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李惟俭整理衣帽自内中行将出来,那绣橘瞥了一眼便红着脸儿垂下头来。

李惟俭道:“二姐姐方才不慎扭了脚……嗯,方才听着,是有人找我?”

绣橘紧忙道:“是大太太打发费嬷嬷来,说请四爷过去商量事儿。”

“哦,那我过去瞧瞧。”

李惟俭负手而行,经过厢房朝着内中瞥了一眼,那鹌鹑也似的碧桐连忙跟了上来。李惟俭又朝着咬唇抛媚眼的司棋略略颔首,这才施施然而去。

绣橘停在庭院里,不知该不该进去瞧瞧姑娘。方才四爷说姑娘扭了脚,绣橘心下纳罕,只觉姑娘扭了手腕还差不多,怎会扭了脚?便在此时,司棋强撑着自厢房里行了出来,道:“你回去打络子吧,我去瞧瞧姑娘。”

绣橘如蒙大赦,赶忙闷头进了厢房。司棋挪步进得正房里,到得卧房前便隐约嗅到那熟悉的旖旎气息。司棋暗自挑眉,暗忖自家姑娘怎地胆子这般大了?素日里都是求着自己帮衬,怎地这回都不用帮衬了?

纳罕着进到内中,却见迎春早已换过了衣裳,瞥了司棋一眼,还不待司棋发话,迎春便捧脸连道:“莫说了莫说了!”

说话间快步行到床榻前,扭身落座。司棋揶揄着行到近前,将那褪下的衣裳与罗帕拾掇了,临了才道:“四爷方才说姑娘扭了脚。”

说罢,司棋捧着衣物而去。迎春这才挪开双手,随即不住地往脸上扇着风,方才她都不知自己个儿哪儿来的那般大的胆子。只是……俭兄弟喜欢呢。

遐思半晌,迎春起身,拖着一条好腿一瘸一拐习练了半晌,琢磨着好歹能哄过绣橘,这才停歇下来。

另一边厢,李惟俭领着碧桐自东角门出来,又出得侧门,从私巷往正门行去。碧桐心下纳罕,不知为何出了府邸也不乘马车,又不好开口问询,只得乖乖跟在李惟俭身后。

自私巷出来,李惟俭兜转过来,自宁荣街进得黑油大门,碧桐这才知晓,敢情是因着在府邸内穿行不便,这才干脆自府邸外绕行一圈儿。

碧桐心下暗暗咋舌,她早前随在那葡商身边儿,所住房屋不过是三层楼宇,进得李家宅第觉着已经不小了,待到了这荣国府,碧桐暗暗思忖,这般广阔岂非堪比皇宫?

贾赦家中仆役自是识得李惟俭的,管事儿的引着李惟俭入内,一面儿紧忙打发人去禀报。

本道要去外书房,不料到得仪门左近,早有管事儿婆子招呼道:“老爷、太太说俭四爷不是外人,请俭四爷入内叙话。”

李惟俭笑着颔首,干脆进了仪门,随着那费嬷嬷一路又过了两重仪门,进得大老爷贾赦的正院儿。

进得正房里,便见大老爷贾赦与大太太邢夫人端坐正中,两侧侍立着几房姬妾。李惟俭面带笑意洒然拱手道:“多日不见,世叔一向可好?”

大老爷贾赦半边儿脸挤出笑意来,笑着招呼道:“复生莫要客套,快坐,来呀,上茶。”

那邢夫人也道:“都是自家人,偏生俭哥儿这般客套。这一去小半年,俭哥儿瞧着又长高了一截,若与迎春站在一处,真真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几个姬妾开口附和,李惟俭笑着落座,并不开口。二姐姐迎春自是要纳进门儿的,却不是娶。

丫鬟奉上茶水,大老爷贾赦略略寒暄,问过此行差事,又问李家近况,再问林如海情形,唏嘘一番,转而又说起了史鼐遇袭之事。

说着说着李惟俭心下就觉不对——扬州八大盐商都是皇室养的猪啊,这班人极为自觉,每岁都奉上大笔孝敬。虽说是到了今上,孝敬的银子少了,可被敲打一番,还不得乖乖的奉上大笔孝敬?怎也不会蠢到买凶谋害钦差!

