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是个喜热闹的,姊妹们都要去,她又怎会不去?
且先前俭四哥送了她自行车,小姑娘心下正觉着俭四哥好呢,虽有些羞怯,却也忍不住想多见见俭四哥。
眼见湘云嗫嚅着不言语,王熙凤见好就收,道:“那我便当你也要去了。”
“哦,那就去。”
王熙凤顿时咯咯咯笑道:“你们瞧瞧,云丫头这会子都不会说话了。”
“凤姐姐再打趣我,小心我给你个好儿!”
王熙凤笑道:“诶唷唷,我可招惹不起,走了走了。”
王熙凤笑着离去,只余下湘云独自羞怯了好一阵。到得隔天,一早众人齐聚荣庆堂,叽叽喳喳说来说去,却是除了宝钗、宝玉一并都去。
宝玉是因着棒疮未愈,宝钗只说家中另有事情耽搁,却不曾说到底是何事。
实则昨儿得了信儿,宝钗便与薛姨妈商议了,赶巧薛姨妈这阵子正给薛蟠谋着亲事,这几日内府眷属有场小聚,薛姨妈便琢磨着带宝钗同去。此为一则,二一则,是宝钗念及众人都去,她正好留下多与宝玉往来。
因是虽面带遗憾之色,却不顾探春劝说,只是摇头不去。
贾母眼见此事定下,便让王熙凤过府去商议启程日期。王熙凤处置过家中事务,到得未时,听闻李惟俭乘车回返,这才自大观园往竟陵伯府而去。
自东角门入得会芳园里,随着婆子往前头行去,刚过悦椿楼便遇见了来迎的红玉。
王熙凤就笑道:“今儿你可算得闲了?”
红玉就嗔道:“好歹能歇俩月,到了七月又要忙着暖棚营生。二奶奶这撒手掌柜当的好,我这般的不就得跑断腿?”
王熙凤笑着说:“这庄子里的事儿,该抓抓,该放放,都拢在自己身上,受累不说,难免有疏漏的。”
红玉就道:“二奶奶说的是,我看庄子里有几个得用的,正想跟二奶奶商议着提个管事儿之类的。”
王熙凤就道:“这是正经事,回头咱们碰碰。依着我,往常那些庄头用不得,须得提拔些新人。”
“二奶奶说的是。”
二人说话间自登仙阁一侧角门上了箭道,正往前走着,王熙凤便问:“俭兄弟可回来了?”
“回了,方才到家,内府的乔郎中就寻上了门儿,这会子正在前头招待着呢。”
王熙凤颔首,说道:“那我就先寻秋芳说会子话儿。”
二人绕过仪门,入得内中却见傅秋芳等正与李惟俭寡婶、李纹、李绮说着顽笑。王熙凤到来,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说起消暑之事,便定下五月十二这一天。
刘氏自觉待在此处众人不自在,略略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去,往后头寻甄氏说话儿去了。
又过得半晌,王熙凤眼见李惟俭还没回来,便要起身告辞。恰在此时,李惟俭满脸古怪地进了东路正房。
见了王熙凤,这才展颜招呼:“二嫂子来了?”
“俭兄弟。”
众人纷纷落座,李惟俭便笑道:“二嫂子可是来商定日子的?”
“正是呢,方才与秋芳商议着,定下了五月十二。”
傅秋芳就道:“到时须得劳烦二嫂子多看顾些,近来厂子拆分,我怕是去不成那别院了。”
她口中满是惋惜,王熙凤却艳羡不已。单只是掌控暖棚营生,王熙凤心下就有些瞧不上荣国府事务了,那傅秋芳可是管着蒸汽机厂子,据说还要拆开铺展成十来个厂子,那得是多大的场面?
王熙凤应下,转头又问:“俭兄弟这几日不去?”
李惟俭道:“这却不好说了,近来刚好庶务繁多。”
王熙凤却哪里肯信?只笑道:“再繁忙,总要抽空去歇歇。”
李惟俭笑道:“二嫂子说的是,我尽量吧。”
此事定下,王熙凤眼看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傅秋芳将王熙凤送过府去,待回转了,端了一盘井水镇过的西瓜来,眼见李惟俭蹙眉不已,便乖巧地起身为其揉捏肩膀,悄声问道:“那乔郎中可是有麻烦事儿?”
