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渐沉入西方,嘈杂的街头也渐渐褪去了喧嚣,家舍中也慢慢升起了炊烟。

一众人在华人区草草吃了一顿晚饭,便信步走出华人区,沿着宽敞的街道向市中心走去,街灯慢慢地亮起,使得本已昏暗的环境显得分外通亮。

有别于伦敦的雾满尘霾,巴黎的夜晚倒是清新透亮得多。钱千金在一旁言辞滔滔地讲述着巴黎与伦敦地理、人文、经济和历史等方面的差异,虽然他也是从书上看来的,但此时倒也像个学识渊博的巴黎通,听得两个少年津津有味。

当说到巴黎的时尚流行时,心月的兴趣也被提了起来问道:“你说这世界上的名流显贵,都会以有一套巴黎名师设计的珠宝服饰为身价的象征。你可别满嘴跑马车,到底真的假的?”

钱千金赔着笑:“这我可断无信口雌黄的道理,英国的王公贵族都是穿戴巴黎的时装珠宝显阔的。”

心月反讥:“这我可就不信了。您这跟老媳妇儿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的对贵族时尚圈儿这么有了解,我看多半是道听途说吧。况且英国是当世第一强国,伦敦又是欧洲的经济中心,女王总不会放下身段儿来巴黎选衣服首饰吧?”

钱千金对心月是无论何时何况都低眉顺眼、耐心细致得很:“心月,我虽少出门,但每天必读三份报纸,而且各种书籍更是从不间断。当今之世,西洋诸国言论自由,报业尤其发达,其间上至内外朝局、经济民生,下至衣食住行、轶闻闲趣无所不包。可谓不出门知天下,一报在手,无所不闻。

伦敦虽是经济发达,但要论艺术设计却尚不及巴黎的时尚新潮。这不报纸前段时间说女王特请巴黎名师皮尔丹斯赴伦敦为其设计制作庆生礼服。这《泰晤士报》上的总不会有假吧?”

李白安却全然没听他们说的什么,只是在暗自寻思,那位沐掌柜表面上说不出什么,可是仔细一想又颇为怪异。如果说一开始是为了钱,那我们拿出四千镑买他一半药他总不会吃亏,按理也就该卖了。

自己虽不懂医道,但也未曾听说治哪种恶疾少吃几服药就会功亏一篑的。就像师父给自己灵药时也只是说紧要关头服上一次,护住心脉,以后再想办法根治。况且这吃药是因人而异,从未听哪个医生说,吃了多少副药就必好无疑,真是那样说也是非骗即蒙。

那他看我们凑不出钱来,硬是逼我们全买,又指出了一条可以快速赚钱补足余款的办法,难不成是有意设计要我们帮忙拿了这怪物?他又怎知我等身手不俗?他家世代久居西洋,怎会有如此眼力?那他又有怎样企图?这种种疑问一时充斥于脑中。

他本是个直爽的心性儿,但历遭北洋巨变,加之这几年身在异国处处提防,不由做事也慢慢多疑了起来,或许说也渐渐养成了做事三思的习惯。

想到此处,他就问钱千金:“那掌柜说今晚有大事,怪物必来掺和搅局,到底什么事让他如此肯定?”钱千金捋捋须点头道:“我见大家之前一直没问,也就没主动抖落,现在问起,那我就说说那怪物不能错过的大事!”

钱千金微微清清嗓子,故弄玄虚地说:“大家都说说这世人活于世上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心月就说:“那还不是享尽天下的福气呗!”钱千金摇摇头:“那只是帝王家以天下奉一姓的想法!”

秦潇想想:“莫不是天下太平,百姓丰衣足食?”李白安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孩子倒跟我想一块儿去了!眼中多了几分嘉许。

钱千金却道:“那也只是一些儒生文人的高谈阔论,就好比镜中摘花、水中摸月的幻想罢了!”

晋先予说:“那照你的路子,难不成是得道成仙?”钱千金说:“老晋这就偏了,到西洋住了几年,不会还有这等昧信之想吧?”

盛思蕊猛一拍手道:“那一定是无所不能、无往不克的至高能力了!”

