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着那道倩影从自己的视线里渐行渐远,孙言不知何时眼角处竟滴下了一滴眼泪。

终于,那道身影还是消失在了他淡金色的眼瞳中。

几年的时光和陪伴,让他早已离不开那少女了。

可他知晓,凡人生命终有时,自己并不能与她白头偕老。

如是平时,他可再闹那一次地府,再将那生死簿之上田霖月三个字划去。

但此刻他做不到,眼下被镇压且没了任何灵韵的他,不过是拔了利爪的虎,是摘了角的鹿。

他很想自私一次,但却是根本做不到。

一路上失魂落魄,原本两个时辰的路程,少女竟整整走了五个时辰。

回到家门前,瞧着那门前挂着的红灯笼和那木窗上贴着的囍字,少女眼眸变得更加暗淡了。

此时已是子时,所有人早已入睡。

霖月轻声回到自己闺房后,拿起了纸笔写了那么一封信后便是走了出去。

烟雨城,高墙之上,霖月腰间的铃铛被夜风吹得叮当响。

她看了一眼家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孙言的方向,低语道:“再见了,小猴子,如有来世,我愿为妖成魔。”

日子一天一天流逝着。

孙言没了那少女的陪伴,也是忘记过了多少年月。

或是已经过了一甲子,又亦是百年。

可他对那少女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昨天。

看着那一旁被少女挥舞如意金箍棒打碎的山石,他不禁去想。

那一袭浅粉衣裙,身上铃铛叮叮当当的少女此刻怎么样了呢?

她那么好看,那么善良,想来应该是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了吧?

他很想再见到那少女一次,哪怕就一次。

想听她再叫自己一次小猴子。

只可惜,他是再也没有机会能够见到她了。

一个个日日夜夜,一季季春夏秋冬。

当初那被一掌湮灭的地域,此时已是鸟语花香,杂草丛生。

孙言四周原本光秃的泥土地,眼下也是长满了花草。

“叮铃铃叮铃铃——”

这一日,孙言双眼无神的朝着嘴里塞着花岗岩碎石,忽然一道熟悉的铃铛声在远处响起。

再听这铃铛声,孙言身躯一怔,眼睛里犹如注入了灵魂一般,变得有了些许不同。

随着铃铛声愈来愈近,一名老妇人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而那老妇望着被压在山下的孙言,虽有害怕,但还是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见着老妇,孙言不由得想起了当初遇到的那名少女。

可他很清楚,这老妇并不是田霖月。

两人虽血液与容颜近乎相同,灵魂却不是同一个。

这一点,是没有办法瞒得过他那双火眼金睛的。

老妇来到他的身前,犹豫了好一会儿,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子,将一封已泛了黄的信包在表面朝他扔了过来。

能看出来,这老妇对这只被压在山下恶魔有不少顾虑。

说是畏惧,但更多的还是害怕。

孙言也不在意此人的眼神,他只是好奇,这老妇到底是谁。

是霖月的娘亲?又或者是她的妹妹?

现已过去了多少年他已实在记不得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眼前这老妇绝对是那少女的血缘至亲。

拾起那张泛黄的信,刚撇了一眼,孙言脸上竟破天荒的出现了一丝笑意。

信上的字是简体字。

在这个世界上,会写简体字的只有两人。

一个是他,另一个……只能是她。

脸上的笑意还没持续几秒,便是瞬间消失无踪。

从一开始的笑意,变沉默,再到悲痛,他只用了五秒。

而这五秒,如同五百年一样,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悲痛欲绝。

信里是如此写到。

“小猴子,当你看见这封信时,那说明我不在这个世间啦,能在似花的年华遇到你,我真的很开心。你还在为当初我让你娶我的事耿耿于怀吗?对不起啦,当时我爹娘想要将我许配与那镇上的大户人家做小妾,我自是不愿,因此才想着让小猴子来娶我,这样我就不用嫁出去给别人做小妾了。可你居然拒绝了本姑娘的要求,这次我说到做到,真的再也不理你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如有来世的话,我还愿天天给小猴子你带好吃的,最好来生我也能成为一只妖精,这样我就能和一直粘在你身边了。这纸上就只能写那么多,就先这样啦,对了对了,差点有一件重要的事忘记告诉你了,你肯定是以为我自缢了吧?才不是呢!那是因为有个天神找到了我,说是让我献上我的魂魄就能让你早两百年重获自由。反正我是答应他了,毕竟我也希望小猴子早点出来呀……”

如信上所写一样,她是真的不在这个世间了。

彼时,孙言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虽灵韵尽数被封印,被蚕食。

可他与神俱来的天生神力还是将那张信捏成了齑粉。

那老妇眼见孙言似要疯狂暴怒,急忙将手中的铃铛和一根绣花针扔了过去,随后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当!”

铃铛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孙言的身旁并传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见到铃铛,他宛如是再次见到了那少女一样,眼神缓缓变得柔和了下来。

毛茸茸的手将铃铛捡起,轻轻把泥土拭去,他放到了鼻间,似乎想从这铃铛上嗅得她的气息。

然时间却是能够抹掉一切。

铃铛之上早已没了少女的气息,而她的尸骨或许也早已化为了一堆泥土,从时间的长流之中彻底消散在了世间。

抬头看着那绚烂的天空,孙言浑身战意迸发,一字一句道:“你们竟敢将她生魂拘禁,我任你是那天庭亦或是那灵山,总有一天,我孙言定要将你们诸天神佛彻底埋葬于这方天地之间。”

……

在知晓了那女孩已经死去以后,他的心也跟着死去了。

时间仿佛对他来说似有似无,变得也不再重要。

两百三十年后,五行山。

一僧人矗立在一只猴子身前。

那僧人虽已是佛,但煞气欲浓。

虽身消瘦,却蕴含无上之威。

而这僧人,便是那金蝉子第十世转世之人,唐玄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