李惟俭顿时面色古怪,道:“送礼。”
“送礼?”
傅秋芳心下纳罕,自打良人位高权重,年节时总有人登门送礼。既有官场往来,又有如曹允升那般合股的东家。
傅秋芳遵着李惟俭的吩咐,若是人情往来,便回送差不多的礼物;若是求着办事儿,东西收下事儿不办,转头将东西退回去就是了。
能让李惟俭面上古怪的,傅秋芳还是头一回瞧见。
她也不言语,只是愈发尽心为李惟俭揉捏。过了须臾,李惟俭仰头靠在两团萤柔里,一双秀气的手便轻轻揉在其太阳穴上。
李惟俭说道:“拆分的锅炉厂原定城外那一片,不是紧挨着桂花林吗?”
傅秋芳道:“妾身听闻曹东家亲自去与那家谈了。”顿了顿,道:“莫非那家人走了乔郎中的路子?”
李惟俭嗤的一声乐了,道:“可不就是?那家也是内府皇商,有个名头,叫做桂花夏家。也不知怎么跟乔郎中说的,以地换股子也就罢了,还想将独生女儿送过来。”
“啊?”虽预料着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傅秋芳依旧惊呼出来。
想来也是,李惟俭才多大年纪?领着武备院的实职不说,爵封二等竟陵伯,可谓少年得意、无人不识。
官宦人家好歹还要些脸面,那些商贾就好似闻到花香的蜜蜂一般,迟早会扑将上来。因着李惟俭不缺钱,只怕这等没脸子的一准儿在女子身上打主意。
虽明知如此,傅秋芳却不好多说,只问道:“老爷是如何想的?”
李惟俭道:“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可我也不是那等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收拢的。若说旁的姑娘也就罢了,那夏家姑娘我偏生有所耳闻。”
“怎么说?”
“骄矜蛮横,不是个好相与的。若真纳进门,这家里怕是就没消停日子了。”
傅秋芳噗嗤一声就笑了:“老爷多虑了,以老爷之威,不过是一商贾之女,不拘从前如何性情,来了家中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还能倒反天罡不成?”
李惟俭乐道:“有道理,只是老爷我不耐这些麻烦。在外头见天算计,就想着归家清闲清闲,实在懒得理会这等女子。”
傅秋芳不由得担忧道:“那乔郎中那头儿……”
“他不过是捎带一句话来,话已带到,旁的又跟他有什么干系?”
傅秋芳这才放下心来,继而又听李惟俭道:“说来夏家也是下了血本,嫁妆不下二十万,还允诺来日百万家资都送给外孙。”
傅秋芳顿时眼睛瞪大!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百万家资啊,老爷说拒就拒绝了?眼见李惟俭嘴上说着惋惜,面上却浑然不曾在意,傅秋芳顿时眼含秋水,只觉这般良人方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傅秋芳打理厂子账目经年,都道‘居移体、养移气’,如今多少养出了一股久居上位的贵气来。可这会子被李惟俭轻飘飘一句话便打得烟消云散,心甘情愿伏低做小,心潮激**之下,竟有几分动情。
不觉有些分神,双手便缓了几分,李惟俭探手抚在其挺翘,就听一声腻哼,睁眼便见傅秋芳已然满面桃花。
许是被李惟俭瞧得羞赧,腻声道:“老爷啊~”
难得见傅秋芳动情,李惟俭不由意动,起身扯着傅秋芳便往卧房走:“老爷我后背痒痒,你快来帮我抓抓。”
内中香菱与琇莹对视一眼,都是过来人,哪里不知这二人所为何事?当即掩口而笑,赶忙退出来关了房门。
……
转眼到得五月十二这日,一早两府便热闹起来。
贾家这边厢,三春、黛玉、湘云、王熙凤,单是正经主子就六位,算上每人的丫鬟、婆子,加上随行仆役、小厮,算算竟三、四十口子。当下莺莺燕燕,热闹非常;
另一边厢也不遑多让,香菱、晴雯、琇莹、红玉、李纹、李绮,丫鬟、婆子虽少了些,却又多了十几个身形彪悍的北山护卫。
