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内,叶雯婕和徐航对坐着翻阅图书资料。

叶雯婕说:也不知道杨主任这趟是吉是凶?

徐航说:是逢凶化吉,像这书里写的一样。

叶雯婕说:虽然案件相似,但这世界上不可能出现完全一致的事情,这书的内容简介我看了,心理承受不住压力的贪官选择了投案自首。而咱们所遇到的情况恰恰相反,咱们的敌人眼看就要反败为胜了。

徐航抬头望向窗外,眼睛里多了一份期望,轻声说道:希望杨主任能得到认可吧,一定能的。

叶雯婕的手机响了一声,是短信,她看了一眼,起身说道:徐航,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帮我把书还了。

徐航说:嗯,交给我吧。

咖啡厅内,叶雯婕匆忙赶来,却看到唐辉很悠闲地品着咖啡。

叶雯婕入座,说道:说得像天塌一样,让我来这样的地儿,是请我享受世纪末日前最后美好时光吗?

唐辉说:正是。

叶雯婕说:别绷着了,快说,是不是杨主任的事?

唐辉说:我刚才还在想,是不是有必要说,我想最好还是说出来,都有个心理准备。至于怎么告诉大家,就是你要琢磨下的了。

叶雯婕说:战前宣言完毕了吗?

唐辉点点头说:是这样的,市委组织部里的朋友透露了一条消息,咱们杨主任面临调职。

叶雯婕惊讶地问:去哪儿?

唐辉说:这可是内部秘密,我那朋友即便知道也不会透露。

叶雯婕呆住,脑子里盘算着各种可能,眉头不禁紧锁。

“八室”办公区内,已经得到风声的何劲松、徐航一众人等皆是愁眉不展。

何劲松说:不行的话,来个联名上书,要么一个不走,要么一锅端。

徐航说:对,找郑书记。

叶雯婕说:都别激动,这样做只能给杨主任带来更大的压力,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现在调动函还没有下达,等到真正下达的那一天,咱们再商量下一步。

门开了,杨震面带笑容地走来。

杨震说:呦,不是说了吗,今天可以休息,行,精神可嘉啊!

叶雯婕说:杨主任……

杨震说:知道我要开会啊,英雄所见略同,五分钟后开会。

杨震走进了办公室。

一众人很快集中到“八室”小会议室内,众人皆忐忑不安。

杨震说:我先传达一条指示,是市委领导给我们书记的口头建议,关于调查郭鸿达房产贿赂一案……算了,我用一句话总结吧,就是坚持以前的建议,让我们终止这个案子的调查。

每个人都在思考,心情也很低落。

杨震问:这是市委领导的建议,你们都没有表态吗?

没人发言,停顿片刻,唐辉举起了手。

唐辉说:支持,坚决支持。坚决服从领导的决定。

唐辉的表态引来其他人的不满,不忿写在众人的脸上。

杨震问:其他人呢?是支持还是不支持,总该有个表示吧。

叶雯婕说:我不支持,从监察程序上讲,我们是党领导下的政治机关,不受个别领导行政力量的干预,我们有独立自主办案的权力。这位市委主要领导的意见是他个人的意思,还是整个市委领导班子的意思?不让我们继续调查,总得有个说法吧?

徐航说:我听雯婕姐的。

何劲松说:我也不同意,谁犯事抓谁,我就认这一个理儿。

杨震说:呵呵,看来唐辉孤立无援啊。

唐辉说:我支持不是没理由啊,刚才怎么说的,房产贿赂一案,我认为我们现在调查的不是这个案子,而是绿化项目承包存在黑幕一案,还有官商结盟一案……杨震笑了,说:很好,我就是想听到你们的心声,这我也就放心了。那咱就查下去。

杨震的话让众人高兴,短暂的高兴随之又被惆怅代替。

杨震问:怎么了这是?

