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最后还是开车去了医院,和手被车门夹得红肿的沈观澜。

她先带沈观澜去看了医生,沈观澜右手五根瘦削白皙的手指此刻肿得像只茄子,护士给他上药的时候,他隐忍地喘着气,低低嘶了一声。

护士小姐红着脸,上药的手抖得像个筛子,她实习期第一天,又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帅气的男人,心里紧张的要死,“抱歉,先生,我……新人,没什么经验……”

“没事,你慢慢来,我不着急。”

沈观澜露出温柔和的笑容,令紧张不已的小护士姐姐如沐春风。

温婉心里特别愧疚,她眉头比沈观澜皱得更紧,仿佛受伤的人是温婉而不是沈观澜。

沈观澜看到那副她歉疚的得要哭得表情,反而笑着宽慰她:“温婉,我没事。”

护士小姐继续上药,沈观澜微微皱眉抿住唇,额头冒出薄薄的一层细汗。

温婉心里更加难受了。

护士小姐终于顺利上完药,缠上绷带,例行公事般慢慢叮嘱道:“好了先生,您记得好好擦药,一天早晚各一次。近期尽量不要动到手指,小心注意伤口,千万别沾水。”

“嗯,谢谢你。”

向护士道过谢,沈观澜从椅子上站起来,对温婉说:“走吧,我陪你去看看韩一炫。”

他们刚迈出治疗室门口,清脆的电话声骤然响了起来,沈观澜的手机在左边西装口袋里,他用左手去够口袋里的手机,不免别扭吃力。

“我来帮你拿手机吧。”

见韩一炫不急于一时半刻,温婉转身停下来主动,对他说道。

她看着沈观澜的眼睛,从他眼中得到默许的眼神,她主动走近靠向他,闻到了一股清淡好闻的剃须水香味,与医院里无处不在的充满刺鼻消毒水气味相比,闻起来令人感到安心舒服。

温婉将手伸进沈观澜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谈秘书打来的电话。

沈观澜从温婉手里接过手机,停顿半秒,“温婉,可能还要麻烦你再帮我按一下接通键。”他晃了一下手机,不好意思道。

温婉轻轻一点,接通了电话。

“谢谢你。”

沈观澜把手机放到耳边,谈秘书的声音自电话那头窸窸窣窣地传过来,“沈总,公司那边高层……”

沈观澜往走廊外面走了几步,站在一旁无人的角落里听电话。

温婉看向沈观澜的右手,眉头紧许皱了起来。他的手伤势严重,连接通一通电话都这部费力,怎么动手处理公司的文件?

沈观澜和谈秘书聊了几分钟,时而点头,时而皱眉,脸色明明非常疲惫,依旧聚精会神地听电话,拧眉沉思着什么。

温婉这些天在他办公室与他一起吃饭,一进门最常见到的沈观澜便是眼前这幅模样,对待工作一丝不苟,极致力求卓越完美。

但手上没有伤,手指白皙漂亮修长,经常握着一只黑色金镶边的钢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圈笨重的白色绷带缠得鼓鼓囊囊。

过了几分钟,沈观澜挂了电话,垂首眉头紧锁。

“沈先生,你遇到了什么事吗?”温婉关心道,她很少从沈观澜脸上看到那么沉重的表情,沈观澜在她眼里一直是个胸有成竹、云淡风轻、时时刻刻带着温和笑容的人。

他思忖片刻,抬头露出故作轻松的笑容:“没事,我先陪你去看韩一炫吧。”

温婉还是不放心,“可是你看上去好像遇到了很棘手的事情。”

他犹豫道:“公司里有个项目临时出了点问题,本来这事交给谈宣处理就行。但他人在外市出差还没回来,所以我需要在今晚回到公司亲自解决,那个项目情况有些紧急。”

温婉面露纠结,她来医院是为了见韩一炫的,可现在又不能对沈观澜的事置之不理,毕竟如果不是她,沈观澜不会来到影视城,也不会受伤,现在没准早在公司得心应手地处理项目问题。

沈观澜见她为难,主动提议道:“我先陪你去见韩一炫,谈宣不在,我手受了伤开不了车,一会儿需要麻烦你送我回公司,温婉,这样可以吗?”