王熙凤居中协调,这边厢招呼姑娘们快上车,那边厢又与红玉商议车架顺序,真真儿忙得不可开交。
眼见忙不过来,大奶奶李纨便迟走一会子,也来帮衬。待全员齐整,车架眼看要启程,李纨这才欲言又止地拉过王熙凤,低声道:“有些话本该我来说,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王熙凤纳罕道:“大嫂子有何为难的,尽管说来。”
李纨便苦着脸儿道:“凤姐也知,我那兄弟如今孤苦伶仃就一个人,年节时进家庙只他一个人,怪可怜的。虽说纳了秋芳,又将四个丫头收了房,可到底念着正室没进门,一直都不曾要孩儿。这……”
王熙凤瞬间意会,心下只略略为难,念及李惟俭的恩情,瞬间颔首道:“大嫂子这话说的是,只怕恭人与李祭酒都盼着俭兄弟赶紧开枝散叶呢。这话的确不好说,不过湘云性子爽利,我得空四下与她说了,料想一准儿应承。”
李纨笑了下,还是苦着脸没言语。
王熙凤这才恍然,是了,若只是湘云一个还好说,别忘了那边厢还有个林妹妹呢。这林妹妹性子,她也摸不准,倒是一时间捉摸不定。寻思良久,又咬牙道:“大嫂子放心就是,我一并都说了,成与不成的,只当探底了。”
李纨这才感念道:“劳烦你了。”
王熙凤因着李惟俭之故,与李纨颇为亲近,闻言一甩帕子道:“都是一家人,大嫂子说这话就外道了。”
当下再无赘言,王熙凤选了居中一辆马车,李家那边厢有吴海宁照应着,一行二十来辆马车浩浩****出得宁荣街,招摇过市,往外城而去。
这日本来暑气渐浓,待日上三竿,打西面飘来一片乌云,淅淅沥沥飘起了雨丝。姑娘们或两两相聚,或三五成群,叽叽喳喳言说着,又跟着车窗往外观量。但见‘春河曲曲柳丝丝,碧草如烟杏满枝’。于是无不雀跃。
出城十几里,车队停下休憩。有仆役自路边农户手中采买了瓜果,又用井水洗干净了,四下分发。
湘云、探春、惜春因着年岁相当,便凑在一处吃着瓜果,抬眼见山上一庙观,湘云便道:“这道观好生眼熟。”
探春瞥了眼身旁的惜春,悄然扯过湘云便道:“那便是玄真观。”
湘云颔首,赶忙观量惜春一眼,只见小姑娘咬着下唇朝山上庙观凝望,也不知其心思如何。
湘云心下动容,想要劝慰几句,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开口。正待此时,忽听得前头喝骂:“哪里来的野道士,再贼眉鼠眼往这边厢观量,小心剜了你的狗眼!”
湘云赶忙扭头,就见王熙凤遥指一青年道士喝骂。那道士眼见有护卫上前,慌忙稽首,不迭地闷头快步行过。
湘云只道是个寻常无礼的道士,心下也不曾在意。略略用了些茶点、果子,一行人等上车又启程,朝着那香山逐渐远去。
却说那道士信步而行,行了一阵,迎面便见一人戴着遮阳斗笠而来,到得近前拱手问道:“敢问道长,玄真观距此还有多远?”
那道士稽首还礼,扭身一指道:“那山上便是,善信须得走上半个——额——”
一双有力臂膀忽而勒住其脖颈,只须臾便昏厥过去。
那五短身材戴着斗笠的农人撒手,往四下扫了眼,窸窸窣窣,转眼便有十来个番子围拢过来。
“郎中!”“大人!”
那人随手丢下斗笠,露出吴谦的面容来。那吴谦瞧着昏在地上的道士蹙眉道:“你们来看,此人像谁?”
众番子连忙围拢过来,有一番子忽而倒吸一口凉气,道:“这……怎么瞧着与废庶人这般挂相?”
另一番子恍然道:“还真是!大人,此番大功到手了!”
吴谦乜斜一眼道:“本官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无凭无据的,只凭挂相,尔等以为圣人信不信?”
“这……那大人以为?”
吴谦眯眼扫量着远处的玄真观道:“盯着贾敬那厮数月一无所得,不如就来个打草惊蛇。”冲着地上那道士摆了摆手,番子会意,立刻有两人上前抽出刀子来。
吴谦‘啧’的一声,道:“不要留手尾!”