叶雯婕说:杨主任……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杨震说:知道什么了?哦,知道了就知道了,我不是还在这儿呢嘛,可留给咱们的时间是不多了。

唐辉说:那你安排吧,现在就开始真刀真枪地干一把。

杨震说:好!

杨震望着信心满满的办案人员,故作轻松地说:从现在开始,你们放下手头工作,清闲两天。

众办案人员惊讶。

办案点,王少一被他的律师冯东祥接出。

冯东祥走到杨震和唐辉面前,对视一眼,无言离开。

唐辉问:就这么让他走了?

杨震说:人该走终究会走,该来也终究会来。

唐辉说:我明天就把他再捉回来,不信他不撂。

杨震说:别胡闹。

王少一在不远处站住,转身似乎有话要说,杨震大踏步走近。

杨震说:说吧。

王少一说:……没什么,就是想说,如果你不是办案人员,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杨震说:是办案人员,我们也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只要你还能来找我。

杨震轻轻拍打王少一的肩膀,似乎有些深意。

冯东祥拉着王少一离开,留给杨震一个冰冷的眼神。

王少一和冯东祥弓身进了一辆高档商务车,驶离了大院。

处理完王少一的事情,唐辉驱车送杨震开会。

公路上行驶的车内,唐辉一脸的不情愿。

唐辉说:我真不明白了,明明知道时间不多了,还不赶快采取行动,你就这么甘心被调走吗?

杨震说:我调走了,会来新的主任,但纪检监察工作是不会终止的。

唐辉说:我知道,面对行政干预,我就不爽。

杨震说:当下我们国家正处于从人治走向法治的关键阶段,有些阻力是正常的。你也别丧气,这“八室”从成立到现在,每个人都付出太多的心血汗水,即便咱们都走光了,这个室也得存在着,咱们得完成培养新人的光荣任务。

唐辉说:是吗,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我就纳闷了,我真看不出你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杨震跟着调侃道:我就没葫芦。

汽车打了一个弯,在路边停下。

杨震说:我就在这儿下吧,还有一段路程,我步行过去。唐辉,实话跟你说,我现在只是想将计就计……你和何劲松这样……唐辉闻听大喜。

酒店包间内,一张能容纳二十人的圆桌只坐着三个人,王少一、周春雷、李平。

三人干杯,一声清脆的撞杯声,酒溅了出来。

李平笑呵呵地说:一场虚惊啊,一场虚惊,好在安然无恙。

王少一却还有些担心,问:周哥,你认为真没事了吗?

李平说:你是信不过周哥,还是信不过咱们身后的大树?

王少一赔笑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一天一夜遭罪了,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周春雷问:你还遭罪了,知道我们是什么心情吗?

王少一说:对,我错了,我自罚一杯。

说完,王少一干了一杯,然后自斟上一杯。

周春雷说:有句话必须提醒你,不要在大家不在的时候乱说话,那样会影响团结的,也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王少一说:对,对,我错了,我再自罚一杯。

说完,王少一又干了一杯。

李平说:咱们都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一杯酒下肚,一切就都摸清了。

来,再干一个。

周春雷说:不行了,我酒量有限,你们喝吧。

李平举起的酒杯停在半空,他有些尴尬,接着把注意力移到王少一身上。

李平说:王老弟,咱俩干一个。

王少一痛快地又干了一杯,而李平却仅仅抿了一口。

李平说:我去趟洗手间,你们先聊。

李平离开了。

酒店门前停车位。周春雷的轿车里,司机正跟随着重金属音乐摇摆身体,他很投入。

有人在敲车窗,连着敲了好几下,他才听到。他关掉了音乐,探出头来,脸上顿时堆满了笑脸。

司机问:呦,是李总啊,怎么到这儿来了?

李平微笑道:来看望看望老弟,挺不容易的。

李平递出一根烟。

司机接过,自己点燃,抽了一口,吹捧道:谢谢李总,谢谢李总!好烟啊就是好抽。李总,你找我不会有什么事吧?

李平问:你跟周哥几年了?