圣人此番可是存了掘了盐商根脚的心思,不单单是杀猪,而是想着连猪窝一块儿拆了。先前那贿赂案才能牵连几人?有了袭杀钦差的由头就不同了,将八大盐商连根拔起也没人能说出不是了。

这般思量,那些水匪是谁派来的……不言自明!无怪今儿晌午老师提及此事来神情恬淡,说不得此事就是老师的手尾!

好一出苦肉计,厉害啊!

收摄心思,李惟俭不知大老爷贾赦心头打的什么主意,因是干脆漫无边际说将起来,将那日情形好一番诉说。那大老爷贾赦还耐着性子,一旁的邢夫人却沉不住气了,几次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待李惟俭说过此事,连忙开口道:“俭哥儿,我怎么听着,你与凤姐儿合股弄了个暖棚的营生?”

李惟俭端起茶盏来略略嘬了一口,心下暗自思量,这暖棚的营生原本王熙凤是主张公中出银钱与他合股经营,奈何王夫人始终不给准话,王熙凤这才一咬牙典当了嫁妆,拿出银钱来合股。

此事不经公中,倒是能瞒住大老爷、大太太一时。只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四下漏风好似筛子一般的荣国府?这二位说不得一早儿就知晓了……诶?难怪方才王熙凤欲言又止,想要与自己商量,莫非就是因着此事?

放下茶盏,李惟俭笑道:“晚辈离京前,倒是听二嫂子提过一嘴。这等小事,晚辈便交给秋芳打理了。昨儿秋芳倒是提了一嘴,说是这暖棚营生小打小闹的,不过投了万八两银子。”

李惟俭没往下继续说,笑吟吟看向大老爷,那意思不言自明。您二位要是也想掺股,不如先把那八千两银子还了?

且不说大老爷哪儿存下的银钱,便是果然有,也没想过还钱啊。因是贾赦咳嗽一声,说道:“贤侄啊,不知这暖棚营生,砸下这般多银钱……须得几年回本啊?”

“这却不好说了,”李惟俭实话实说道:“若运气好,二三年便能回本儿;若时运不济,五七八年的也说不准。”

邢夫人纳罕道:“俭哥儿,你说这运气……是怎么个好与不好?”

李惟俭道:“暖棚与那温汤菜相类,没什么稀奇的。砸下银钱,盖起暖棚,寻菜农仔细照料了,到时候自然就会产出果蔬。这若是独一份的买卖,自然赚得盆满钵满;可若干的人多了……大太太也知,我那暖棚实在没什么难的。

说不好听的,旁人砸下银钱,拐跑两个菜农,都是勋贵人家,官司就算打到圣人面前又如何?赔付几个银钱,那秘方还能收回来不成?”

邢夫人顿时大失所望,叹息道:“原是这般,我还道这营生稳妥呢。”

这大半年来,大房用度自是捉襟见肘。大老爷贾赦仗着贾家过往的威名,倒是时不时的与一干狐朋狗友厮混,这银钱自是架不住花用。

年前李惟俭所送贺礼,那人参果引得京中勋贵人家热捧,大老爷、大太太自是瞧在眼中的。因是听下头人提及来旺这俩月每日家扑在城外庄子上,要摆弄暖棚,这二人便上了心。

暖棚啊!那人参果可是天价!这般赚钱的营生,怎能让凤姐儿自己占了去?

再说凤姐儿不过是个儿媳,他们算起来可是李惟俭未来的岳父岳母,哪儿有好东西给儿媳妇,不给岳父岳母的道理?

因是这才想着寻了李惟俭,掺上一股……至于掺股的银钱?左右俭哥儿也不差这些许银钱,来日从出息里扣去就是了。

奈何打算的极好,偏生俭哥儿这般一说,邢夫人心下犯了嘀咕。这暖棚若果然到处都是,可不就赚不到银钱了?

邢夫人心下暗恼,可惜了这营生。一旁端坐的大老爷贾赦又是另一番心思。大老爷可不管李惟俭说的那些关要,他只认准了一点——李惟俭是谁?李财神啊!谁听说过李财神会做亏本儿的买卖?