二人收了刀子,拖着道士到得远处小河里,随即按住那道士将其头浸在水中。那道士猛的醒来,扑腾着挣扎了好半晌这才咽了气。
俩番子又将其丢在小桥下游,伪作失足溺水而亡,这才会同吴谦,又散落四处。
一个时辰后,有火工道人下山采买瓜果,路过桥边,瞥见有穿着道袍的浸在水中,慌忙过去查看。
待翻转了身形,看清那道士面容,顿时大骇,紧忙丢了担子往回就跑。
一路呼哧带喘跑回玄真观,进得大殿里噗通一声跪倒叫道:“真人!信阳……信阳溺毙了!”
当啷——
玉磬破裂,落地后摔得四分五裂。一身玄色道袍的贾敬嘴唇翕动,好半晌才道:“知道了。”
“真人?”
“退下!”
火工道人只得退下。贾敬枯坐好半晌,忽而叫来弟子,吩咐道:“贫道夜观天象,那龙虎大丹炼成便在近日,去取六一炉来,贫道即刻开炉炼丹!”
两名弟子应下,赶忙将六一泥制的炼丹炉,并金砂朱砂等物一并送来。
当日夜里,炉火升腾,丹炉内华彩四溢,隐有异香传来。那贾敬好似疯癫,一边扇动扇子,一边仰天而笑:“成了,贫道要成了!哈哈哈——”
众道人只当贾敬疯了,却无人瞥见刻下贾敬一边大笑一边流泪不止。
……
香山别院。
待车架到得别院门前,丁家人等早已列队在门前恭候。
此时雨过天晴,山中别有清新,莺莺燕燕下车入园,瞧着各处景致无不心旷神怡。
探春便赞道:“这别院果然好景致,虽不是头一回来,可故地重游又有一番情趣。”
二姑娘迎春便打趣道:“三妹妹可是要吟诗作赋?”
探春笑道:“换做林姐姐许是有这般才情,我就算了。不过倒是能拾人牙慧。”
说着吟诵道:“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旁人还没言语,香菱便思忖道:“可是高骈的《山亭夏日》?”
除去黛玉,余者尽皆讶然。探春便凑过来扯了香菱道:“香菱姑娘好生厉害,这般偏僻的诗词都能记得?料想啊,必是得了林姐姐真传。”
黛玉此时心绪极佳,闻言便乜斜笑道:“又来打趣我,我不过略略点拨了些,余下都是香菱私下用功,想来与我干系不大。”
香菱却道:“若无林姑娘点拨,我还不知何时入门呢。”
探春也笑道:“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们啊,一个教得好,一个学的巧,眼见着,香菱姑娘就要出师了。”
湘云便来凑趣道:“正好正好,今日歇息,明日架起火炉来烤炙鹿肉,正好行酒令话诗词,诶呀呀,想来就是一桩雅事。”
黛玉笑道:“好生生的风雅,偏生到了你这儿就落了俗套。”
湘云浑不在意,笑道:“林妹妹不知,我这是真名士自风流。”
惜春笑着扯了迎春道:“二姐姐你瞧,她们两个真真儿有趣,湘云姐姐一会子叫林姐姐,一会子又成了林妹妹,也不知哪个真哪个假。”
黛玉故意嗔道:“云丫头求着我了,那就是林姐姐;求不着,就成了林妹妹。真真儿是用时朝前,不用朝后。你们且说说,哪儿有她这般势利的?”
“好啊,敢说我势利!”湘云顿时张牙舞爪扑向黛玉:“今儿咱们且来分分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黛玉捧着团扇咯咯咯笑着绕众人而走:“再也不敢了,快饶了我这一遭吧!”
