些艳羡的同时,意识也渐渐模糊,睡了过去。
她想,真好啊,要是婆婆对她也这般和善就好了。
……
这一年的除夕,已经是喻家来京中过的第二个年。
这次喻家人显然比上一年多了不少,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开了三大张圆桌,都坐得满满当当的。
卫婆子与喻老头坐在上首椅子里,看着这真真正正的儿孙满堂,那叫一个笑得合不拢嘴。
岑月宜抱了妙妙出来,一大家子轮着抢着抱妙妙,谁也不想撒手,那叫一个稀罕。
一直到外头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卫婆子担心这鞭炮声吓到妙妙,正想先让奶娘抱妙妙下去,结果妙妙一双黑溜溜的眸子犹如点星,那叫一个精神,竟是半点都不怕外头的鞭炮声。
妙妙虽说是早产儿,但自打降生就深得喻家上下的喜爱,养得极好,这虽说还不曾满月,可养的已经是白白胖胖,谁见了都认不出来是早产的。
就连达奚司婆,抱了会儿妙妙,也露出了笑容,还给了妙妙一块小金锁,显然很喜欢妙妙。
一大家子都其乐融融的。
卫婆子看着这儿孙满堂的情景,只觉得眼睛都有些湿润。
等到大年初一,皇后娘娘宣了杏杏与卫婆子进宫赴宴,祖孙俩早早就换上诰命衣裳,由喻永槐喻永柳一道护送着进了宫。
喻永槐喻永柳一文一武,是要去前朝那边朝贺。杏杏与卫婆子跟他们在宫门处分开,由指引宫女陪着,往后宫去了。
这一路行来,杏杏与卫婆子也遇到了几户交好的人家,大家简单打过招呼,一并同行。
在御花园那,则是遇到了明光侯夫人与娄如慧。
娄如慧眼下已经被封为福善乡君,进宫朝贺是理所应当的事。
只是这会儿,娄如慧面前站着四皇子,四皇子似是正在跟明光侯夫人与娄如慧说着什么。
见杏杏她们过来,盛妆的娄如慧眼睛一亮,但在宫里又不好表现得太过,只能拿晶晶亮的眼神瞅着杏杏。
杏杏一下就笑了,不动声色的过去,才听见四皇子是在与明光侯夫人交谈,聊的是明光侯侄子的事——这明光侯的侄子是在四皇子宫中当侍卫小队长,四皇子对其赞不绝口。
见杏杏过来,四皇子眼中笑意深了几分:“郡主,新年好。”
杏杏她们则是屈膝向四皇子行礼:“见过四殿下。”
四皇子眼神落在杏杏身边的卫婆子身上,笑意越深:“这便是卫老夫人吧?”
卫婆子有些受宠若惊:“四殿下。”
四皇子又很是夸赞了一番卫婆子会教养孩子。
卫婆子受宠若惊,再加上四皇子夸得又是她最为在意得意的孙子孙女,那叫一个眉开眼笑。
一行人气氛正好,却听旁边一道声音笑道:“四弟,你们在这边做什么?”
众人转头一看。
却是危时羽。
众女眷又赶忙给危时羽行礼:“见过三殿下。”
危时羽在外人面前还是很有皇子范儿的。他微微抬手:“诸位夫人不必多礼。”
诸位女眷们这才起身。
四皇子眼眸闪了闪:“三皇兄。”
危时羽笑吟吟的:“四弟,怎么没看到五弟?你们俩不是向来要好么?”
四皇子便笑道:“……五弟外家那边的表妹进宫了,我左右无事,便来御花园这走走。正好碰到了明光侯夫人,便聊了几句。”
危时羽点了点头:“那眼下聊完了吗?”
四皇子笑容不变:“聊完了。”
危时羽笑道:“若是聊完了,我们一道去母后那边。”
四皇子垂头:“是,三皇兄请。”
两位皇子简简单单几句交流,听上去好像是没什么,可诸位女眷们都不敢大声出气。
饶是卫婆子没听懂,都能察觉这氛围来好像不太对。
她看向杏杏,杏杏朝她眨了眨眼,摇了下头。
卫婆子明白了,这还真是有问题。
卫婆子一想方才四皇子对她连番夸赞之类的,心里嘟囔,好悬她没说什么失礼的话。
皇后娘娘对她家这般好,她们家自然天然就是皇后娘娘那边的人。
三皇子与四皇子之间不对劲,四皇子还这般夸她,她这会儿一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吧?
一行人再也无话,一路进了聂皇后的昭阳宫。
昭阳殿中,聂皇后端坐其上,接受着女眷们的朝拜。
朝拜过后,聂皇后仁慈,给年长的朝臣女眷们都赐了座。
杏杏作为陛下亲封的郡主,自然也是有座的。
只是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那帷幕后头,三皇子危时羽躲在那儿,露出半个脑袋,朝杏杏挤眉弄眼,还招手。
也就杏杏稳重,不然差点一口水喷出去。
杏杏咳了一声,寻了个机会,悄悄溜了出去。
危时羽上下左右的打量着杏杏:“……有些时日没见你,你好像又高了些啊。”
杏杏觉得危时羽这语气,像是她哥哥那般,有些好笑:“三殿下怎么突然这般夸我?……说起来,三殿下唤我出来可是有事?”
危时羽连连点头:“有事,真的有事。”
他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又招手让杏杏走得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问她:“……最近我那四弟,可曾找过你?”
杏杏听得那叫一头雾水。
四皇子,找她?
“没有啊。”
大概是看出了杏杏眼中的困惑,危时羽赶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你跟我四弟有什么,就是我最近发现,我那四弟吧……”
危时羽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来,似是不太好形容。
杏杏立马伸手阻止:“如果不方便,三殿下可以不跟我说的。”
危时羽却是轻轻拂开杏杏的手:“不,我就说!”
杏杏:“……”
危时羽露出个笑来,转瞬即逝,他又一本正经的板起脸,压低了声音:“不是我诳你,是我最近发现我这四弟,并没有他看上去的那般简单,没有城府……”
危时羽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跟杏杏说,他最近发现,这四弟办了挺多超乎他想象的事。
头一桩事,就是他这四弟,竟然在暗中调查他二哥的事!
他二哥的事,他父皇母后太子亲哥,连他都瞒得紧紧的,要不是先前他过生辰,这些事都不会同他说!
可见其紧要性!
他这好四弟突然暗中偷偷调查他二哥的事,怎能不让他警惕?
这一警惕,就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些东西。
比如,聂皇后虽然没说,但已经是在开始给几位皇子偷偷的看未来的皇子妃了。
虽说不会立马订下,但肯定是要开始考察其品性的。
三皇子危时羽这边,聂皇后给看的是位武官的女儿。
危时羽年龄还小,聂皇后自然也只是先看看,准备长期考察一下女儿家的品行。结果危时羽刚知道那么一丁点风声,就偶然发现,他那好四弟,正在偷偷的接触那位武官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