没有吧?就说这一遭南下,那水泥务可是赚了足足一千二百万两银钱。听说江南士绅趋之若鹜,不少去的晚的、迟疑的,这会子都捶胸顿足、恼恨不已。那水泥务的股子更是一路水涨船高,听说刻下一两三钱一股都极少有人出手。

这可是传家的营生,李财神不过一二月光景就折腾了出来。这暖棚再不起眼,总不至于亏本儿吧?

因是大老爷贾赦略略沉吟,开口说道:“贤侄啊,你也知道,我如今闲赋在家,可这迎来送往的,银钱还是一般抛费出去,进项却少了。贤侄你看那暖棚的营生,能不能算老夫一股啊?”

算你一股?你也得有钱算啊。

前头那八千两银子还没还呢,李惟俭这会子已然吃住了迎春,哪里肯平白无故再往里头砸银子?

因是面上笑道:“世叔这话说得见外了,晚辈原想着这营生不算太好,这才没知会世叔。既然世叔瞧得上眼,不若回头儿我把方子送来?掺股就算了,世叔不若另起炉灶,这赚多赚少的,也不用与人分润。”

“额……这——”

邢夫人嘴快道:“俭哥儿说笑的,这营生又不赚钱,我跟老爷拿了方子又有——”

“咳咳,”大老爷咳嗽一声,邢夫人顿时噤声。贾赦笑眯眯道:“这如何使得,这般说出去好似老夫故意占复生便宜一般。”

李惟俭正色道:“世叔这话就见外了,不看旁的,单只咱们之间,又哪里说得上占不占便宜?待过两日,晚辈定将方子送来。”

“好好好,一切有劳贤侄了。说来老夫近来得了个扇面,极为精巧,贤侄且随老夫一观。”

当下二人自去书房观量扇面,独留下邢夫人纳罕不已,闹不明白要那方子有何用。

打发姬妾各自散去,邢夫人自回房中歇息。过得好半晌,听闻大老爷将李惟俭送出内仪门,邢夫人紧忙寻将出来,低声问道:“老爷,那营生做不成,要了方子有何用?”

大老爷哼哼一声,道:“蠢妇,那方子拿出去可是能卖银子的!”

“啊?”邢夫人这才恍然,顿时喜笑颜开:“这一份方子,好歹能卖个五百两吧?”

大老爷负手而行,志得意满道:“五百两?李财神的方子就值五百两?呸!一千两起!”

“诶唷唷,那可了不得。”

邢夫人愈发殷勤,扶着大老爷贾赦进得内中。贾赦大马金刀落座,思量着道:“俭哥儿还是孝顺的,不像是琏儿与凤姐儿,哼!见天围着二房转,只怕早就忘了是谁家的儿子媳妇了!”

邢夫人一边儿为其揉捏脖颈,一边儿恨恨道:“谁说不是?我看二房也没存着好心思,这往后啊,有他们两口子的好儿!”

二人谋算一番,待有婆子来提醒到了时辰,这才一并朝着荣庆堂行去。

这日荣国府大摆宴席,连贾珍、贾蓉也一并来了,众人纷纷恭贺了李惟俭一番,都知李惟俭连番立下功勋,来日定会大用,因是就连薛蟠都装作小透明一般,不敢再来寻李惟俭的晦气。

席间其乐融融,隔着一道屏风,女眷一席的薛姨妈听得那边厢夸赞之声不绝于耳,心下愈发吃味。

一年多前同日进府,那时自家女儿便隐隐对那李惟俭起了心思,薛姨妈也曾观量过,好似李惟俭也对自家女儿有心思?

只是那时薛家还是皇商,李惟俭不过是一文不名的穷酸秀才,薛姨妈又哪里看得上?其后薛蟠与李惟俭闹将起来,薛姨妈护短,未尝没存了让宝钗死心的心思。

奈何时过境迁,薛家没了皇商底子,偏生这李惟俭却发迹了!本道不过是运道好,谁想到这李惟俭愈发能为了,眼见着直上青云……

偷眼打量自家女儿,却见宝钗娴静如常,好似事不关己一般。薛姨妈便暗忖,左右都错过了,可不好再错过了宝玉。她心下却颇为忐忑,总觉得看不透宝钗的心思。

这日一场酒宴,直到戌时方才罢休。今时不同往日,李惟俭地位不同,因是贾家众人反倒不曾如何劝酒。

他熏熏然与贾珍一道往外行去,路上正说着闲话,忽而听得身后招呼声:“俭兄弟!”

