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兰家这洋房不算小了,尤其在栾城,已经算得上是有头有脸了。但是对于银城这些少爷们来说,还是太不够看了。

这群人这看看、那摸摸,一会儿说装修品味太差,一会儿说家具木料不好,还有几位站在博古架前边就讨论了起来,将架子上边许业成那些宝贝们贬得一文不值。

许嘉兰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

她走到秦晏礼身边,小声问:“秦哥哥,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啊?”

“不是你说的喜欢热闹吗?”秦晏礼反问。

许嘉兰以前是这么说过,但那不是托词吗?

“我……我就是没想到这么多人,唯恐会招待不周,怠慢了大家。”

“没事,他们都不挑。”秦晏礼说,“带我去看看你姐姐吧。”

许嘉兰只能点头:“我们上楼。”

洋房三楼有一间房间,里边供奉着好几个灵位。

最中间靠左边的长桌上摆着许业成父母的牌位,靠右边的是魏玲母亲的照片,再旁边是一对母女,分别是许嘉兰的小姨和表姐。

房间最左边那张桌子,摆放着一个年轻女孩的照片。

她穿着一身牛仔服,秀发及肩,脸很小,眼睛很大,唇角微微抿着,没有什么笑容,有种超出年龄的老练和成熟。

秦晏礼捻了香,亲自点上,供奉在香炉里。隔着袅袅的烟雾,看向照片里的人。

“你出去吧。”秦晏礼对许嘉兰说。

秦晏礼来家里的次数很少很少,但每次来,都要独自在这个房间里呆一会儿,许嘉兰已经习以为常。

“好,秦哥哥,等开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许嘉兰说。

房间彻底安静了下来,夜幕降临,灯光璀璨,这个房间并不会显得阴暗鬼魅,反而十足的明亮静谧。

秦晏礼抬手,轻轻抚上相框的边缘,然后手指一点一点,勾勒照片上的轮廓。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照片上的人,仿佛可以穿越时空、穿越生死,和她对视。

良久,秦晏礼才轻声开口:“最近遇到了一个人,和你名字一样。”

“其实不只是名字,我总能在她身上看到你的影子。”

“大概是因为思念太多,所以产生了幻觉。你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我不该多想。”

“但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总想把她当成你,想着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仿佛这样也可以弥补到你。”

“你会怪我这样做吗?我想你不会,毕竟你对谁都那么好。”

秦晏礼在照片前沉默良久。

“好久不见了啊。”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真的很想你。”

楼下的人实在是多,偶有吵嚷声窜上来,打破这里的宁静。

秦晏礼缓缓抬头,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然后顺着牌位一张一张慢慢看了过去。

看看她的“邻居”们。

最右侧的相框里,也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和她的年龄相差无几,只是比她要更瘦弱、更苍白一些,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

他看向灵位上的字,房门却忽然被推开了。

许长乐走了进来。

莫名的,秦晏礼恍惚了一下。

两人同时开口:

“你怎么上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

许长乐看秦晏礼站在许嘉兰的表姐的灵位前,懂了。

他们两个是旧相识了,秦晏礼来拜一拜她也是应该的。

许长乐总不能说是来祭拜自己的,于是道:“我来看看这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人。”

——自己给自己上香,这种感觉真的太他妈神奇了,简直是魔幻现实主义。

许长乐看着相框里的自己,那是去年的自己。

隔了生死,隔了新的身份,所以她看着自己这张去年才拍的照片,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秦先生。”许长乐忽然问,“你看着这张照片,你觉得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很好很好的人。”秦晏礼毫不犹豫地说。

“好在哪儿?”

“哪儿都好。”

许长乐:“……”

怎么以前没发现,他秦晏礼也是个废话文学的忠实践行者呢?

很快,许嘉兰过来了,叫他们出去吃饭。

许长乐走过去看了看许嘉兰表姐的灵位。不为别的,主要是想看一下秦晏礼会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

许长乐低头看着从门缝处洒进来的灯光,那里有一片阴影,是外边许嘉兰的影子。

“秦先生。”许长乐忽然问,“你和许嘉兰的姐姐,关系很好对吗?”

“对。”

“我们也是朋友对吗?”

“对。”

“那要是有一天,我和许嘉兰站在了对立面,你帮谁?”

“为什么会有这个假设?”

“因为我不喜欢她。”许长乐直言不讳。

秦晏礼眉梢微微一动:“冒昧问一句,她有哪里得罪你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帮忙调节。”

“你调节不了。”

那是她本人和许家的仇怨,根本不足为外人道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调节。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她处理了许家这几口人,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秦晏礼罕见地感到了纠结。

按理说,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会保护许嘉兰。因为她是小满的妹妹,而小满是他最重要的人。

但是面对许长乐的眼神,他却说不出来了。

秦晏礼不得不承认,每次许长乐看着他的时候,他都会变得格外的心软与迟疑,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莫名其妙,又想到了齐博森给他做的那个狗屁测试,测试结果是他喜欢许长乐。

他真是疯了,他在小满的灵位前,他竟然能想起那个狗屁测试来。

他竟然在小满的遗照前,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另外一个女人有好感了。

秦晏礼“啧”了一声,无比懊恼,但是给许长乐的感觉却是十足的不耐烦——

他对她的问题感到不耐烦了。

“秦先生不必为难。”许长乐说,“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他不直接回答她,就摆明了他是会站在许嘉兰那边的。

无所谓,不要紧,她不怕。

“我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即便千难万难,神魔挡道,我也依然要做。”许长乐定定地看着秦晏礼,像是在宣战,“谁也无法阻挡我,你也不行。”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你要对付许嘉兰,而我阻止的话,你会和我决裂。”

“是。”许长乐点头,毫不犹豫。

她从他身边经过,扬起一阵淡淡的风,吹得他们这段时间以来建立的“友谊”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破裂。

秦晏礼觉得真该让齐博森来看看现在这副场景。

齐博森竟然认为许长乐喜欢他?

分明,他在她眼里,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