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李惟俭回得自家小院儿,迎面儿就瞧见气闷的晴雯。

他笑着问了几句,晴雯却不好意思说,反倒是琇莹帮嘴说了出来。

李惟俭听过,感叹道:“亲戚啊……今儿老爷我教你们个道理,这世上朋友有的选,亲戚没得选。往后合得来就多走动,合不来就少走动,与其想着亲戚情分,莫不如多交一些知己朋友呢。”

许是真被伤了心,晴雯只是闷声应下,没多说旁的。

待到吃过晚饭,李惟俭拉着几个丫鬟说了会子顽笑话儿,那晴雯终于放下心事,重又变得生动娇俏起来。

红玉却是个有心的,取晚点时扫听了一番,回来便道:“晴雯,你那表兄只怕……不大好。”

却是多官本就嗜酒,甫一荣国府又被仆役撺掇着耍钱,不过一日光景便输了二两多银子。

他每月月例不过一吊钱,哪里还得起?那黑了心的仆役便出了主意,让多官来寻晴雯讨要。

多官前脚将欠账还了,想着没了酒钱,这才又来寻晴雯讨要。

晴雯听罢气得抹起了眼泪,直把多官骂了个狗血淋头。李惟俭与红玉等一番劝慰,好半晌晴雯才转好。

她与多官本就往来不多,因着自幼被卖入赖家,心中缺失了亲情,这才求告了赖大娘照看多官。如今多官如此不堪,晴雯干脆断了这念想。

自那日一起观量图册子之后,红玉与晴雯之间稍稍缓和,今儿轮到红玉值夜,可想着晴雯心绪不佳,便偷偷与之商量着挪换一日,让晴雯今日继续留在房中。

晴雯心中熨帖,心中想着红玉也没那么不堪,好歹比那多官强多了。因是连连推拒,只是嘱咐了红玉几句,劝其莫要伤了四爷的身子骨……红玉笑着应下,心里头却直翻白眼儿。

于是这日到底还是红玉留下值夜,待洗漱过后,李惟俭与红玉钻进被窝里,李惟俭心中便想着,也不知红玉学了什么样式来。

他心中痒痒,更多的则是好奇,可稀奇的是红玉虽与其腻歪了一阵,却不见旁的动作,只一会子便睡了过去,反倒将李惟俭弄了个不上不下。

李惟俭思量半晌,暗暗苦笑,杂七杂八的回想了好半晌的元素周期表,这才沉沉睡下。

转过天来,已是四月。许是去岁旱得狠了,今春雨水颇多,一早又飘起了雨丝。李惟俭撑了雨伞出门,会同吴海平等出得荣国府上了马车。

丁如峰先行禀报,说是已给吴钟寻了个客栈,就在荣国府后街左近,每日丁如峰来时接上吴钟正好。

跟着贾芸禀报,说昨儿寻了几处宅院,大抵都不符合李惟俭的要求,贾芸便又去奉恩将军府与那老家人言说一通,到底说通了老家人,答应今日让其与主家见上一面儿。

这等事宜李惟俭浑不在意,只打发了丁如松与贾芸一起去料理,又嘱咐其打听打听香山周遭可有出售的别院,随即带着吴海平、丁如松、吴钟朝着内府而去。

到内府时恰好忠勇王坐衙。李惟俭递了腰牌请见,等得半晌才被书办引入二堂内。

李惟俭扫量一眼,却见今儿忠勇王意气风发,想来是那股子发售得力,得了圣人夸赞。

见得李惟俭,忠勇王笑吟吟招呼道:“复生来了?昨儿听说你来问那膠乳的事儿,梁郎中连夜翻阅了案卷,”随手一指桌案上的案卷:“都在此处了。本王问一嘴,这东西果然有用?”

李惟俭信誓旦旦道:“有用,而且有大用!”