嬉笑着,路过睹新楼,二姑娘迎春禁不住往楼上一瞥,顿时回忆起当日旖旎。心下微澜渐起,思忖着也不知俭兄弟这几日能不能来。
转眼到得客居院儿,侍书便道:“咦?后头还起了楼。”
众人看去,果然就瞧见客居院儿北面起了一派两层楼宇。
红玉便笑着说道:“上回招待姑娘们,我们四爷就说这住所略有些不足,因是隔年就拨了银子,又起了这二十来间小楼,专供丫鬟、婆子住下。”
王熙凤赞道:“还是俭兄弟想的周到。”
当下众人两两凑在一处,择一院落居停。晴雯、香菱等自然去了主院暂住。
当日便有些晚了,众女用过晚饭,便一道儿往清盥斋而去泡温泉。
洗去一身疲惫,各自早早安歇去了。
其后两日众女便在园中嬉戏,或吟诗唱词,或登楼远眺,或观鱼儿徜徉,又或漫步夕阳之下。
待到得十五这一天,午间便有仆役送来两样物件儿,红玉接了送至园中,顿时引得众人齐齐围观。
湘云观量半晌有且不确定道:“这莫非也是自行车?”
红玉道:“来人说是四轮自行车,我家四爷怕姑娘们烦闷,刚好厂子里试造了两辆,就一并送了过来。”
惜春最为开心,合掌跳脚道:“这个好,这个好,四个轮子总不会摔了。”
小姑娘私下借过湘云的自行车,奈何身量太小,骑行不稳,很是摔了两下。
探春、迎春自是不提,便是黛玉与王熙凤都跃跃欲试。当下分作两堆各自坐在车上,循着青石板路卖力蹬将起来。
那探春、湘云也就罢了,前者每日舞剑不缀,后者最喜疯玩,这气力比旁的姑娘都要足一些。余下迎春、惜春、黛玉、凤姐,都是娇生惯养起来的,只蹬了一圈儿便遭受不住,纷纷败退。
于是只探春与湘云并两个丫鬟骑了一台,余下的多用有力气的媳妇、婆子载着,在这园中游逛起来也别有意趣。
却说这日傍晚又有仆役送来一头獐子,湘云眼见暑气渐消,园子里正是清凉,因正骑着上瘾,便又领着两个丫鬟去骑行那四人自行车。
自致远堂顺坡而下,两个丫鬟翠缕、映雪吓得脸色发白,偏湘云笑个不停,蹬起来愈发卖力。
映雪遭受不住,赶忙求饶:“姑娘啊,快停一停吧!”
湘云大笑道:“迎风而行岂不爽利?放心,我心中有数!”
过得睹新楼,前方坡度愈发陡峭,湘云这才不慌不忙去踩刹车,随即立时色变:“遭了!”
惊呼声中,三人一车顺着陡坡奔行而下,好巧不巧前方正进来一群人。
湘云大惊失色,腾出一手连连挥舞:“闪开,快闪开!”
李惟俭只瞧了一眼便知不好,赶忙吩咐人:“快拦下!”
几名北山护卫齐齐奔出来,哪知湘云惊叫着,手中极有准数,那四轮自行车竟一路绕过几名护卫,径直朝着那窥鱼桥而去。
李惟俭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行车撞破围栏一头扎进湖里。
李惟俭也顾不得旁的,跳进水中蹚水而行,探手便将车下的湘云揪了起来。
“湘云,可还好?”
湘云这会子成了落汤鸡,发丝间水珠滴落,瞧了李惟俭一眼,忽而张嘴露出齐整牙齿来大笑不已:“俭四哥,哈哈哈,我方才好似腾云驾雾了一般!”
湖水将夕阳映射在小姑娘脸上,红彤彤一片,配着那爽朗、畅快的笑容,忽而就感染得李惟俭也笑了出来。
谁知他笑,她偏止住了笑意,狐疑道:“俭四哥,你,你不会怪我吧?”
“为何要怪你?”
“唔……我惹祸了。”
李惟俭笑道:“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小心些就是了。说来也是我的不是,方才造出来也不曾仔细检验,便送了过来。”
湘云赶忙摇头:“都是我自己个儿大意,关俭四哥什么事儿?”