李惟俭顿足,便见王熙凤带着平儿笑吟吟寻了过来。

贾珍便道:“弟妹只怕有事儿,俭兄弟,那我先行一步。”

“好,珍大哥慢行。”

送别贾珍,此时王熙凤已然到了近前,王熙凤自平儿手中接过油纸包,笑吟吟递过来道:“前一回听秋芳说月信不准,刚好我这儿常备着些成药,正好请俭兄弟带回去,让秋芳试试管不管用。”

李惟俭接过道谢:“劳烦二嫂子了。”

“俭兄弟这话就外道了。”

内仪门便在身后,李惟俭沉吟着压低声音道:“二嫂子,大老爷方才提起暖棚那事儿了,可是谁走漏的风声?”

王熙凤顿时挑了眉头:“大老爷是如何说的?”

“还能如何?缠磨着要掺一股。”

王熙凤顿时揪起心来:“那,那俭兄弟是怎么回的?”

李惟俭笑道:“二嫂子莫急,我只说这营生只怕回本慢,又把方子送上,这才打消了心思。”

王熙凤霎时间心都在滴血,却挑不出李惟俭任何不是来。阖府都知二姑娘与李惟俭的事儿,错非差着李守中不同意,只怕早就定下婚事了。索问的又是自己公婆,人家俭兄弟能拦着不让公婆掺和进来已是不易,哪里还守得住方子?

细细思忖,倘若这暖棚的方子泄露出去,今年就算有些迟了,倘若旁人见自己赚了银钱,只怕来年遍地都是暖棚,自己哪里还赚得到银钱?

奈何这会子暖棚都起来了,这营生也不是说不做就不做的。王熙凤银牙暗咬,却不知如何是好。

李惟俭观量其神色,低声嘱咐道:“这两日二嫂子得空来我家中一趟,事到如今,那暖棚营生若想赚钱,只怕须得另寻他法了。”

王熙凤顿时眼前一亮:“俭兄弟另有法子?”

李惟俭颔首,眼见李纨追了过来,忙道:“此地不好说话,咱们来日再计较。”

王熙凤思忖着,俭兄弟可是李财神啊,怕是没什么能难住俭兄弟的,顿时又来了心气儿,忙道:“那咱们可说好了,我明儿……后儿一准到!”

说罢转过身来,王熙凤冲着李纨笑道:“大嫂子寻俭哥儿说话儿?我方才托俭哥儿给秋芳带两副药。”

李纨讶异道:“秋芳病了?怎地前两天没听她说过?”

王熙凤笑道:“不过是月信不准,算不得什么大病。大嫂子与俭兄弟说着,我先回了。”

王熙凤领着平儿离去,李纨这才道:“俭哥儿,我怎么瞧着凤姐儿好似有事儿瞒着一般?”

李惟俭笑道:“不过是那暖棚营生的事儿……大姐姐可是为着兰哥儿的事儿?”

李纨顿时恼道:“兰哥儿近来愈发不像话了,竟学那……不知所谓的,也逃起了学。”

李惟俭便道:“小孩子顽皮一些也是有的,不过这私学学风不正,长此以往怕是会耽误兰哥儿。左右又长了一岁多,我回头儿给兰哥儿寻个蒙师,总比那私学强上百倍。”

大姐姐李纨欲言又止。银子,如今李纨可不缺。前几日方才得了股息,足足一万五千两呢!可如今宝玉都去私学,兰哥儿哪里好请个先生教导?王夫人本就不待见她,若得知此事,还不知生出什么事端来呢。

李惟俭观量神色,便大抵知晓了李纨所想,因是干脆道:“这样,寻了塾师,径直让兰哥儿来我家中教导,对外就说我亲自教导兰哥儿,料想旁人也挑不出错儿来。”

李纨顿时松了口气:“这般就好,只是给俭哥儿添麻烦了。”

李惟俭嗔道:“大姐姐何时与我这般见外了?”

李纨顿时笑道:“是我的不是了,再如何也是亲外甥。那就如此,俭哥儿照看着,我也省了一番心事。”

姐弟二人又略略说了些闲话,眼见天色已晚,李纨这才将李惟俭送出仪门。

……

戌正二刻,李惟俭领着碧桐方才进门儿,便见傅秋芳迎在仪门前。

夜里稍稍凉爽,李惟俭笑着行将过去,道:“不是说不用等我吗?”