忠勇王颔首道:“无怪当日太宗抛费重金引入树苗……奈何太宗去的太早,那树苗方才种下,也不曾留下用法便驾崩了。”顿了顿,忠勇王道:“本王翻阅了案卷,此物内府多番尝试,却不得其用。如今只好割了膠乳制成小儿玩物。”

李惟俭拱手道:“王爷,此物须得泡制一番方才能大用。学生恳请王爷自琼州运来一匹膠乳原液,便是学生自掏腰包也行。”

忠勇王笑着摆手:“复生这话就过了,你为朝廷出力,哪儿有自掏腰包的道理。”转头吩咐梁郎中:“给琼州去一封公函,调集一批膠乳原液来,直接从内府走账。”

前儿入账八百多万两银钱,忠勇王当天下晌就入了宫。兄弟二人心绪大好!政和帝狠狠勉励了一番,自内府抽调了五百万两银钱做内帑,到底留下了三百多万留作水务抛费。

再算上昨儿卖出去三百多万,内府如今留存六百万两银钱有奇,正是财大气粗的时候。这些许膠乳抛费,忠勇王自然不在意。

李惟俭拱手谢过,忠勇王旋即说道:“复生啊,那利好消息是不是该放出来了?昨儿就发卖了三百多万,今儿怕是更少。”

李惟俭失笑道:“王爷,内府的股子总得留一些,不能尽数发卖了啊。”

忠勇王一怔,旋即看向梁郎中:“还能卖多少股子?”

梁郎中躬身道:“不多了,大抵还能卖个半成。”顿了顿,又道:“且今日少有人摘水牌,那股子如今跌到了一股一两一,下头书办说,只怕下晌还要跌。”

忠勇王茫然看向李惟俭:“复生,这跌成这般只怕不好吧?”

李惟俭道:“如何不好?待跌破一两,王爷再买回来就是了。”

“那要是再跌呢?”

“那不正好放出利好消息?”

忠勇王眨眨眼,一拍桌案:“着啊!如此内府岂不又能大赚一笔?哈哈哈,好!复生莫要客套,快落座陪本王说会子话儿。”

李惟俭笑着应了,陪着忠勇王说了一会子有的、没的。心中却暗自思忖,琼州实在太过遥远,这一来一回,也不知几个月方才能送到了。有了橡胶,只要冶金跟得上,他便有信心造出比人力廉价的蒸汽机来。

亏得太宗李过有先见之明啊,不然要推动工业化还不知要绕多少弯路呢。

这日李惟俭在内府盘桓到午时,陪着忠勇王用了午点,这才告退而去。他又去严府待了半晌,听了严希尧一番指点,过了申时这才回返荣国府。

甫一回得自家小院儿,李惟俭便听红玉说了个消息:大老爷贾赦被革职了!

李惟俭心中纳罕,偏生红玉只听了一嘴,到底什么缘由一概不知。这事儿不好当面问询,他细细思量了半晌,想起老师严希尧今日所说,这心中才大抵有了数。

原是近来陈宏谋清理积欠犯了众怒,朝野上下哀鸿遍野,竟有员外郎受不得催逼,径直服毒自尽了!

今儿早朝,御史言官纷纷上书弹劾首辅陈宏谋,那陈宏谋却唾面自干,根本不理会。由是有言官出列,说积欠不能只拿六部开刀,那五军部也没少积欠。

本道是祸水东引,不想陈宏谋也真是头铁,竟领下了这等得罪人的差遣,当日便打发心腹翻阅五军部案卷,连积欠并京察一道来。大老爷贾赦领着从五品的经历司经历,被查出积欠五千两有奇,且为官昏聩,多有任人唯亲之举,因是径直被那陈宏谋告到了圣人面前。

遭了弹劾,大老爷贾赦只得乖乖回家。至于何时官复原职,那可就不好说了。

李惟俭心中暗忖,这位大老爷与贾政一般都是从五品的官职,俸禄明面上不过银钱六十两,禄米60斛,另有冰敬炭敬,杂七杂八加起来一千多两。这只是明面上的收入,算上帮着下级武官谋取官职,每岁总要收入个五千两。

他这一退下来,荣国府少了一千多两收入,大老爷自己足足少了四千两!刻下贾赦有那股子在还能支撑一阵子,待过上一二年就不好说了。

李惟俭却不知,非止大老爷贾赦,连贾政也一并吃了挂落。贾政积欠不多,不过两千余两。他为人迂腐,不善钻营,是以这清理积欠头一个就清到了他头上。

本想如其余同僚一般硬捱着,可听闻兄长贾赦被弹劾回了家,贾政顿时就慌了。与王夫人商议了一阵,二人寻到了贾母面前,痛说厉害,贾母无奈之下,只得从公中拨付了两千两与贾政填补亏空。

本道此事就此告一段落,不料,大老爷贾赦听闻此事顿时就闹将起来。跑到贾母跟前儿浑说一通,直把贾母气得破口大骂,又要请贾代善的牌位来,这才将贾赦吓走。

因是大老爷贾赦心中愈发怨恨,这日夜里喝得酩酊大醉,又亲手撕了两个素日里极宝贝的扇面儿,随即趁着酒性,拉了姬妾与丫鬟很是胡天胡地了一番。

大老爷贾赦在东跨院儿如何胡天胡地,李惟俭自然不知,可先前的事儿却让红玉打听了个周详。

此时天色已晚,李惟俭端坐书房里听红玉说完,笑着问道:“听谁说的?”

