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说是这么说,但偌大信国公府,他不过一个看门的,哪里就能去于明珠的院子了。

“拜帖给我一个。”门房懒洋洋道,“好歹我也得拿帖子给小姐院里人看吧?”

邹万氏涨红了脸,她就是一个商妇,又刚来京城,哪里有什么拜帖?

“出来的急,没有拜帖……”邹万氏支支吾吾的说完,又急急道,“只要你跟大小姐说我的名讳,大小姐一定会见我的。”

那门房一听,这女人连个拜帖都没有,撇了撇嘴,顺手拉过一个小厮来,塞给他几个铜板,嘀咕几句,让那小厮去替他跑了这趟腿。

小厮在于明珠院子外头,点头哈腰的拉住一个三等丫鬟:“……好姐姐,我也知道不该拿这事扰了你,不过外头那个妇人说的言之凿凿的,就怕是跟咱们大小姐是真认识的。就劳烦姐姐通传下,就说一个叫什么,邹万氏的妇人,说想见大小姐呢?”

那三等丫鬟翻了个白眼:“什么邹万氏邹百氏的,有帖子吗?我们大小姐身份高贵,突然来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就说想见我们大小姐……总也要有拜帖吧?”

那三等丫鬟朝小厮伸手。

小厮尴尬笑道:“没有拜帖呢。”

三等丫鬟白眼翻得更厉害了:“没有就快滚。真是的,我们大小姐心情不好,什么阿猫阿狗,连个拜帖都没有都敢往我们小姐跟前凑。”

那小厮得了这么个回复并不吃惊,点头哈腰的应下:“好好好,我这就去赶那女人走。”

小厮一路小跑,把这话跟门房说了,门房一听,拿眼斜了邹万氏一眼:“我们大小姐不见你。”

邹万氏一听,都愣住了:“怎么会……”

门房不耐烦的扬手驱赶:“赶紧走,赶紧走。”

邹万氏去拉门房的胳膊:“不是,你有没有让人跟大小姐说,是我,邹万氏啊……”

门房彻底烦了,抽出胳膊,一把推开邹万氏,喝道:“别拉拉扯扯的!这里是信国公府!休得在此放肆!”

邹万氏被门房这一推,直接从信国公府门口那两级石阶摔了下去。

好在石阶不算高,这会儿天还没暖和,人穿得也厚实,没摔出个好歹来。

邹万氏伏在地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满脑子都是,她要是寻求不到大小姐的帮助,她儿子该怎么办啊!

她小儿子身体弱得很,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得活过十岁。等于说是她就大儿子一个**!

眼下**都找不到了,她还怎么活?!

邹万氏伏在地上体面都不要了,哭得凄惨,经过信国公府门口的人无不侧目。

于崇杰今日沐休,正好要出门喝酒,一见有个妇人趴在门前不远处在那直哭,皱起眉头,呵斥门房:“……这妇人是什么人?怎么就由着她在府门前哭?外头人见了,还以为我们怎么欺负人了!”

那门房点头哈腰:“是是是,大少爷教训的是。”

邹万氏正好把“大少爷”三个字给听到了耳中,立马抬起头来,激动道:“大少爷?……是大小姐的兄长吗?”

一听到“大小姐”三个字,于崇杰多看了邹万氏一眼,冷漠道:“你认识我妹妹?”

邹万氏点头如捣蒜,激动道:“认识,认识的!我想见大小姐,但他们非说没有拜帖……”

邹万氏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去抓于崇杰的袖子:“大少爷,我真的认识大小姐!我昨儿还给大小姐去请安了!今日来找大小姐也是有急得不行的大事!”

于崇杰从邹万氏手里抽出自己袖子,上下打量了邹万氏几眼,突得发现,邹万氏在某个角度,好似莫名有些像于明珠……

于崇杰拧起眉头,觉得自己有些荒谬。

他那妹妹,落泪时哪怕哭的再激动,也是极美的,绝不会像眼前妇人一样哭得涕泪四纵的没了体统。

哪里像了?