傅秋芳摇头抿嘴笑道:“一时间也睡不着,倒不是特意候着老爷。”顿了顿,又道:“红玉白日里来回奔波,回来就嚷嚷着困倦,这会子倒是先歇息了。”

李惟俭心中有数,晴雯等留在扬州,这夜里轮值便只剩下傅秋芳与红玉,李惟俭又是方才归来,红玉哪儿会连着霸占几日?许是白日里的确有些累,却也不至于这会子就睡下了。

李惟俭扯了傅秋芳的手往里走,随口问道:“厂子里事儿多?”

傅秋芳就道:“还是铁料的事儿,须得与内府打交道。”

京师铁料,大多来自遵化,遵化又是内府经营,自是可着内府供给。早前厂子所需不多还好,如今所需铁料日渐增多,这遵化铁厂自然就有些供给不上。要从源头解决问题,须得改善大顺的冶铁工艺。

李惟俭便道:“曹东家交游广阔,怎地要劳烦红玉?”

傅秋芳笑道:“老爷明知故问,曹东家再如何神通广大,这内府自成体系,提老爷,总比旁人更有脸面。”

李惟俭哈哈一笑,入得内中稍坐,见碧桐还侍立一旁,便吩咐道:“你也随着我一天了,下去歇息吧。”

碧桐紧忙屈身一福,悄然退下。

傅秋芳端来醒酒汤来,思量着问道:“老爷,这碧桐……不知如何排班?”

李惟俭笑着乜斜一眼,便见傅秋芳鼻观口、口观心,略略与李惟俭对视,旋即垂下眼帘。小心思溢于言表,顿时惹得李惟俭大笑不已。

“老爷笑什么?”

李惟俭扯着傅秋芳揽入怀中,说道:“不过是个丫鬟,又不曾做什么,怎地吃起飞醋来了?”

傅秋芳就道:“老爷这话说的,妾身何曾吃醋了?不过总要问明白了,免得老爷回头儿问起,再数落妾身的不是。唔——”

樱唇被堵,直到娇喘不已,李惟俭这才松开傅秋芳。傅秋芳一双媚丝眼嗔恼不已,低声道:“老爷……天葵还不曾走呢。”

“我又不曾做旁的。”

傅秋芳瘪了瘪嘴,瞥了李惟俭一眼,道:“妾室……是有些吃味。老爷才这般年岁,身边儿就收拢了好些个。出去一趟,又带回来一个。妾身想着,说不得来日人老珠黄……呀!”

额头被屈指轻弹,傅秋芳惊呼一声,眨眨眼莫名地看向李惟俭。

李惟俭便道:“我知你做不得正室,心下总是难安。如今还早,待过上几年,总要给你个妥帖,保准就不会如此不安了。”见其不解,又道:“礼法上虽有妻妾之别,可我心中却不甚看重。来日我那家业,总有你与孩子一份儿。”

傅秋芳思量道:“老爷这话不好说的太早,待三四年后主母进了门,总要与主母商议了才好往外说。”

“嗯?”李惟俭纳罕道:“秋芳怎么知道的?”

傅秋芳说道:“香菱之母病重,金陵离扬州又不远,老爷为何偏生将晴雯、香菱等安置在林盐司家中?”

“秋芳果然聪慧。”李惟俭笑着颔首:“不过此事不好张扬,总要等到圣人旨意才好作准。”

傅秋芳嗔道:“老爷当我不知轻重不成?”

李惟俭哈哈一笑,揽紧绵软身子,说道:“黛玉你也见过,不是个小肚鸡肠的,她也不会在意这些事。我说了,定然作准就是了。”

傅秋芳忧心道:“老爷虽广有家产,可倘若来日子嗣繁多,这般分散出去,家业岂非散了?”