温婉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温婉和沈观澜走进病房里,周羡已经拍好了上午的戏,陪池艳蓝来医院探病韩一炫。

韩一炫闭眼趴在病**,他睡得很沉,露出的侧脸苍白无血色,看上去有一种病态脆弱美。

温婉在门口远远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向宋玄询问他的病情,宋玄说骨头伤得不算严重,卧床静养休息两三个月就能恢复。

温婉那颗来医院路上一直绷紧的心终于放松,她转身看向沈观澜,他正坐在走廊长椅上,单手抵着额头,对着地面沉眸思索,看上去忧心忡忡。

不用他说出口,温婉也知道他现在很着急公司的事。

温婉转身对宋玄说:“既然他没事,那我先走了。宋玄,我这次来的匆忙,明天会派人送点补品水果过来,也麻烦你代我向韩一炫说声谢谢,我以后找机会再感谢他。”

“啊……?哦,没问题的,温婉姐。”温婉刚见到韩一炫没几分钟便走,宋玄不由得惊讶。

这些子,温婉对待韩一炫的态度很冷淡,他作为生活助理都看在眼里。

他从韩一炫那里知道温婉和韩一炫在闹矛盾,甚至气得和沈观澜订婚了,但韩一炫一直跟他说温婉只是在生闷气,他收心了很快就会把她哄回来。

但韩一炫如今都为她重伤入院了,温婉依旧保持冷漠如冰山的态度,令宋玄这个局外人也不免感到心寒。

那可是当红影帝韩一炫啊,随便一条十来秒的广告就几千万,出场费按亿计算的顶流明星,为她折在医院两三个月,换个人都得心痛感动哭了。

要是以前的温婉,不得分分钟趴在韩一炫床头,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不分昼夜地亲自在他床头鞍前马后地照顾他。

但她现在却看上去没有任何触动,她对韩一炫的在意甚至不如他这个生活助理。

女人变心了心可真狠啊。

同为男人,宋玄为韩一炫感到心塞,虽然韩一炫对他平时挺凶的,爆脾气上来发火像吃了枪药似的,但绝对是个出手大方的老板。

现在他老板情路坎坷,根本就是个行走的炸弹,他不舒服自己也得跟在他身边一起遭罪。

宋玄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沈观澜,咽了下口水,终究禁不住多嘴一句:

“温婉姐,其实我觉得一炫哥对你是真心的,他身边有那么多女人,只对你是不一样的,多少次有人想上位做他女友,全部被他轰走了,就你一个正宫,你真的可以回头看看他。”

温婉愕然,笑了一下,“宋玄,我和他的事已经过去了。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温婉朝沈观澜的方向走去,和他一起走向了电梯口。

他们在病房外说话的声音很轻,韩一炫像是对温婉即将离开有所感应似的,垂下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缓缓半睁开眼睛,挣扎着起身慢慢悠悠醒了过来。

“温婉……”

韩一炫一手支撑在床沿上,努力支起身体,腰部传来剧烈疼痛,整个人不小心直接从病**掉了下来。

“一炫!你怎么样?快叫医生!”池艳蓝快步来到儿子身边,着急按下了紧急呼叫铃。

“妈,温婉是不是来过了,她……人呢?”韩一炫气若游丝。

“她在门口看了你一眼就走了,你别乱动,医生说了你不能随便乱动,需要静养。”

韩一炫嘴唇发白直抖,喉咙干哑,“我都伤成这样了,她都不肯进来看我一眼吗?”

周羡连着几位护士,费了好大把力气把韩一炫抬回**。

池艳蓝替他捏好被角,说道:

“我看她未婚夫的手受伤了,温婉应该是带她未婚夫来医院治伤,顺便来和你道谢。但你一直昏迷不醒,她就在门口看了一眼就走了。一炫,听妈妈的话,先照顾好自己,至于温婉……你们可能……唉,这些以后再说吧,你先躺下。”

韩一炫平躺回病**,瞪着天花板,紧紧握住了拳头,心脏痛得厉害。

三年前,他拍骑马戏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因为防护工作到位,他没有受很重的伤,只是手指擦破了一点皮。