红玉就道:“我方才就在院儿里,两个婆子一走一过,说嘴的话儿就被我听了来。”

“不错,记你一功。”李惟俭满心欢喜。心中暗忖,早前贾赦有个闲散差事,每日家倒有大半日在外头厮混,他却不好算计了。此番闲赋了,倒是能琢磨着算计一番,说不得就能赚个迎春回来呢。

到得一更过半,李惟俭舒展身形自去洗漱,红玉面上不显,心中却悄悄怦然。

晴雯先前的话虽不好听,可的确须得顾惜着四爷的身子骨儿。因是她昨儿只是痴缠了一番,并未做旁的。

她心中想着,今儿想来是行了吧?

她打了热水,伺候着李惟俭洗了脚,又端着水盆去倒水。自顾自的洗漱一番,心中七想八想的,却比素日里多花费了一些光景。待回过神来,生怕李惟俭就此睡了,赶忙进了暖阁里。

烛台上的烛光闪烁,将暖阁里染得一片昏黄。抬眼打量,李惟俭正靠坐床头,手中捧着一本中庸。

红玉稍稍放心,褪去外裳,轻轻钻进了被窝。

“四爷,夜了,这烛火暗,仔细伤了眼睛。”

李惟俭丢下书卷道:“行,那就不看了。”

窸窸窣窣,红玉吹熄了烛火,钻进李惟俭的怀里。心中猫抓一般的痒痒,偏在此时听得外间猫儿叫春。她便大着胆子将手儿一路下探。

李惟俭忽而说道:“昨儿怎么不见你动作?”

红玉心中羞怯,低声道:“说好了的,要顾惜四爷身子骨,不能太频繁了。”

“呵,就你多心。”

听得李惟俭全然没拒绝的意思,红玉便大着胆子撩拨起来。李惟俭的手也越来越不规矩,只略略撩拨便让红玉呼吸粗重起来。

眼看便要迷失其中,红玉忽而咬了下舌头,挣脱李惟俭,而后身形一点点朝下缩去。

李惟俭先是诧异,继而倒吸了口凉气。心中暗忖,那赖大家的送的册子里,竟连这般招式都有吗?再往后可不敢小觑了古人啊!

一声声猫儿叫,惹得檐下一双燕儿惊醒。雌燕正忙着抱窝,雄燕便飞将出去觅食。过得半晌,雄燕叼了个老长的虫儿回来,那雌燕叽叽喳喳欢叫着张开嘴,任凭那粗壮的虫儿塞进嘴里。

虫儿实在粗壮,雌燕吞吞吐吐的,好半晌才将虫儿吞下,闭口之际却咬破了虫儿,顿时白腻腻的浆水喷涌而出,撒得窝里到处都是……

暖阁里。

红玉一身中衣跑去喝了一盏茶水,这才快步回了被窝。李惟俭张开臂膀将其紧紧搂住,红玉腻声说了一嘴‘四爷~’。

李惟俭低声道:“难为你了。”

红玉连忙摇头,说道:“我心都是四爷的,这又算得什么?”

感知到姑娘家浓浓的情意,李惟俭翻身将嘴印将过来。红玉却连忙扭头,说道:“四爷,脏呢。”

李惟俭搬过红玉的脸,轻轻啄了一口,说道:“其实不用如此的。”

红玉闷声应了,却想着方才李惟俭紧紧箍住自己的脑袋,心下暗自下定心思,下回也要这般,四爷……很是喜欢呢。

夜凉如水,一夜无话。

待到转天早晨,李惟俭方才出府,那贾芸便迎上来道:“俭四叔,这宅邸的事儿与那主家商议了一番,我瞧着主家好似有些动摇,说不得再加把劲就能办成。还有那香山的别院,说来也巧,昨儿扫听了一番,正有人往外发卖呢。”

“哦?谁啊?”

贾芸道:“神武将军冯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