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安将孙文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又把身上的钱全给了他,两人告别后,他独自走回总督府。

在路上他反复思索孙文的话,又想起了自己在黄海决战中的一幕幕,自己投身军中只是有感于李鸿章的大丈夫报国之说,而自己在浴血拼杀时可曾想过保住社稷朝廷呢?想想是半分也没有的。

如果说在那热血燃烧的时候还能想些什么,那一半是可千万别让沿海百姓受战祸殃及,另一半也是为了李鸿章这白发老人的一生抱负和满腔气概。

如果说是为了那腐朽不堪的朝廷去送命,那自己也是说服不了自己的,可是为了百姓的福祉呢?

朝中当官的总说这句话,可哪一个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又有哪个真是为了百姓考虑呢?

可是孙文想要的革命呢?却是实实在在的。目的看似单纯,行动也很莽撞,但恰恰是这一心为民的热血丹心感染了自己啊!

这些思路搅得他心无旁骛,一直走回总督府。

秦潇已按约定早早回到府中,几人上前询问,李白安不便细说,只是一一搪塞过去。

到了傍晚,李鸿章终于回来了,那张风霜遍布的脸上早已没了喜怒哀乐,只剩下历尽千山后的从容和疲惫。

他看似还是很轻松,与众小辈于堂中说笑了一阵,才有些正色地说道:“你们这次回来,我是十分开心的。看见几个孩子已然成才,也很是欣慰,但愿他们不要负了父辈的英名。我本欲你们在府中多聚几日,但现下看来时局恐已不许,你们还有何打算吗?”众人皆起身说一切凭大人吩咐,李鸿章点头。

这时亲兵又火急火燎地送入一份电报,李鸿章看完,半晌无语,将电报递给了钱千金,钱千金一看念道:“德国已率先正式知会总理衙门向我大清宣战,并联络其他七国成立联军事宜!”

众人都已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便都没作声,李鸿章叹了口气道:“看来今天英法俄三国的居中调停没有结果了!”

众人一听,原来李鸿章这一天都在忙着要求三国能做个和事佬,可惜事与愿违。

李鸿章突然转笑道:“到晚饭时间了吧?去把心月和几个孩子都叫出来,在这院中吃个团圆饭!”

一大桌子人围着李鸿章,摆着满桌的山珍海味,连最饿的徐三豹都没动筷子,大家都只是看着李鸿章,心月和芙儿分别站在他左右伺候着。秦潇等几个小的见气氛凝重,也纷纷站了起来退到后边。

谁知李鸿章说:“你们都坐下!心月、芙儿你们也入座,我还没老到拿不动筷子!”说罢率先一笑。

大家也跟着松了口气,李鸿章道:“现在虽中秋未到,满月也已过,但今日月色尚明,我们就当一家老小吃个团圆饭。本来应该是久别重聚,也该让大家在羊城多玩多住些日子。尤其是几个小的,都没来过吧?”

边说边慈祥地望过去,盛思蕊迎着目光笑靥如花,李鸿章接着说道:“可是时局紧迫,局势突变。眼见京畿就要战火重燃,黎民失怙,社稷不保。人能在危时当其所用,能在难时勇得其所,也不枉堂堂正正世上一遭!今日这顿既是团圆饭也是送行酒,广州虽不至受战火牵连,但朝廷危局正是需要尔等之时!大家今夜痛痛快快地一醉方休,明早我安排你们去唐季孙那里有大用场。来,举杯!”

心月已然哭了起来,说道:“大人,我不走,我留下来伺候您!”

李鸿章笑道:“傻孩子,都是白安的媳妇了,还说伺候我这老头子,况且我这儿还有芙儿呀!”

心月继续哭道:“那让我留下来多陪大人一段时间吧!”

李鸿章柔声道:“心月,你可知月尚有圆缺,人岂无离别呀!聚短离长本是人生常态,不要太为介怀!”

而后他向着大家说:“你们喝酒吃菜!三豹,别愣着,就你那饭量现在恐怕已经饿扁了吧?趁着今日月明星稀,叫弹唱的动起来助兴,再叫厨房弄点中秋的点心,我们一道喝酒赏月!”

大家抬头望去,虽已过十五但月亮尚圆,如硕大的玉盘悬于天际,上面的阴影坑洼就像一点点微瑕,点缀着本就不圆满的孤月,月色也是清澈如水般洒向地面。

众人的心间都笼罩着一层伤感迷茫,这场送别酒说是别离酒,更像是永别酒,仿佛过了今天就与亲人永别如参商,今世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