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宇站在窗前,看着下面闪烁的警灯,缓缓拉上了窗帘。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向门外。

走廊里全是惊慌的员工,纷纷嚷着:“下面全是警察,警察来了……”

聂明宇挥挥手:“大家可以下班了。把灯关好,把门关好。”

混乱嘈杂的人群渐渐平静下来。王经理走到聂明宇面前,担心地问:“董事长,您没事吧?”

聂明宇笑笑,拍着王经理的肩膀道:“老王,我墙上的手风琴是从意大利买的,送给你儿子吧!”

王经理眼睛潮湿了,小声说:“董事长,你跑吧。我们掩护你……”

聂明宇哈哈大笑:“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他看着站满走廊的员工,拱拱手,“各位!各位……”

员工们安静下来。

此时,刘振汉带人出现在走廊尽头。王明等欲冲上前抓聂明宇。刘振汉拉住了他。

聂明宇对刘振汉等众刑替视而不见,继续对员工们高声说道:“诸位,大家跟了我聂明宇一场,我谢谢大家。今天并不是公司完结的日子,大家不要难过,更不要害怕。我聂明宇会死,但龙腾不会死。它会改个名字,会有别的老总。我只希望诸位明白,并在心中铭记,不论它表面发生何种变化,它都永远是龙腾公司!”

刘振汉等人向他走来,员工们自动让出一条路。刘振汉和聂明宇四目相对,进行着无言的对话:

“还记得小时候吗?我们在海边。我拉着手风琴,你和蕾蕾跳舞。那海水真蓝,沙滩上像铺满了金子……”

“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还得南方的丛林和那高高的木棉树吗?我们俩多少次违反纪律,睡在一张行军**,于是就不惧怕枪声炮声了。希望你能保留咱们在木棉树下的那张合影,尽管我很丑,身上绑着绑带……”

“我一直珍藏在身边,即使进了看守所,我也一直带着它。”

“我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不恨你?替我照顾爸爸妈妈……”

“他们一直都是我的爸爸妈妈,你放心。”

“照顾好自己,还有亮亮,长大了别让他做生意。每年清明节,给我烧张纸……”

“我真希望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我。”

“但是,我希望终结我生命的人,是你。这样,我觉得一生是个美丽的篇章……”

聂明宇冲刘振汉微笑一下道:“能不能给我点儿时间,让我换件衣服?”

刘振汉缓缓点了点头。

聂明宇走进办公室,轻轻掩上了门。不一会儿,响起了高亢嘹亮的手风琴声。

刘振汉慢慢移动着脚步,走向那扇虚掩着的门。他眼角微烫,双脚沉重迟滞。琴声渐渐低沉下来,如泣如诉。他推开了门,琴声戛然而断。

聂明宇静静地坐在老板桌后,桌上摆着两杯酒。他端起一杯酒,轻声道:“咱们可以喝杯诀别酒吗?”

刘振汉凝立不动。聂明宇苦笑笑,仰脖喝下。“你放心。”他指指另一杯酒,“这酒里没毒!”刘振汉跨前一步,猛地端杯灌下。

“这才有个兄弟的样子。”聂明宇从桌后缓缓站起。

刘振汉用枪指着聂明宇:“我从不提防你,但也不会放过你!”

“你错了,我不会让你抓到我,你也不可能抓到我。”聂明宇从桌后步出。

“我抓到你了!”刘振汉从腰间抽出了手铐。

聂明宇走到刘振汉面前,惨然一笑:“不,你没有。你抓到的只是一个腐烂的行尸走肉,而我能感觉到我的灵魂已经开始上升。”

刘振汉瞥了一眼酒杯,大惊失色:“你……”

聂明宇的嘴角流出一丝鲜红的血,脸上依然微笑着:“我看到了咱们的过去,可你看不到。好美丽啊!碧绿的海水,金黄的沙滩,夕阳下的银帆……海鸥在振翅飞翔,渔歌在遥远的余晖里盘旋……年轻的水手,站在甲板上,劈波斩浪就要远航……”他捂住腹部,笑容渐浓,“蕾蕾在等着我,你看,她站在高高涌起的波峰之巅,正向我招手……她需要我的照顾……爸爸和妈妈都留给你了,你要替我……照顾好他……”

“砰!”聂明宇未及说完,便重重地栽倒在地板上。

“明宇一一”刘振汉扑上去,一把把聂明宇托在背上,“我不让你死!我不让你死……”他发疯般冲出门。

所有荷枪实弹的警察们都吃惊地看着他们。

聂明宇在刘振汉厚实温暖的背上缓过来一口气。他艰难地嚅动着嘴:“振……汉,你……你能再喊……喊我一声兄弟吗?”

“坚持,明宇!你要坚持住……”刘振汉背着他往电梯间冲,泪珠滚滚而下。

聂明宇粲然一笑:“有……你这样的……兄弟……值……”说完,他身体一僵,头软软地耷拉在刘振汉肩上。

刘振汉猛地停住了脚步,放下聂明宇,用手探了探他的鼻孔。

然后把他紧紧拥抱在怀里,仰面长啸:“明宇——兄弟啊!”

蕾蕾雕塑展开幕了。

展览大厅的正中央,立着蕾蕾的巨幅照片。

颜名站在蕾蕾的照片旁,胸上戴着一朵洁白的花。

刘振汉、王丽敏领着亮亮慢慢走进展厅。他们的身后是王明、李冬、龚静、马荃和汤文军等刑警。龚静和马荃把一个缤纷的花环挂在蕾蕾的照片上。

参观的人络绎不绝。

2000年6月28日,龙腾集团公司走私案暨聂明宇、张峰杀人案在天都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宣判:

陆伯龄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刘建义因受贿数目巨大,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曹大良因伪证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聂大海因包庇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冯月梅因突患脑溢血致偏瘫免于刑事处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