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漾情绪低落,但整体还算正常,就是一天下来不吃不喝,浑身弥漫着一股阴郁。

一句话也不肯说,裴知予端了晚饭上来,她还在**躺着,一个姿势维持了一天。

“起来吃点饭,我让刘妈做了你最爱吃的可乐鸡翅,吃一点垫垫肚子,不然胃里会不舒服,”裴知予轻声细语。

把饭放在床头,弯腰想要把黎漾从**拉起来。

弯腰的瞬间对上她的眸子,眼眶微微泛红,自己心口难过不已,“有事可以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

第一次见到这么落寞的黎漾。

肯定是因为今天秦慕白的出现,不然她不会这样。

“他前段时间来找过我,一直以为没有和你说过这件事,是不是也在怪我没有提前和你说。”

那毕竟是她的家人,他本没有权利隐瞒。

这么突然的被人找上门来,无论放在谁身上都不可能一下子接受。

黎漾摇摇头,她从来没有怪过裴知予,因为她知道他不说是因为她一直都不相信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

就算有她也不会原谅,男人选择不告诉她,当然也是站在她的角度考虑过。

“我以前一直觉得除了黎家之外,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属于我自己的亲人,后来我才意识到黎家也不会是我的归身之地……当时幻想过我还有亲人能把我接回去,这样我就不用每天看着原本属于我的父母对别人好,可是我等啊等,一个月、一年、五年、十年过去我都没有等到。”

黎漾双手环抱着膝盖,将头深埋其中,“等我终于告诉自己要放弃等待,这才没多久,就有人突然到我面前说我的父亲还在人世,甚至还多了一个哥哥。”

在和黎家断了关系之后她终于放弃了以前的执念,黎家不要了,也不再等亲人来寻她。

她明明可以安安稳稳的和裴知予生活,那些放弃了的,却突然找到她。

还有一个在病**躺着的父亲。

也不知该是哭还是该笑。

裴知予静静地坐在她身后,望着她蜷缩的身体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过了一会缓缓开口:“他说当年是逼不得已,还回来找过,如果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么多年没有放弃找你的下落,现在你们见面了,还会原谅他们吗?会不会承认他们这些亲人呢!”

曾说过可有可无的父亲对她不重要了,那么现在呢!

“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黎漾翻了个身,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房间里柔和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宛如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裴知予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手背,“不知道怎么做,不如试着去面对呢!问清楚原因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他们。”

对黎漾家人这事他很少会表达自己的观点,一直都是以她的选择为主。

这次不同,她做不出决定。

男人的声音低沉轻柔,“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在你身边,结果不论好坏,都有我陪着你一起面对。”

“回去一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我们还要去度蜜月呢!总不能这么轻易被人扰乱我们的计划。”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就算中间耽搁几天,也能把该看的风景看完。

黎漾艰难的回了一个“好”。

裴知予轻笑,抬手把她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既然这样,要不要吃点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和他们对峙。”

到时候要是不满意他们的说辞,跑还来得及,还有浑身的力气。

黎漾噗嗤笑了,“又不是对簿公堂,反正我对他们也没有感情,不会笑脸相迎的。”

听着裴知予的一番话,她突然觉得真的该把话说清楚,不然这件事会一直困扰着她。

裴知予跟着笑出声,抬手揉揉她的头。

随后去储物柜找到一张折叠小桌子放在**,让她赶紧把晚饭解决了。

不管有多大的事,都不如吃饭重要。

陪着她吃了几口,胃口不大,裴知予找遍理由让她多吃一点,最后实在吃不下,就让人把东西拿出去。

晚上睡觉黎漾也是辗转反侧睡不好,心事多了起来。

……

第二天打电话给秦慕白说了这事,这两天他也吃不好睡不好,一直在等着黎漾,就怕她会解决自己的请求。

三人商量好了,一块飞往休斯顿。

二三十个小时的飞机,到达机场有专人来接,司机看着像是美国人,他一口流利的英文与秦慕白交谈,只言片语中黎漾能听个大概。

但她一句话没说,全程保持沉默。

车子缓缓驶过蜿蜒的林荫道,最终停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庄园前。

夕阳的余晖洒在庄园的古老石墙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变得缓慢而庄重。

庄园的大门缓缓开启,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吱嘎声,车子驶进庄园,黎漾透过车窗,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精心修剪的草坪,与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交相辉映。