温婉看到他的伤口心痛得不行,刷牙、洗脸、洗头、洗澡凡是可能沾水的事情全部不让他自己动手,他像个婴孩一般被她照顾。

“温婉,我只是手指流擦破了皮,两三天就愈合了,不会感染的,你至于吗?搞得我像是坐月子一样。”那个时候,他一边嘲笑一边亲吻她的脸、嘴角和下巴,脸上表情哭笑不得。

他永远忘不了温婉的话,她的眼眶泛红,眼睛湿漉漉地,泪水积攒在眼眶里,她声音很小,但非常认真:“至于,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感染,我也不想你难受。”

那个曾经把他放在心尖之上的人,如今将他视为形同陌路的路人,连走进门多看一眼说句话都不愿意。

韩一炫回想这一个多月的收心、讨好、包容、退让,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如果说,温婉这段时间的拒绝只是让他感到挫败难堪,那她今天的冷漠简直是将他一举击溃到绝望地底里。

他强逼着自己改变,收心极力讨好了半个月,甚至不惜为她受伤入院,都换不回温婉的一眼。

身受重伤见她一眼都这般难,那她愿意回到他身边的希望又有多少?

任韩一炫怎么搜索枯肠,也无法从心里寻找到一丝可能复合的希望。

他韩一炫在她温婉眼里,连狗屁都不是。

她现在竟可以丝毫不在意他吗?

绝对不可以。

*

温婉送沈观澜回了公司,时值周末,偌大的办公楼空无一人。

她想着是自己害沈观澜手受伤,料想他处理文件的时间一定会比平常更久,心怀愧疚,主动提出来留下来为他帮忙。

沈观澜的手动笔不方便,温婉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在沈观澜的指导下,用他的钢笔在文件上写写画画改改,随后盖了章、传真给了谈秘书。

不到一个小时,项目问题便解决了,比温婉想象中要快很多,她看着手里的文件微微发愣,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做好和沈观澜熬夜的准备。

沈观澜看她双眼出神,问:“累了?办公室后方有床,你可以去那里休息一下。”

温婉回过神,“没,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处理好了。沈先生,你工作效率真高。”

沈观澜低头一笑,抬起缠满白色绷带的右手,“有你帮我,否则我一个人用尽一个下午也很难处理完这些工作。”

“看来,我在做秘书方面有一些潜质。”处理完工作,温婉心里压力缓解来不少,开始当沈观澜的面开起玩笑来。

她近期和沈观澜接触下来,越发觉得沈观澜温柔体贴,极其好相处。

或许是沈观澜和沈厌婻兄妹长相相似的缘故,又或许沈观澜为人温润平和的性格,温婉在他面前开始逐渐不设防备,偶尔能敞开心扉和他说话。

“嗯,做得很好,温秘书。”

沈观澜一本正经夸道,他看了眼手腕的钟表,距离饭点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肚子饿不饿?”

“还好。”温婉的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叽里咕噜地叫。

沈观澜低笑一声,“我打电话叫隔壁酒店送外卖过来,10分钟,很快。”

温婉去办公室后面上了个洗手间,上个厕所洗个手的功夫,酒店外卖便送到了桌子上。

封闭的饭盒也掩饰不住这扑鼻的饭菜香味,温婉吸了一下鼻子,小碎步快速走到沙发旁坐下。

她掀开饭盒盖,抽出餐具,发现只有筷子没有勺子。

“怎么没有送勺子呢。”

她皱眉看向沈观澜受伤的右手,面露担忧。

“没事,我用筷子也一样。”沈观澜嘴角扬起一抹畅快的弧度,他点餐时特意吩咐工作人员不要配送勺子。

沈观澜用左手拿起筷子,夹菜动作笨拙而生涩,几次好不容易将菜夹起来了,还没送入口中,菜就掉落在了餐桌上。

不到半分钟,桌子上一片狼藉。

温婉看不下去了,擦去桌上的污渍,转身去找勺子。她依稀记得沈观澜有副备用的餐具,但她在办公室内寻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一个勺子。

沈观澜早在两分钟前,将自己那副备用勺子偷偷藏了起来。

“没事,我不饿。”

沈观澜坚持道,故意等温婉坐到她身边,对着一桌饭菜滚了滚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