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急诊室里,张峰脸色苍白,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由于急火攻心,他的胸口一阵阵剧痛。他躺在**,戴着口罩的医生用听诊器在他的胸部探听着。马荃站在一旁,警惕地监视着。
医生卷起张峰的袖子开始给他量血压。突然有人敲门,马荃去开门,是汤文军奉命前来协助他。马荃小声说:“还没完,你在门口守着吧。”
趁着两位刑警说话的工夫,医生突然把一个纸卷塞入张峰的手心。张峰一愣,随即死死地把手攥了起来。
诊治完之后,马荃和汤文军会同看守员把张峰送回了号房。
张峰待铁门关上之后,蜷缩在号房的一角。他背对着同号嫌犯,面朝里躺着,慢慢展开手心里的纸卷,只见上面写着:假装挨打受伤。
他把纸条放进嘴里咀嚼着,脸上的神情安详了许多。他咽下纸浆,开始持续不断地呻吟起来:“哎哟,哎哟……”
号友们都围了上来,一个年龄稍长的人问他:“你怎么了!”
张峰苦着脸道:“他们给我上了刑……哎哟,痛死我了……”
嫌犯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吭声了……
夕阳的余晖映照着烟波浩渺的大海。聂大海形孤影单地漫步在沙滩上。海浪披着金灿灿的光斑,一波波从遥远的天际涌来、退去,又涌来。他眺望着大海深处雾蒙蒙的天空,双眉紧锁,灰白的头发在海风的吹拂下瑟瑟颤动。
刘振汉从远处走来。他在聂大海身后站住,低声喊道:“聂叔……”
聂大海伫立不动,自语般的声音里透着苍凉:“只有面对大海,才能感受到生命的短暂,也才能领悟到爱的内涵和悲天悯人的情怀……你说对吗,振汉?”
刘振汉摘下警帽,托在手里。他茫然地望着海面,沉默不语。
“振汉,你和明宇在我心目中一样,都是我的儿子,都是我的骄傲。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我的生命能够在你们身上延续,就像这世世不息连绵不绝的海浪。”
“聂叔,我……”刘振汉此时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聂大海缓缓转过身来,注视着他:“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你去调査明宇,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你们是生死兄弟,都是我的儿子。我现在问你一句:你有明宇的犯罪证据吗?”
刘振汉怔了怔,只得据实回答:“还……没有……”
“张峰已经归案,就够了。”聂大海向他面前跨近一步,“案子到此为止,这是我对你的要求,也是请求!”
“可是……”
聂大海打断他:“不要再说可是,就算是我求你!”
刘振汉慌了,心底涌起一股股苦涩。他感到眼前的海浪,像一排排大山,迎面压来。惶恐、绝望、悲伤死死地缠绕着他,他感到了一阵窒息,浑身的血像骤然之间被抽干了一般,摇摇欲坠。他拚命地挣扎着,用乞求的目光看着聂大海:“聂叔,我……不能这样做呀!从我踏入警营的第一天起,就把您对我的教诲——要秉公执法除暴安良——铭刻在心中。这十几年来,我都是按照您的要求去做的……可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聂大海逼视着他,“你是不是也要把我当作包庇犯抓起来?还有你冯姨和两个妹妹——蕾蕾和孟琳。丽敏也不愿意看着明宇进监狱,难道你想把她们都抓起来关进监狱?”
“聂叔!”刘振汉“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您老可不能糊涂啊!监狱对任何违法犯罪的人都是敞开大门的,如果我们纵容明宇,为他开脱,那么,最应该进监狱的是我!明宇是我的生死兄弟,我忍心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吗?但是,他现在的确是变坏了,而且无可救药,从他公司流出来贿赂各级干部的钱已达数千万,从案发到现在已经有近十个人死在他的手下了!我能放过他,可是法律能放过我吗?难道您非要咱们全家所有的人都成为他的陪葬品吗?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您可不能不分清楚啊!”
聂大海呆呆地看着悲怆欲绝的刘振汉,身体不由晃了晃,头一阵眩晕。他定了定神,沉思片刻后道:“你先起来,这些话是有些道理,咱们慢慢商量商量。”
刘振汉很艰难地爬了起来,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你刚才说的我都知道,可这都是张峰一手操纵的。”
“现在还不能确定全部是张峰干的,从他在审讯中的状态看,这背后肯定有个很大很深的黑洞。”刘振汉面露凝重之色,“聂叔,不瞒您说,这是个通天的大案,可能到时候谁都挡不住的!”
聂大海叹了口气:“既然这样,就査吧。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必须答应。”
“您说,只要您不让我违背法律。”
“你可以做到,而且也绝不会违背法律。”
刘振汉诧异地看着聂大海。
“现在张峰已经逮捕,我希望你主动提出回避,因为你有充足的理由,你和聂家的特殊关系,是尽人皆知的。然后让别人去办这个案子。”
刘振汉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聂大海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明宇如果犯罪了,就让法律审判他吧。但送他上刑场的不应该是我的另一个儿子,这让我和你冯姨在感情上都接受不了。如果有人想利用这个案子做文章,我也就可以痛下绝手了,不会再为你所累。让别人去査吧,振汉,这对你也是个解脱。话,我只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必须作出选择。”
刘振汉结巴了:“这……这……”
聂大海脸沉了下来:“我已经安排你去党校学习了。我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仍然是我的儿子,而不是我的敌人!”他说罢大步走向海堤。
暮色渐浓,海浪声如泣如诉,在寂静空旷的海天之间回**飘旋。
刘振汉呆呆地看着聂大海的背影渐渐远去,眼前一片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