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在担纲2010年中国上海世博会主题馆之城市足迹馆的总设计时,却意外地解码了。

城市足迹馆的第一厅是“城市起源厅”。我在阅读路易斯·芒福德等诸多城市史专家的著作后,整理出了一个7000年前两河流域苏美尔人建造人类第一批城市的故事,特别是第一个国王、第一批商人是怎样被城市诞生时势造就出来的有趣故事。这些故事意外地画出了政治统治权以及商业利润权之“必要邪恶”的基因谱。

苏美尔人在两河流域定居和别的民族一样,有着很多“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部落。村民们依凭从动物那里继承下来的领土意识而天然地相互排斥,各据一方。可是,苏美尔人有一个与别的民族不同的精神特征,那就是各部落共同信仰与供奉月亮神。这个超越部落的共同信仰,成了城市起源之母。

共同信仰促使各部落共同建造供奉月亮神神庙——塔庙。

随着农业文明的进步,塔庙越建越大。约在公元前5000年,在乌尔的地方要建一个空前的大塔庙,该工程需要在各部落村民中选出1500位能工巧匠日夜兼工做5年才能竣工。那么,这些能工巧匠在5年之内要完全离开村庄、离开农业生产,成为在塔庙旁定居的第一批“准市民”。1500个工匠需要生活资源,必然呼唤出第一批负责供给的渐渐在塔庙旁定居下来的小商贩。这些赚取差价利润的小商贩成为第二批“准市民”。

来自各部落的工匠与小商贩,因为利益冲突、习俗相异、历史积怨,甚至**等都可能引起械斗骚乱。这时候就会呼唤出一个来建立秩序的强人。在当时,强人的最佳人选是猎人。猎人个人武艺高强,还因为他走南闯北见识广交友多,能组织起一帮人为大家制定共同的规则而且有能力维护规则。倘有破坏规则不从者,他将立即用武力摆平。这就是被时势造就出来的第一位拥有公权力的城邦国王。

到此,第一位国王的第一段基因谱可以绘制出来了:他是社会秩序的制定与维护者,是最初城市社会非常必要的;然而,他维护秩序的手段是暴力,与黑社会老大的方式如出一辙,在权力不受制约的情况下,一定会为了一己私利而过分使用暴力,因此一开始就衍生出这个邪恶的品性。

城市故事继续延展。国王凭借权力集合众人,为城市建造大型公共工程——蓄水池、粮仓、广场、集市、作坊、水利工程、防御外侮的城墙,同时,也为自己建造仅次于塔庙的大王宫供自己享受。

到此,国王的第二段基因谱也被绘制出来了。城市之所以被称为是文明的孵化器,因为城市能大规模地集结众人的体能与智能,创造出村民绝对不能成就的大工程以及文字、历法等城市的“软件工程”。这个集结者就是国王。因此,国王是文明孵化器的缔造者。同时,国王一定会用手中的大权去“寻租”,为自己盖大王宫,巧取豪夺当时最高端的生活资源,过着超越所有人的奢华生活。

综合上述,政治公权力自它诞生起,就兼有两方面的属性。一方面,能建立社会公共秩序并有效维护,能大规模集结众人而创造大工程以及精神产品成为人类文明的孵化器。另一方面,会“权力寻租”暴富(经济不公,即腐败),为了保证“寻租”成功,对妨碍者过度(违法)使用暴力(即孟德斯鸠说的“滥用权力”)。这两者集合起来,便构成了公权力(帝王、政府、国家)的完整基因谱:既必要,又邪恶,所以是“必要的邪恶”。

同理,可以绘出商人自它诞生就有的两重性基因图谱。第一重是,它造就了大规模的物的流动,没有物的流动就没有城市,就没有城市的任何大工程,因此商人也是构造文明孵化器的重要参与者。第二重是,商人在物的移动中赚取差价利润,其强烈的致富欲望驱使他们通过各种正当与不正当的手段牟取无上限的暴利。上述两重属性合二为一是:既必要,又邪恶,商业利润权和公权力一样是“必要的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