钱千金轻轻点点头道:“总算是接近了。我华夏包括西洋自古都有诸多飞天的记载,但在现实中谁也没见过,所以就有了许多飞仙的神话传说。这上翔九天,一览万物可是几千年来人们渴望又做不到的事,但今晚这一切就要成真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报纸说:“这是我在多佛港买的一份英文报纸,上写:世界第一艘飞艇的全球首飞,将于今夜从柏林抵达巴黎,预计九时整停靠埃菲尔铁塔。届时所有观众和二十名司乘人员将共同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盛思蕊一把揽过边看边说:“我说老夫子,您知道了还卖关子消遣我们。不过之前不是早有热气球上天了吗?”

钱千金嗔怪道:“这丫头没大没小,好生无礼!那气球飞得低距离短,不安全又没个遮盖,只是科学家做个实验罢了。而这飞艇可是实实在在能运人的飞行器。没看报上说‘坐乘如居于家中厅房,品尝珍馐美酒,遍览天地风景’吗?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人类飞天。所以你们说这等盛举那海德怪物能错过吗?”

李白安却说:“此等大事那巴黎的军警们必恐有差池,荷枪实弹,严阵以待,那海德若要捣乱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钱千金摇摇头说:“李爷,您也是个英雄豪杰,怎的忘了这豪强不是专喜干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吗?如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怎能显出‘纵万千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想必李爷于此应是深以为然吧!”言毕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白安。

李白安知道他在李大人府上应听过自己当年大闹保定府的种种往事,也暗自发笑,这才本分了几年,就真当自己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了?全然忘了年轻气盛时的气概胆色了!

可他转念一想又说:“可今日不同以往,西洋火器技术一日千里,到时若群枪乱放,就算是铜头铁臂只怕也会被打成筛子,那海德不会连这也不知道吧?”

钱千金道:“不然,今日大事必有大量百姓围观,想必那些军警总会投鼠忌器吧。现在这西洋各国是有人权的,人命可不是儿戏。想那巴黎警方捉拿海德总是束手无策,也是因他穿梭于人群中,不便射杀吧?”

李白安轻叹了一声:“就是不知这恶贼如何厉害,我宝刀放在船上,没有利器不知如何对敌?”秦潇接口道:“义父不必多虑,我和蕊妹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从旁边策应。”他经过这几日的变故后,胆色倒是生了不少。

盛思蕊也笑道:“对呀义父。所谓‘好虎架不住群……’,错了错了。况且实在没能擒住那贼,晚上我们就潜入医馆,将药盗将出来……”见李白安脸色愈加难看,就转口道:“……之后,将钱放下,就算是我们暗中买的也就罢了!”说罢有些扬扬自得,看来成功夜盗戒备森严的大英博物馆之后,对于偷盗倒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李白安没去理睬,叫大家不必多说,并嘱咐晋先予到时保护心月、钱千金二人,众人就迈开步子,直奔埃菲尔铁塔。

埃菲尔铁塔是当时世界上最高的最重要的地标建筑之一,通体由钢铁构架组建铆合制作而成。

全高三百多米,共设三层瞭望塔,最高层可俯瞰整个巴黎如地图线条般清晰如画。四个巨大的倾斜底柱墩犹如四个神话中的巨人一样,牢固地顶撑起塔身。

远远望去,铁塔如同一庞巨无比的钢铁支柱直冲天际,仿佛向浩然苍茫展示着工业革命的伟大成就和人类不屈探索的浑宏气势。

而就在今晚,人们即将见证人类的科技向天空这一历来只属于神的领域发出挑战的历史时刻。

几人在夜幕下慢慢地接近铁塔,只见几层瞭望塔外都已被装饰的灯串装饰得异常明亮,夜色下的铁塔更添流光灵动之气。

钱先生望着叹道:“这西方科技的进步着实令人叹为观止!相传在盛唐时,武则天改名为曌,改国为周,命能工建造百丈通天宝塔,以示新朝威仪,可惜尚未完工就因失火被付之一炬。我朝的塔都是木石结构,难以抗火,若是当年就有这先进的钢铁技术,通天宝塔是否能保存至今供人观瞻呢?”

晋先予却说:“我看未必,这钢铁也是架不住烧的,要不我们怎能锻造器物?这能不能留得下要看人事,想过去别说阿房宫、长乐宫,就连一座座砖石的古城也被烧得干干净净,一座塔又算什么?所以说天下太平、朝廷稳固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