于崇杰暗道,一定是自己这些日子饮酒太甚,眼神都花了。

他摇了摇头,淡淡道:“算了,既然哭成这样,想来可能是真与珠珠认识。我带你进去。”

邹万氏大喜过望,一个劲的谢着于崇杰,直把于崇杰夸成了天上有地下无的善心人。

于崇杰听不得这种低劣又目的性太明显的吹捧,不悦皱眉:“闭嘴。”

邹万氏见于崇杰是真不高兴了,老老实实闭上了嘴,跟在于崇杰身后进了信国公府。

一路上,邹万氏都被信国公府的富贵迷了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越发觉得,自己当时把女儿塞进信国公府,是多么正确的一桩事。

她的女儿合该对她感恩戴德才是!

若非她当日耗费重金,让人把她女儿与信国公府的真千金给换了,她女儿哪能享得了这样的福气!

就这,她还不知道感恩!还不见她!让她在外头又哭又求的,丢尽了人!

邹万氏心中隐生出几分对于明珠的恨意来。

于崇杰一直在前头带路,没半点言语。

邹万氏有点怕于崇杰,也不敢跟他搭话,再加上邹万氏已经被信国公府的富贵迷花了眼,于崇杰不开口,她更是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两人便这般一路无话到了于明珠院子。

于明珠院子的丫鬟在院门口远远见着于崇杰往这边来,便欢欢喜喜的去跟于明珠禀报,说是大少爷来了。

自打于崇杰与茅芙蕖和离之后,好似把于崇杰以妹妹为先的猪脑子给打清醒了不少,打那以后于崇杰就待于明珠有些淡淡的。

也不能说是不疼爱,但比之从前,差距也着实大。

就比如说,于崇杰已经好些时候来没过于明珠院子了。

眼下于崇杰过来,就连于明珠院里的丫鬟都是欢喜的。

更别说于明珠一听于崇杰来了,满脸是笑的迎了出来:“大兄!”

只是话音刚落,于明珠赫然发现,于崇杰身后几步的地方,跟着的人,赫然是邹万氏!

于明珠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小脸顿时煞白!

于明珠嘴唇微微抖着,还未开口,倒是邹万氏急急忙忙过来,一把拉住于明珠的手:“大小姐!我有事求你!”

于明珠神智迅速回笼,她意识到,若是她大兄真的知道了什么内情,怕不会是这个淡淡的态度,早就来兴师问罪了。

于明珠沉了沉心思,露出个有些疑惑的神色来,却是先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神色来,把邹万氏握住的手抽了回来,又去问于崇杰:“大兄,这是……”

于崇杰眼眸微沉。

方才于明珠的异样,他都看在了眼里,但于明珠显然迅速调整好了,又这样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反倒是更古怪了。

但于崇杰只是把这点疑惑压到心底,面上依旧是淡淡的,解释道:“方才我出门,见这妇人在外头哭,说是要找你。我看她哭得凄惶,想是真有什么事。”

于崇杰探究的眼神轻轻的落在于明珠脸上,“你们认识么?……若是不认识,我让人把她赶出去。”

邹万氏明显紧张起来。

于明珠却轻轻露出个笑来:“前几日逛街,我与这位夫人有过一面之缘,她帮了我个小忙……我也是没想到,是她找过来了,许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于明珠这才看向邹万氏,一脸歉意道:“夫人,下头人不懂事拦了你,着实不好意思。”

邹万氏先前那一丝隐恨,这会儿倒是飞得无影无踪了,她连连摇头:“无妨无妨。大小姐,我是真的寻你有事!”

于崇杰见邹万氏是真与于明珠认识,其他的也就没了兴趣,道:“既然是认识,那我便走了。”

于明珠原本是想趁机请于崇杰晚上来她院中,尝尝她院中小厨房新来的厨子的手艺,但这会儿邹万氏在,邹万氏也清楚,她跟于崇杰并非是亲兄妹的。

于明珠这邀请的话,便没有说出口,只能微笑朝于崇杰点头:“大兄有事便去忙。”

于崇杰淡淡的朝于明珠一点头,便离开了。

于明珠把邹万氏带进了屋子,屏退了下人,这脸色自是瞬间变了:“你来寻我,就不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于明珠语气带上了几分怨恼与责备。

邹万氏心下那抹隐恨又浮了出来,她声音没忍住,拔高了下:“你是我女儿,我为何不能来寻你!”

