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分庄内十分安静。柜台前,阿祥看着店外望眼欲穿,二楼忽然传来脚步声,阿祥转过头,脸上立时浮现出笑容,道:“夫人。”
“眼巴巴看什么呢?”惟愿边走边道。
“没什么。”阿祥不好意思地笑笑。
惟愿来到柜台前,问道:“你母亲病可好了?”
“多谢夫人关心,早好了,现在吃嘛嘛香,整天操心我的婚姻大事。”
惟愿端详他的神情,问道:“有中意的女子?”
阿祥笑容掺上一抹羞涩,低了低头,道:“您从前常去的城北那家糕点铺子,他们家的女儿……挺不错的,我们见过一面。”
“他们家女儿是挺标志的,你有福气!”惟愿笑瞅着他,“早这样多好,放弃热粥那棵歪脖子树,你会发现森林很大。”
“可是……”
惟愿立即打断他,害怕他又说出什么令人大跌眼镜的发言,“别可是!你该不是对热粥余情未了吧?”
阿祥道:“可是第一眼就心动的人,再来一次还是会忍不住心动。”他笑笑,“不过喜欢不一定要拥有,就像我最喜欢吃苹果,但也喜欢吃橘子,所以苹果摘不到,吃到橘子也很好。”
惟愿有片刻的失神,那句话在心底回响:第一眼就心动的人,再来一次还是会忍不住心动。她想,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蛇欲吞象,她大概也摘不到自己的苹果。
余光忽然瞥见门口方向站着一个身影,惟愿转头看去,却是猛地一震,惟悦扶着门框,面无血色,眼睛直直盯着她,裙摆染着大片鲜红的血渍,触目惊心。
“阿祥,快去请大夫!”惟愿想也不想喊道。
阿祥从震惊中回神,“是,夫人!”忙不迭跑出去。
惟悦笑着,沾满血的手指松开门框,跌跌撞撞走进来。惟愿忙走上前,伸出双手欲搀扶,“发生什么事了?”
惟悦袖中忽然一道寒光闪过,手中突现一柄匕首,直直朝惟愿刺去,惟愿躲闪不及,抬手格挡,“刺啦”一声,手臂传来剧痛,血液顷刻浸湿衣袖。
惟愿捂着手臂仓皇后退,惟悦失力跌在地上,匕首摔落在一旁,她双手紧紧覆在肚子上,神情痛苦,眼睛却狠厉地盯着惟愿。
“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
惟愿看见她身下缓缓流出鲜血,表情有些呆滞,“发生了什么,你的孩子……”
“拜你所赐!”惟悦声音凄厉,“成辛那个混蛋骗我去客栈,在酒里下了药,逼我喝下,他离京了,临走前说是送给你的大礼!惟愿,见我这副样子你是不是很开心,别掩饰了,笑出来!”
惟愿只是摇着头,神情震惊而哀痛。
“你明知道我想嫁给成辛,还和成峪一起对付他,他被逐出京城,却要将对你们的报复施加在我身上,凭什么!都是你……都是你的错……是你害了我的孩子,是你……我要把你一起拉下地狱……”
失血过多,惟悦的声音越来越低,嘴里却不停诅咒着。
惟愿站在原地,手臂的鲜血顺着手指一滴滴滑落,砸在地面上,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不多时。“大夫来了!大夫找来了!”
阿祥着急忙慌,拉着一个老头跑进来,身后跟了两个壮汉,他对壮汉们道:“把人抬上二楼,辛苦二位!”
大夫紧跟着上去二楼,阿祥看了眼惟愿,这才注意到她被划破的衣袖和上面大片的鲜血,立刻惊叫道:“夫人,您受伤了!”
“我没事,你去二楼看着点。”
“行。”阿祥上楼前不放心地道,“夫人别乱动,等会让大夫下来给您包扎一下。”
没听到惟愿回答,阿祥习以为常,转身上楼。
惟愿站着,望着满地的血迹。
一个高大的身影自门外大步走进,迅速掠视,一眼看见她手上的伤,急问:“手怎么了!”
成峪抓过她的手臂,想要查看,却被惟愿一把抽开,惟愿压抑的情绪在看到成峪的瞬间汹涌而出。
“成辛在哪儿!”
“他已经在离京的路上了。”成峪道。
“他害了惟悦,她的孩子没了!我要去杀了他!”
成峪将她拦住,“你冷静些!”
惟愿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手指上的血染红他的衣袖,她看着成峪:“是因为我,成辛是为了报复我们,惟悦是无辜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她不无辜,孩子不是成辛的,她如今的下场,与你我无关!”
“什么?”惟愿蓦地松开他,踉跄着后退,“你……你早就知道?”
她的手因为用力再次流出鲜血,血液汇聚到手掌,从指尖滴落,成峪上前,皱着眉查看她手上的伤势,被惟愿抬手推开,胸前出现一只清晰的手掌血印。
惟愿大吼:“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成辛会对她腹中的孩子下手!”
成峪声音平稳:“孩子没有成家的血液,惟悦却声称是成家的子嗣,闹得满城皆知,成辛绝不会允许孩子出生。”
“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不是你的谋划吗!你和沈如逸联手对付成辛,你想搞垮成辛,她想解除婚约,所以不惜将惟悦扯进局,她的流产是不是也在你计划之内!”
“这只是一个必然的结果,阿愿。”
“可她到底是我的亲姐姐!”惟愿眼眶瞬间盛满泪水,心脏抽疼不已,“你但凡有一刻考虑过我,就不会让我眼睁睁看着她走向这条路!”
说完,惟愿越过他,大步跑出去。成峪没有动,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宽大挺拔的背影伫立在空旷的大堂内。
天色已暗,惟愿漫无目的地闷头走着,眼角的泪已经被风吹干,手臂上深长的伤口也不再流血,只持续性地发疼。
成峪话中意思明显是惟悦咎由自取,纵使知道惟悦做错了事,惟愿依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与惟悦向来敌对,可一直都是小打小闹,她从前认为自己冷酷无情,可与成峪比起来,什么都不算。成家三兄弟争斗,互相刺杀数次,直要对方性命。先是成峪被下药失智,然后成景自断手腕,成辛千夫所指,被逐出京。
她早该明白,她眼中的明月,不是任人欺凌的主,他重回天际,运筹帷幄,将害他之人一一惩处。
埋头想着,恍然回神,她不知何时拐进了一条昏暗的小巷,巷内狭窄,到处都是同样狭窄的出口,她走了半晌,左走右走都走不出去。
四处黑沉沉的,只有头顶的月亮并不明亮地照着,她站在原地,心底有些发慌,忽然,一道黑影从后上方跃下,惟愿大惊,刚一转头,后颈猛地一疼,立刻失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