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简直胡说八道,本店所有的荼芜香从不掺木蜜香!”掌柜大娘又拉住了一位过路人,将燃着的香给他闻。

抹蜜的嘴又是一通赞美:“这位公子仪表堂堂,俊逸不凡,腹有诗书气自华,好一个优雅得体的读书人!请问公子怎么称呼?”

我忍住笑望了过去,噫,好一个面如冠玉的公子哥。这一次掌柜大娘没眼拙,也没夸大其词,这通赞美放在这仙姿秀逸,俊秀温文的年轻面孔上,倒显含蓄朴实了。

如玉般的公子细细辨了一会,说:“你这香确实不掺木蜜香。”

“公子果然见多识广,这香才是我们铺里的。”大娘得意大笑,“什么掺了木蜜香,我看是你是偷梁换柱,故意栽赃陷害本店!”

还不等丁威分辨,如玉公子又道:“但你这香,掺了少量木香。”

丁威一听顿时来劲,根本不给掌柜大娘说话的机会,“好啊,还敢污蔑贫道,分明是你们鱼目混珠,这事......”

我立即拍手打断,“此事就该报官,让青天大老爷来断!”

周围的看客,纷纷附和。

一听真要报官,丁威的眼轱辘地转,那掌柜的也虚了几分。

呵,两个同行遇同行,居然还想从对方手里讨到好?

丁威这滑不溜的,必是拿到了香就调了包,这点障眼法的小伎俩,他常使,溜的很。

但这掌柜大娘也是不老实,嘴上吹的天花乱坠,满口打包票,实物却不是那么回事。

这两人说到底,就是各自在对方那里栽了个跟头。谁也别说谁倒霉。

“哎哎哎,报什么官呐,我这开门做生意,一报官,少说得耽搁了半日光景,罢了罢了,我退你钱总行了吧?”

这会丁威不依不饶起来,“什么叫退?是你说,这是纯正的西域荼芜香,不掺任何杂质,若是有假,双倍赔偿。”

“这荼芜香里掺木香,何能算纯正?可不就是假货,要双倍赔偿于我!”

“大家说是与不是啊?”

众人又是纷纷附和。

丁威惯喜招摇撞骗,我若是没遇上,只会睁只眼闭只眼。但现在撞上了,就不得不管上一管。

我一向不喜江门生不义之财的贪婪嘴脸,但也不得不说,被他们所骗之人,也大都可以称上一句活该。

就比如,现在这个奸诈的香染坊掌柜。

她若是实诚做生意,哪里能有机会被丁威反将一军?

江门寻“狍子”下手,可不会是无缘无故,或者说,人心不贪,怎能被骗?

我用力一拍丁威,一笑,眯缝的眼几乎不见踪影,低声道:“丁道长,近来可安好?”

转瞬又换成正常声量:“这位道长,可否听小人说上几句公道话?”

丁威本还气恼,转头上下打量了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就算蒙着面,总能觉出熟悉感来。好一会终于认出了我,顿时睁大了眼,“你,你是大......”

“我大爷很好,不必记挂。”我放在丁威肩上的手,又加重几分力道,说,“都说常来常往,人情才会牢固,这道理放在钱身上也是一样。”

“行商嘛,不就是你骗我,我骗你,这有来有往,和钱的关系才会牢靠。”

“哎哟哟,小午干嘛用骗这词,多难听啊。但是吧,你这歪理,还挺对。”

掌柜大娘笑呵呵嗔怪,颇有一种要引我为知己的感觉,“就是嘛,有来就有往,大家才能和气生财嘛。”

丁威见我看他,不敢反驳,只能咬牙顺着道:“是,是,和气生财。”

在我警告的目光下,他只能灰溜溜地遁了。

丁威一走,掌柜大娘立时凑上来,“小兄弟高见啊,言简意赅,却是直击痛点,处理事情也是有十分的魄力,十二分的仗义,真是个百伶千俐的妙人啊。大娘最是会看人,你这样的,一看就非池中物,迟早一飞冲天,成就一番事业啊。”

她看了看我一身小厮的打扮,说:“如今在哪高就?若是不嫌,不如就在大娘手下做事如何?”

掌柜大娘的嘴一向习惯好话连篇,把人吹捧得天花乱坠。把她话掰碎一揉,就是“这人不错,可以以一顶二用,省钱还省事。”

她无非就是见我既懂机变,又长得老实。毕竟,谁不喜欢机灵又憨厚的伙计?

我刚要拒绝,忽然听到一声冷笑。

“乌合之众,一丘之貉。”

如玉公子丢下这话,摇着扇,风度翩翩地走了。啧啧,这长得好看,身形也修长挺拔,走路都能生出醉人的清风来呢。

没关系,有这颜值顶着,话再难听,我都可以当作赞美。

我婉拒又吹捧了掌柜大娘几句,作别后,穿过大街,走进了小巷中。

各种卖蒸饼、石榴水、鲜花、草药的小贩行走其间,我见一卖货郎筐里挤满了竹筒,装着各色蜜煎果子:楂条、狮子糖、回马葡萄、金橘、西川乳糖、霜蜂儿、金橘、温柑、橄榄、党梅、香药……

货挺全,排列整齐干净,便挑了几种,卖货郎包好,我正数着铜板,听到身旁有人指着那筐说:“这些,我全要了。”

这声音熟的很,我转头看到人,心口一跳,还真不是别人,就是叶凌凌无疑。

她还在杭州城?那不是——魏其修也会在?

叶凌凌丢下一锭金子,两个小厮直接抬了筐便走。

连我的那包,也跟着走了。

干脆利落,片云不留。

挺好,全身没有铜臭味,素手一挥就是一色黄。

是高门出身,一出生就自带光环应有的表现。

衬得我这种自立根生,一枚铜板都要斤斤计较的人,像是尘土一样。

渐风想要帮我拿回那包蜜饯果子,我劝住了她。

我和她是因为贴了人皮面具才没有被叶凌凌他们发现,何必自投罗网,引起他们的注意。

叶凌凌做什么,或是在哪,我并不在意。但是她的出现,让我觉出了一种危险的气息——魏其修,怕是一直停留在这。

可是,他不是还要回京处理公务,不至于为了抓我,在这盘桓这么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