于明珠脸色瞬间就变了。

邹万氏也知道不能把于明珠逼得太急,她连连给自己找补:“是家里出事了,我也没别的法子,只能来找你帮忙。”

于明珠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会儿还不是跟邹家人翻脸的时候。

真把邹家人逼急了,到时候他们来府上直接认亲,那……

于明珠眸色幽深,同邹万氏幽幽道:“我知道您的意思。您当年既然选了把我换进信国公府,也是为了我的前程着想。眼下既然我即将当上四皇子妃,前程远大,若没有急事,您定然也不会来寻我。”

邹万氏泪都要出来了。

她连连点头:“正是如此,正是如此!若非家中出了急事,我也不会上门来!……是你弟弟不见了!”邹万氏落下泪来,“家里找了他一晚上,都没找到,实在没了法子!去衙门报官,衙门说最近多了好些拐卖案子。你没见过你大弟,他与你是龙凤胎,生得与你有几分相像,好看极了,那些拐子肯定会对他下手的……”

邹万氏哭哭啼啼。

于明珠手不自觉的攥紧了。

生得与她有几分相像?

于明珠眼底闪过一抹杀意,面上却是着急起来:“这可如何是好?信国公府虽说家丁众多,但大张旗鼓去找人也颇有疑点……这样,我还有些银钱,我去找靠得住的镖师,找他们帮忙。他们行走江湖,认识的三教九流也多,说不定花点儿小钱就能把弟弟救出来。人拐子也是为了求财嘛!”

于明珠这话,让邹万氏萌生出了巨大的希望,她连连点头,激动道:“好好好,就这么办。”

于明珠又安慰了邹万氏几句,把邹万氏哄的心神大安,嘴角噙着笑走了。

邹万氏一走,于明珠神色就冷了下来,眼中满是杀意。

一个生得与她几分相像的贱种,既是被人拐子拐了去,那么,“不小心”死在了人拐子手里,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于明珠喊来心腹丫鬟,耳语几句,让心腹丫鬟备下一套乔装打扮的衣衫放在马车中,她带上金银,出门登上了马车。

等于明珠上了马车,她让心腹丫鬟给她在马车中乔装打扮了一番,由一位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变成了一个脸上有些粗犷,带着麻子,长得矮小的少年。

于明珠揽镜自照,颇有些得意,夸道:“岐黄,你这手是越发巧了。”

叫岐黄的丫鬟微微一笑:“小姐谬赞。主子让奴婢来您身边,就是怜您处境不宜,特特让奴婢来襄助一二,奴婢自然是得有几分本事才行。”

于明珠抿唇一笑:“有你家主子这样的好友,是我之幸。”

……

杏杏与娄如慧兵分两路,她先去了在朱雀大道上的喻家商铺,今儿她二哥喻永柏正与龚晴娘一道在这铺子里查账。

见杏杏过来,龚晴娘还有些高兴:“杏杏来的正是时候,新到了一批浮光蜀锦,我方才还在同你二哥说,这颜色正适合你,要给你留出几匹来裁衣裳呢。你过来看看,喜欢哪什么花样的?”

杏杏笑道:“二嫂嫂总是惦记着我,帮我留一匹鹅黄色的就好……不过我这次过来是有旁的事,我想问问二哥哥,最近有没有听说京城里出了人拐子的事?”

喻永柏点了点头:“确实听过一耳朵。底下有个掌柜,他家小女儿差点被拐了,得亏是丫鬟机敏,才免得出了祸事。”

喻永柏紧张起来,“杏杏,你遇上拐子了?”

龚晴娘闻言也很是紧张,夫妻俩一左一右的把杏杏围了起来。

杏杏摇头:“不是我,是娄姐姐认识的一个小姑娘。昨儿出去卖柴火,人没回来,东西还落在了巷子里。娄姐姐已经带人去找了,我想着二哥哥在京城人脉广,过来问问。”

喻永柏思忖了会儿:“……我认识个掮客,三教九流都认识不少。我找他来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