远处遥遥传来凤姐儿的呼声,李惟俭便道:“罢了,先上去吧。”
此时翠缕与映雪早已面色苍白的被护卫们捞在栈桥上,有人更是将那车子也一并抬了上去。湘云见此便颔首,结果方才挪动步子就‘诶唷’一声。
眼见李惟俭关切看过来,湘云撑着其手臂,抬起左脚瞧了瞧,便见其上染了泥污,那绣鞋早不知去了何处。
眼见湘云蹙眉犯难,李惟俭扭头又见只王熙凤领着两个小丫鬟赶过来,干脆探手一抄,将湘云横抱怀中。
湘云惊呼一声,便觉飘忽忽被其横抱了,眼见李惟俭目不斜视蹚水而行,湘云怔怔看着那张好看的面容,不觉便有些痴了。
一时间心下不知流转了多少心思,酸甜苦辣咸,好似打翻了杂货铺一般五味杂陈。心下酸涩一股股涌来,又化作暖意,湘云便禁不住探手箍住李惟俭的脖颈,低声说道:“俭四哥真好呢。”
李惟俭低头,继而笑将起来:“哪里好了?”
湘云就笑着摇摇头,没言语旁的。她这般年岁于男女之情不过是似懂非懂,这会子好似有了些明悟,忽而又蹙眉道:“你,你以后不会打我吧?”
“哈?”李惟俭满脸莫名。
湘云张口欲言,又止住。
就听李惟俭纳罕道:“好端端的,我打你作甚?”
湘云噘嘴道:“我也不知,不过纕大哥收了巧香,夜里就总打她。我听得真真儿的,巧香叫得可惨了。”
李惟俭眨眨眼,忽而心生戏谑,故作恶形恶状吓唬道:“你要不听话,我也天天打你!”
湘云一瞪眼:“你打我,我就咬死你!”
“哈哈哈——”李惟俭顿时大笑不已。
待到了栈桥上,轻轻将湘云放下,小姑娘兀自担忧不已。又瞧了李惟俭几眼,这才恍然笑道:“俭四哥方才一准儿是在说笑。”
“你怎么知道?”
湘云就道:“我瞧香菱、晴雯她们几个每天都乐呵呵的,想来俭四哥待她们极好呢。”
既然能待丫鬟好,自然也会待自己好。方才搬来大观园,俭四哥就送来了自行车;到得愚园,为了给自己解闷儿,又送来四轮自行车。这般心意,湘云自是感念在心。
因是忽而低头往下看,观量了几眼一时间又摸不准多大的脚码,蹙眉拿定心思,回头儿寻那晴雯扫听一番,若有鞋样子那就最好不过了。
此时王熙凤领着两个小丫鬟到得近前,后头的婆子还抱着大姐儿。
王熙凤探手一指头戳在湘云额头:“疯丫头,作死啊!亏得这池子浅,不然说不得就出了事儿!”
湘云吐了吐舌头,凑过来扯着凤姐儿衣袖道:“知道了知道了,往后我仔细些。”
凤姐嫌弃地一甩衣袖:“湿漉漉的,快去换了衣裳、鞋子。”
当下又有婆子跑来,凤姐打发婆子背负了湘云回返,这才得空与李惟俭言语。二人对视一眼,顿时噗嗤一声都笑了。
凤姐眼见李惟俭并无责怪之意,禁不住为湘云开脱道:“云丫头性子爽利了些,有些男儿习性。”
李惟俭负手看着远去的湘云笑道:“无忧无虑,这般最好。”
眼见其眼中满是宠溺,凤姐心下异样,竟有些艳羡起湘云来。
……
玄真观。
六一炉熄火,道童用夹子开启,霎时间便见内中浓烟滚滚。待散尽了,露出一枚金灿灿的丹丸来。
待冷却了,贾敬捧在手中,不禁仰天大笑:“成了,贫道成了,哈哈哈——”
隔天,荣国府。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正在绮霰斋看望宝玉,那宝玉因着姊妹们都去了香山别院,心下满是别扭。
有心一同前往,奈何一则棒疮未愈,二则李纹、李绮也并未请他。每每想到此处,宝玉便禁不住心下凄凉,只觉姐姐妹妹都弃他而去,好似生无可恋。
薛姨妈方才劝慰过,忽而有婆子慌慌张张跑进来,叫道:“东府大老爷殡天了!”
众人听了,唬了一大跳,王夫人忙问:“好好的并无疾病,怎么就没了?”
那婆子道:“老爷天天修炼,定是功行圆满,升仙去了。”
一众人等尽皆无语,贾母便叹息道:“打发人去知会珍哥儿媳妇一声,再叫来琏儿商议商议,这丧事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