司机回答:从他当副区长时我就跟着了,差不多四年了。

李平盘算着说道:不短了,看来你们关系挺不错的。

司机说:还凑合,承蒙周区长关照,他官上去了,我这些年的日子也跟着好过了。

李平递出一张名片,说道:小伙子,好好干,有前途。这是我的名片,有空的话给我打电话,我有好事找你。

司机问:啥好事?

李平说:现在不是时候,有机会面谈时再说。

说着,李平把剩下的一盒烟扔给了司机,转身离开。

司机十分茫然。

同样茫然的还有远处吉普车内的唐辉和何劲松,两人对视,皆是一脸不解。

酒店门口停靠的车内,何劲松捅了捅唐辉。

何劲松有些兴奋地说:有门儿,看来要起内讧了。

唐辉道:聪明了。

何劲松说:谁啊?我像是傻人吗?

唐辉说:不像,平常就是,偶尔聪明一两回。

何劲松说:少挤对我,现在报告,还是过后报告?

唐辉说:又傻了?有重大或者异常的消息立即报告,这是基本规矩。

何劲松懒得再跟唐辉计较,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公路上行驶的车内,杨震的电话响了。接听电话。

杨震道:好的,很好,继续监视,以李平为下一步的监视对象。

杨震顺手把手机放在挡风玻璃前,透过反光镜看到郑振国正闭目养神。

杨震说:好消息,他们内部起内讧了。

郑振国说道:自古皆如此啊,利益团体终归会被利益瓦解。

杨震说:最近麻烦事多,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郑振国问:什么意思?嫌我老了,还是你有其他事?

杨震微笑说:说实话,师父,不怕你笑话,我这次是真的遇到不好过的火焰山了,我得抽这点时间向您好好取取经。

郑振国说:呵呵,别扯了,以你的能力、水平、智慧、定力,还要向我取经?

走,快到我家了,正好到家喝杯茶。

不一会儿两人出现在郑振国家。

阳台上,几盆葱绿的盆景正在接受男主人浇灌。

杨震也难得地在客厅悠闲地喝茶。

郑振国戴着老花镜,很细心,他边浇水边说:凡事都要一个专心,跟养花一样,多深的根茎浇多少水;还得掌握个时候,早了晚了都要出事。

杨震有些沮丧地说:现在的压力,我有些扛不住了。

郑振国说:这就是我马上要说的外界环境很重要。你要是把花放窗户外边吧,阳光啊,风雨啊,这花不多长时间就死了。所以啊,咱们得自己给它一个好的环境。

杨震疑惑道:自己创造环境?不是很明白。

郑振国说:还顶数你悟性高,也是锻炼得不到火候。记得十几年前我们一起办的一个副县长贪污、渎职的案子吧?

杨震说:有印象,怎么了?

郑振国问:当时我和你现在的处境有区别吗?

杨震摇摇头道:可是当时的环境不同,那时候办案程序没有现在这么完善,另外,办案也不像现在这么受限制。

郑振国道:当时,你知道吗?当时我们的书记、主管书记顶了多大的压力。那个案件要是办砸了,我们市纪委就会非常被动。还记得你在外地挂职时,办过的一个人事局副局长的案子吗?

杨震说:我记得,当时我的电话都被打爆了。书记都不敢接外部电话了。

郑振国道:当时求情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说你是我徒弟,好好说说杨震,放那个副局长一马。我给你打电话了吗?没有!我知道,办每一起案件,必然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会改变一些人的命运。可,我们是干啥的?

