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院中恢复了平静,陆昭瑜和谢元晔相对而坐。

“方才,若是由着我之手来处置她,也许你的处境会好一些。”

陆昭瑜明白,谢元晔是指她今日亲口让人将陆令萱送到官府去,会让陆家人因此对她产生怨恨。

可那又如何?

就算没有陆令萱,陆家这些人也都是该死的!

“我的处境好不好,不会因为轻易对谁让步而有任何的变化。”

陆昭瑜神色淡淡:“相反的,今日陆令萱作茧自缚对于陆家来说,也能起到一个警醒的作用。”

“他们如果再执迷不悟下去,那么下一个落不到好下场的,就是他们了。”

谢元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早在她还未嫁到相府的时候,他就已经派人把她的底细查清楚了,自然也就知道这么些年以来陆昭瑜在陆家的日子简直就是水深火热。

可也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清晰地认识到,她对陆家不仅仅只有怨恨,似乎还有一层不死不休的仇。

“夫人对陆家,好像......”

陆昭瑜无声一笑:“夫君所言非虚,我虽是陆家人,可是和陆家也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

“整个陆家中,唯有陆泽才是我真正的亲人,其余的,都是吸食人血的魔鬼!”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陆昭瑜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和谢元晔说一说这桩亲事的由来。

“我这里有一个故事,不知夫君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彼时已经是日落西山,连翘几人都在忙着张罗晚膳了。

谢元晔朝着她伸出手来:“夫人今天为煎药忙了一天,又受了惊吓,不如我们先用晚膳吧!”

“届时,夫人可以一边用膳,一边说。”

“若是觉得心中烦闷,我这里还有几坛子从雪寒宵那里得来的果子酒。”

被他这么一提醒,陆昭瑜的确有了饥饿感,也就顺从地点了点头。

下人们将晚膳摆好的功夫,谢元晔趁机出了霜华院的大门。

原本以为他是取酒去了,可送酒来的人却是隐观。

“少夫人,公子去东苑了,请您稍等片刻,他马上就能回来。”

陆昭瑜顿时愣住了。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谢元晔之所以让她把话留在晚膳上说,是因为担心陆令萱的事情会让谢丞相和秦氏对她产生误会,才急匆匆地去为她解释的。

想着他做事这么的细致入微,连这些都为她考虑到了,陆昭瑜的心里产生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

她垂下眼帘,盯着眼前一坛子果子酒,而后缓缓露出了笑意。

越是如此,她就越该说出当年的真相,不是吗?

哪怕结果不尽如她意,此番她也没有遗憾了。

等到谢元晔回来后,夫妻二人谁都没有主动提及他去了东苑的事情。

晚膳过半的时候,陆昭瑜亲手打开了酒坛子,往旁边的空碗中倒了满满的一杯。

整个正屋内顿时酒香四溢,其中还泛着一层浓烈的果子的清香。

见她放下酒坛子,谢元晔似乎有些不满:“夫人就只顾着自己喝?”

陆昭瑜莞尔一笑:“这段时间以来,夫君日日按时用针吃药,身子已经大好了。如今只要再坚持上个把月的时间来巩固,就可以痊愈了。”

从治病以来,谢元晔几乎日日都会从陆昭瑜的口中听到鼓励的话,却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肯定地说出‘痊愈’二字。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也慢慢了解了她的一些说话习惯。

比如说,在医术上,她明明有着十足的把握,却总是不会把话说得太满了。

就像现在这样,她如此说,那么就能解释为他的病情其实早就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

加之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切身感受,以及在动用武力之后的反应,心中也早就有了数了。

初时‘获得新生’的激动,随着日子的推进,也慢慢变得冷静了许多。

“今夜这酒啊,只能我一个人独享了。”

说着,陆昭瑜端起碗,一口气喝掉了半碗。

奈何她从不喝酒,竟被酒呛得眼尾通红,咳嗽不断。

守在门口的连翘满脸担心,下意识就要进去给自家姑娘顺背,没想到却被尔香拽着离开了。

看到这俩丫鬟将正屋门口的位置让出来,隐观也拎着隐灿的领子去到霜华院的大门口处守着了。

隐灿不满:“你干啥!咱们都走掉了,公子谁来伺候?”

隐观抱着剑闭目养神:“你若是想死,尽管进去伺候。”

虽说隐观的语气不怎么好,可是隐灿是打心眼里觉得他比自己要聪明一些的。

比如说少夫人在马车上扭伤脚那次,他因为愣头愣脑地掀开帘子,后来被自家公子罚着练了一晚上的功......

既然隐观都这么说了,他当然不敢再吱声,只能老老实实地在霜华院的门口当门神。

彼时,在谢元晔的帮助下,陆昭瑜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却也笑得开心。

看着她眉尾通红,脸颊粉嫩,嘴唇红润,却从未笑得这样真心,谢元晔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被放大了。

甚至于有一个念头,已经在他的脑海、心里,蠢蠢欲动了。

可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还抬手拦住了陆昭瑜想要继续喝酒的动作。

“你没有喝过酒。”

这话不是在询问,而是很肯定。

“夫君看出来了啊!”

陆昭瑜那纤细的手指三两下就将谢元晔拦住的手拿开:“等我喝完这一碗,我就开始给你讲故事。”

剩下的半碗果子酒就这么下了肚,在酒香的作用下,陆昭瑜的眼神似乎都迷离了不少。

但她自己却很清楚,此刻的自己是清醒的。

“我的确没有喝过酒......准确来说,是在我姨娘过世后,再也没有沾过一滴酒。”

“因为,我姨娘是在酒后被人发现衣裳不整地溺死在池子里的。”

谢元晔眸色一暗,对于陆昭瑜生母的死,他也是听说过的。

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显然这件事情并非意外。

“夫君,你知道咱们之间的婚约,其实是陆家算计得来的吗?”

“准确来说,是被我的父亲,陆兆全算计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