李惟俭乐道:“如今才哪儿到哪儿?再过上几年你再看,老爷我那家业只会翻着跟头往上涨,到时候不分散出去,只怕就会惹得有心人惦记呢。”

傅秋芳心下稍稍熨帖。身边良人虽有夸口之嫌,却从不虚言。走投无路沦落为良人妾室,起初自是意外之喜,可时日一长,难免就心有不甘。

她自知命运无可改易,如今得了良人允诺,那心下的不甘与不安,顿时消减。想着来日自己的孩儿好歹能分一份家业,总好过如荣国府那般,偏房旁支总要看嫡脉正房的脸色过活。

其后傅秋芳小意温存,伺候着李惟俭洗漱罢了,便要自行离去。李惟俭扯着其不松手,傅秋芳哭笑不得道:“老爷……待过两日可好?天葵还没走呢。”

“不过相拥而眠,我又不是单单为了床笫之欢。”

傅秋芳心下愈发熨帖,只得褪去外衣上了床榻。她心下情动,禁不住略略撩拨几下。李惟俭便道:“莫闹了,快睡吧。”

傅秋芳咬了咬贝齿,悄然附耳低声说了几句,顿时惹得困倦不已得李惟俭精神大振。

扭头见傅秋芳满面羞红,李惟俭想着白日里方才与迎春来过一遭,便打了退堂鼓:“要不还是算了?秋芳莫要为难。”

傅秋芳却道:“老爷这般为妾身考量,说到做到的,妾身自是也要说到做到。”说罢身形下缩,转眼埋首其间。

李惟俭倒吸一口凉气,那克制的心思转眼抛诸脑后,想着一日两回而已,略略放纵一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转眼到得天明,李惟俭辰时方才起身。与傅秋芳、红玉用过早饭,慵懒着正要偷闲一番。

管事儿的茜雪忽而快步行来,雀跃着道:“老爷,外间来了位宫中太监,说是今儿圣人就要见老爷!”

李惟俭神情一怔,还不待反应过来,傅秋芳已霍然起身:“快,快服侍老爷换朝服!”

这外头雇请的丫鬟,连带新来的碧桐,到底比不得晴雯、香菱,傅秋芳一声吩咐,念夏顿时慌了手脚,那碧桐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无奈之下,傅秋芳与红玉连忙伺候着李惟俭换了官袍,急忙忙催着李惟俭出得内宅。

李惟俭出得内仪门,便见一小黄门捧着佛尘正与管家吴海平说这话儿。见李惟俭出来,那小黄门紧忙迎上来道:“李大人,圣人一早儿看了叫起单子,特意将李大人挪到了今儿,咱们这就赶快去吧,莫要让圣人等得急了。”

“好。”李惟俭笑道:“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那小黄门道:“不敢,在下夏佐。”

“原是夏公公。”

见其服色大抵是侍监,在宫中属于第五等,李惟俭便上前扯了其手,抖手间自衣袖里塞过去二百两银票:“往后咱们好生亲近一番。”

夏太监顿时眉开眼笑:“诶唷唷,谁不知李大人财神之名?若得大人亲近,真是在下的荣幸了。”

当下不再赘言,二人出得宅第,各自乘了马车,朝着皇城而去。那夏太监到得车上掏了衣袖,见是二百两银钱,顿时大喜过望。这一遭果然是美差,李财神名不虚传啊!

半晌到得皇城,夏太监引着李惟俭入内,先去到奏事处签到排期,随即到得九卿朝房候见。

这会子方才午时,李惟俭到得内中才知,敢情须得到了申正圣人才得空召见,算算起码还要等五个钟头。

李惟俭顿时腹诽不已,这办事效率实在太低了。早知如此,方才就该在家中多吃一些。

正腹诽着,忽而有太监端了餐盘进来,内中是各式茶点。李惟俭这才恍然,敢情圣人还管饭啊,心下腹诽稍减。

这九卿朝房里候见的大抵都是四品往上,独李惟俭一个正五品的,还年岁最小,难免引得一众大臣瞩目。

李惟俭方才呷了一口茶水,一边儿的老者便道:“可是内府李郎中当面?”

李惟俭连忙拱手作礼:“不才正式李惟俭,老大人如何称呼?”

那老者笑吟吟道:“老夫顺天府尹颜承章。”

“原是府尹当面,下官失礼了。”

颜承章笑道:“李郎中莫要如此,老夫与李郎中虽不曾见过,老夫心中却早就承了李郎中恩情啊。”

是了,那京师水务当初可是分给了顺天府不少股子的,几番抛售,顺天府起码还留着一成的股子,算算单是分红就十五万两,好大一笔银钱!岂能不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