杨震叹气道:是啊。当时,我刚有孩子,家里窗子玻璃半夜经常被砸,孩子吓得哇哇直哭。我真想大喊大叫,有啥本事冲我来。明枪暗箭一起来。

那时血气方刚,现在人到中年……嗨……郑振国道:你感觉不一样,其实是一样的,要学会变通。敌人可以做朋友,朋友再变成敌人,只是多了一道弯,而效果却是截然相反。

杨震陷入沉思。

郑振国说:还有一点,就是坚持。难办的案子往往会有这么一个规律,在你感觉到无法进行下去时,如果放弃,那么案子基本上就废了。十年二十年,或许一辈子你也没有找到答案的可能了。而你如果咬住不放,抽丝剥茧,很快就会迎来柳暗花明。

杨震问:师父,您的意思是说,这个案子一定能成?

郑振国道:我可没说这个案子。最近我一直在思索,自己也快退居二线了,有些事情——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还是进一步做个悲剧英雄……想想谢良这一批老战友,为了正义,为了事业,把命都搭上了,和他们相比,我还担心什么?

杨震得到了启发,说道:我听懂了,师父。

顿了一顿,杨震试探地问:我听说,市里要调整我的工作?在这个当口儿,调整我的工作,案件怎么办?这帮年轻人还需要一个主心骨。

郑振国说:市里要调整你的工作,我怎么不知道?不管是市委哪家机构调整一个正处级干部,不和人家主管单位领导商量,哪有这个道理?再说,调整工作要是为了更好地工作,有何不可?我就不信,“八室”离了你就不转了?这帮年轻人还没断奶?

杨震尴尬了,忙说: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正在办的案子不是我熟吗?

郑振国感叹道:定力还有待锤炼哪!

某银行营业厅门口。叶雯婕和徐航停在门口,抬头望了望。

徐航上气不接下气:第十三家,没跑了,我就不信那家伙转账能折腾到第十四次。

叶雯婕说:没事,既然已经发现资金转移有问题,就不愁拿不到证据。

走!

叶雯婕向银行走去,徐航在后面跟着。

两人到了银行内,一番交涉后,两人在电脑前查账,电脑屏幕不断刷新。

叶雯婕忽然喊停。

徐航注视着屏幕说:对上了,打出来。

叶雯婕说道:是时候可以对李平讯问了,我这就汇报。

叶雯婕拨通电话:杨主任,证据有了,够数儿。……啊?为什么?……好吧,听从命令,可缓一缓也总该有个期限吧?好吧。

徐航问:怎么了雯婕姐?

叶雯婕说:先打出来,然后我们就可以休息了。

徐航疑惑道:杨主任这是怎么了?

叶雯婕摇摇头,也表示很不解。

酒店门外,唐辉开车驶离……

车内,唐辉嚷嚷着:好戏就快开场了。

何劲松不满地说:又预测了?你这也不老准的,十次有八次准确就不错了。

唐辉正色道:更正一遍,这不是预测,而是根据现有情况进行的合理性推理,能有八成的准确率已经是相当高了。这次不信的话,可以打赌。

何劲松说:懒得跟你矫情,李平找周春雷的司机指定有事,傻瓜都能看出来。

唐辉大笑道:终于承认自己是傻瓜了。

私人网球馆门外。唐辉的车驶到李平的网球馆门外不远处的街边停住。

唐辉说:得,转了一个圈,又回来了。

何劲松问:你说,这李平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唐辉道:什么药?迷魂药。周春雷那司机,一看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这种人最容易被利用了,看来李平是想给周春雷下一剂猛药啊。

何劲松问:周春雷的司机今天会来吗?

唐辉说:这得看周春雷是不是得闲。

何劲松说:那我感觉杨主任的分析有误,咱们应该跟着周春雷走。

唐辉道:咱的亏还没吃够啊?他已经是惊弓之鸟了,万一再有个闪失,真的是前功尽弃了。

何劲松说:有道理。

唐辉道:以后清醒着点,再有个闪失,杨主任不发火,这些同志们也能把你给活吞了。

何劲松却不在意,仰倒在副驾驶座上,一副不在乎的姿态说道:你爱怎么挤兑就怎么挤兑吧,反正我已经习惯了,早就有免疫力了。

私人网球馆门外场景,天色渐黑,道路、树丛、高楼都隐没在灰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