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傍晚,热气蒸腾,还未散却,可我这内心跟三九的寒冬似的,拔凉拔凉的。
此刻我身着月白色的纱衣,披头散发地躺在卧室窗边的贵妃椅上,却总忍不住来回翻来覆去。
自从昨天离开皇宫后,我这心就一直七上八下难以踏实,就连槐珠跟我说话我都没听见。
也不知道凌虓抓了柳淮安什么把柄,更不知道他会如何惩治柳淮安。
虽然我对柳淮安的下场不甚关心,可我关心我自己呀!
我现在名义上还是柳淮安的夫人,如果他出事,肯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搞不好还能牵连上太傅府里的那帮人。
这些都是我不愿见到的。
槐珠见我神游太虚,又忍不住对我嘟嘴:“小姐是又把奴婢的话当耳旁风了。”
我回过神来,用无辜的眼神望着她。
槐珠叹了口气:“小姐自从昨天从宫里回来后,这两道秀眉啊,就始终没展开过。不是说天塌下来有相爷顶着么,小姐又是在操哪门子的心。”
也不怨她,昨天被凌虓这么一顿连哄带吓,我自己都没了主心骨,哪里还顾得上她呀?
而且昨晚柳淮安被连夜宣进宫以后,到现在还没回来,我这心就更不踏实了。
我无声叹了口气,当真是到了多事之秋。
槐珠见我又是愁眉不展,又是哀叹连连,连忙放下蒲扇来到我背后给我按摩太阳穴,边按边劝:“我看小姐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再愁下去,小姐都该长皱纹了。”
我微闭着双眼,说道:“你家相爷要是能顶事那就好喽,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槐珠停下来问我:“小姐怎么说?”
我摇了摇头,拉着她在我旁边坐下:“你还是别忙活了,真没事干就去给我倒杯酸梅汤来。”
槐珠麻利地答应着去准备了,只要她不来烦我,给她找点事儿做做也是未尝不可。
这时院中传来脚步声,我当是槐珠回来了。
可对方脚步匆忙,我不由得缓缓坐起了身子望着来人。
没想到来的是戴诗诗跟玉娆。
自从她怀孕以来,就再也没踏足过我的潇湘院,今日挺着个大腹便便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谁知戴诗诗在玉娆的搀扶下,直接来到跟前跪下,面色哀伤道:“求求姐姐出面救救相爷吧。”
看这架势,难不成戴诗诗提前收到了什么风声?
我淡定地坐在原地,对她说道:“诗诗姑娘这是做什么?你这还怀着身孕呢,我怎好担得起你如此大礼?”
只见戴诗诗眼含热泪,梨花带雨地对我哀求着:“妹妹素闻姐姐人脉甚广,不仅跟逸王有几分交情,就连皇上,也跟姐姐是青梅竹马。”
“恳求姐姐看在妹妹未出世的孩儿的份儿上,救相爷一命吧。”
我跟他们有几分交情确实不假,可柳淮安只是进宫面圣而已,到现在还没泄露任何风声,戴诗诗又是从哪儿听见柳淮安出事的?
这时李氏在刘妈妈的搀扶下也进来了,面色凝重地来到我跟前,语重心长地说道:“枝丫头啊,这次估计得全靠你了。”
我连忙起身把她搀扶着来到桌边坐下,又让玉娆把戴诗诗扶起来坐好,亲自给她们端茶倒水。
然后才说道:“相爷身为我的相公,他要是出什么事,我比你们还着急,可是现在风声未定,就让我出面,恐怕不太好吧?”
李氏听我这番话在情在理,她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我已经从其他官僚的口中听到了风声。”
“据说这次皇上要重新彻查三年前豫北洪灾一案,若是结果属实,定当严惩不贷。”
我仔细听完她的话,忍不住问道:“相爷跟豫北洪灾有何联系?”
李氏摇了摇头:“细节我不清楚,只知道当时兹事体大,牵连甚广,还因为御史大夫裴良侵吞赈灾粮饷而满门抄斩。”
我听完怔在原地,想起樊梓也说过,凌虓命大理寺卿彻查旧案一事,难不成柳淮安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所以才导致凌虓旧案重审?
如果情况属实,不仅要了柳淮安的老命,同样也是要了我的老命啊。
这时槐珠端着酸梅汤回来了,我让她先退下。
我问李氏:“这个裴良跟相爷关系怎样?”
李氏又是摇头:“不知道,倒是现任的御史大夫潘哲跟淮安关系匪浅。”
我明白了,原来李氏对柳淮安在朝堂上的人脉关系,所作所为也是一知半解。
这也不怪她,这么多年她都云游去了,哪里还管得着他?
不过现在柳淮安身陷囫囵倒是真的。
之前他把我拉到凌虓跟前要跟我和离的时候,凌虓就已经对他产生嫌隙,若是真从他身上查出什么东西来,柳淮安就再也无法回到往日的荣光了。
眼见风雨欲来,危机四起,我再也坐不住了,送走李氏跟戴诗诗她们后,吩咐槐珠帮我梳洗更衣,最后命福伯备好轿子,从侧门出发,亲自去逸王府一趟。
为了保证不走漏风声,天黑之际,只有我一个人出门。
等我来到逸王府表明身份的时候,却听见王府的管家说道:“王爷早就等候多时,夫人这边请。”
我边走边思索,难不成凌泽早就算准了我会去找他?
果然,才进门就见到凌泽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厅之上,旁边的空位上同样放着茶水,我碰了碰,还是热的。
好家伙,真的是好家伙,不光早就知道我会登门,还提前连茶水都给我泡好了。
我刚想行礼,凌泽拒绝了,并挥手示意管家退下,然后来到我身边,微笑道:“来,陪我喝茶。”
我不动声色笑了笑:“这茶,什么时候喝都行,倒是臣妇感到好奇,王爷怎么知道臣妇这个点会来?”
凌泽在我跟前摇了摇手指头,然后故作幽怨地望着我:“本王哪里知道你要等到天黑才来?这茶水我可是倒了泡,泡了倒,等了一整天呢。”
我挑了挑眉,干脆在椅子上坐下:“想必王爷肯定也知道臣妇为何事而来了吧?”
凌泽爽快点头:“确实知道。”
我端着茶杯保持沉默。
凌泽继续说道:“我不光知道你会来找我,我还知道除了我,已经没什么人愿意帮你,我猜得可对?”
我放下茶杯不卑不亢道:“臣妇还知道,王爷跟相爷私交甚笃,朋友落难,王爷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凌泽瞅着我的眼神,意味不明,不过他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更加潋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