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不断浮现着几句诗词,一曲终了,一室静谧,我和如玉公子皆沉醉其间。

直到有人拊掌称赞,我才收回神思。

来人虬髯浓眉,一身胡服,看着应是往来的胡商。他身旁还跟着一人,面容俊秀,一身浮华绚丽的锦衣华服,一看就是纨绔公子哥。

“秋娘素手玉指,仙乐一出,一涤我辈俗意,还请再来一曲。”那胡商似乎刻意压低了嗓音,听着略有些不自然。

或许只是习惯了吧,我心想。

秋娘应喏,素手一划,铮铮之音里,开始唱着苏仙的《定风波·红梅》。

如玉公子见到那两人,立即让出主位,胡商也不推辞,直接坐下。他和另外一人,一左一右坐下。

我再次观了观那胡商的面相,心中又是搜寻了一圈,确定没有见过此人。但不知为何,那人的身形,气质,特别是那种长居高位的隐隐气势,分外熟悉。

熟悉得都让我身不由己地不安起来。

听得他们寒暄,那如玉公子似乎字润之,另一纨绔子弟字点墨。

温润如玉,这个称呼和人甚是相配。点墨,嗯,胸无点墨,和这虚华的公子哥,更配。

我正凝神听着他们喊那胡商什么,却不想润之对我做了个手势,直接打发我去取酒。

我低头应着好,再次抬眸时,正好对上了胡商的目光,那是一双亮如星曜,沉如深潭,机警如鹰的眼,我心中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更是明显了。

刚一转身,胡商叫住了我,“等下,过来倒酒。”

润之不满皱眉,“这人惯是与奸诈之辈同流合污,实不愿见他在这!”

啥?我?

我略一思索,明白了过来,嘿,原来润之记着我呢!

只是对我略有误会,想要打发我走。如此看来,我得消除他的误会才行啊。好不容易看到个顺眼的,可不能随意错过不是?

胡商没有说话,只是朝我一勾,示意我上前倒酒。

我一时的心思挂在了润之身上,也没多想什么,上前为他斟酒。

白瓷杯盏夹在修长的两指之间,这是一只节骨分明,细白如玉的的手,指甲修的干净而齐整,细腻冷白的肤色如白玉一般,衬得瓷白的杯盏都黯然失色。

这人的手,比这人的气质更让我觉得熟悉。待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时,惴惴不安的感觉蔓延全身,莫名的一种直觉,让我可以确定,他就是魏其修。

想逃,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魏其修大手一揽,将我禁锢怀中。

真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呐。就这么大意一瞬间,竟是又把自己送入虎口了!

讲真,魏其修的容貌,本就造物主偏爱的那种,五官如刀刻,眉目深邃,鼻梁高挺。这一贴虬髯,肤色略微涂暗了几分,再换上我从未见过的五彩斑斓的圆领胡服,和深目高鼻的胡人真的没太大的区别。

我认不出,也自责不得啊。

是他刻意伪装,岂能怪我心瞎眼拙?

我用力挣脱,奈何他用劲很巧,看似没有费什么力气,实际上我是一点也挣脱不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望过来,秋娘惊得指尖略顿了一顿,出现了短暂的塞音。点墨更是夸张,一副惊掉下巴的模样,他那震惊的眼神,实在明显,仿佛无声在说:不是吧大哥,原来你好这一口?

秋娘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中琵琶,眼神复杂地在我和魏其修身上来回逡巡,眼底浮现一丝妒意。

那是一种女人对女人的妒意。

青楼这样的地方,女人的眼睛惯是毒辣的。未必看的懂男子,但看同性,却是敏锐异常。

她或是老鸨,再或者其他的女子,其实一早就看出了我女扮男装,只是见我伶俐知世,都装不知罢了。

而且就我这长相,好听点是平平无奇,难听点就是丑得平淡。如今有她这样的绝色佳人在前,而在场的男子却率先相中了我,自然而然地便会生出一种奇耻大辱之感。

我猜,秋娘的心中便是这种想法。

润之虽讶异,却还算稳得住,一副非礼勿视一般,自顾自饮酒了。

点墨却是一副捶胸顿足般的崩溃,“不是,王......公.....呃,王老板。”

“万般风情美人你不要,非要找个这么丑的?关键是......他,”点墨压低了几分声音,“他是男的。这做戏,也不必这么拼的啊?”

魏其修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男的才好,这样才能让叶山他们相信,我性取向不同,无娶妻的可能,不可能对凌凌动什么歪念。”

点墨扯唇,端起一杯酒,“好,就你这为保叶凌凌清誉,宁愿牺牲自己的名誉,实乃勇士,值得敬一杯!”

说完根本不等魏其修举杯,仰头干了一杯,然后又是满上,一饮而尽。

这人,怕不是为了寻个敬酒的借口,好自己喝酒?

我理了理他们的对话,猜想着,是不是叶山派人来寻他女儿,却听闻了那一夜之事......

魏其修为了证明双方清白,所以,找上我这个龟奴......并非是认出了我?

但是,他一直放在我腰间的手,是那般的松弛自若,仿佛与我有八拜之交的相熟度。让我觉得,并非完全如此。

可是,他是如何认出我的?该不会又是丁威那狗娘养的混蛋说的?!

我压低声音:“王老板,您的三步之内就有绝色美人,门外每隔三步,也有美人随侍,您若是不便,小人可以帮您代传。”

意思就是,屋内美人等着你宠幸,屋外美人也巴巴等着你传召,这等好事实在不必落在不才的龟奴身上了。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足矣。”

点墨猛地喷出一口酒水,连一向镇定自斟自饮的润之,都受不住地一抖,抖落了几滴在前襟,眼神不由自主地瞟了过来,停了一会,硬是收住震惊,继续保持着非礼勿视的雕塑状态了。

我的三观也差点就震碎了,这人真的是魏其修吗?在这之前,或者说在前世,他一向对我都是冷淡不耐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