几座精致的喷泉点缀其间,水柱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庄园的主体建筑巍峨壮观,哥特式的尖顶直冲云霄,石砌的外墙爬满了常春藤,为这座古老的建筑增添了几分生机。

几人先后下了车,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从屋内跑出来,自然而然的挽着秦慕白的胳膊,“哥,你终于回来了,想你……”

秦慕白摸摸她的头,“在家有没有乖乖听话,我可是接到菲姨打来电话说你半夜翻墙外出的消息。”

他人在海城还一直在担心这边的事,一边是躺在病**的父亲,还一个是让人不省心的妹妹。

女孩故作恼怒的拍掉他的手,想了好久才想出一个词:“诽谤!”

她的中文算不上流利,却坚持和男人说中文。

秦慕白爽朗的笑声传来,让女孩气呼呼的,又朝他胳膊上打了一掌。

这时看到不远处站着的黎漾和裴知予二人。

她见过二人的照片,尤其是黎漾,记忆格外深刻。

“她是Eric的……女朋友,也是爸爸的女儿吗?”

听到她提到Eric,让黎漾不禁眉头一皱。

这个女孩是谁?

怎么会知道她和Eric之前是男女朋友,还喊秦慕白哥。

爸爸?

看着二人关系不简单!

秦慕白和她解释,“她是你笑笑姐姐,旁边的人是她丈夫,不能再说她是Eric女朋友这话。”

想到Eric,回来之前和他简单说了这事,估计这个时候也在飞回来的路上。

他现在整个人看起来丧丧的,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黎漾的事,但这件事比较重要,还是说了一下。

女孩俏皮的做了个鬼脸,“嘻嘻,I don't know……”

说着仔细观察着对面的黎漾,目光在她身上流转,精致的五官,眉眼间带着一股淡淡的疏离感,浑身难得的气质让人难以靠近。

黎漾被盯得不自在,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冷着脸道:“说了别再喊我笑笑,他人呢!带我去看看。”

她懒得和一个陌生人套近乎,看着两人关系很亲昵的样子,仿佛她就是一个外人。

“你好凶啊!怎么可能会是……爸爸的女儿?”女孩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微笑。

笑容灿烂,却让黎漾感觉到一股敌意。

这个女孩不喜欢自己。

“不准胡说,”秦慕白拍拍脑袋,竟然忘了介绍芙琳,把她往旁边带带,赶紧向黎漾道歉,“不好意思啊黎漾,芙琳是我们的妹妹,年纪小不懂事。”

他喊笑笑习惯了,总会下意识喊笑笑。

本来就对他没什么好感,现在估计更悬。

妹妹?

黎漾拧拧眉!

他们都是华人,怎么可能生出一个纯正的西方面孔。

“那只是你妹妹,别和我扯上关系,”黎漾冷着脸,“带我去见他,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

她没有心情看这对所谓的兄妹有说有笑,只想快点见到人走个过场,这里并不想多待。

尽管听秦慕白和她解释了当年的原因,她也没办法这么快原谅。

秦慕白看着她很快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再也没有在面对芙琳时那般,“跟我进来。”

说罢和芙琳转身进屋,直接上二楼。

裴知予默不作声,牵着黎漾的手跟上去,走了几步停下脚,“如果不想上去我们就直接走。”

这事他做不了主,而且待会要见的人是黎漾父亲,怕她会接受不了。

黎漾深呼吸一口气,“没关系,看一眼便是,对我构不成影响。”

她不知道待会要面临什么,以及房内都有哪些人。

她想应该对她影响都不大,只要她不在意,就没有人能限制她的自由。

裴知予眼底暗了暗。

只好顺着她的意思。

跟上秦慕白的脚步上楼,走到一间卧室门口。

走进去一看,里面的布置和医院差不多,医疗设备准备齐全,卧室中间摆放着一张大床,她的‘父亲’在**躺着,吸着氧气,床边有一个看着四十左右的女人在照顾。

关系看起来不一般。

她不明白,为什么**躺着的人明明和她有血缘关系,她心里却平静的如水一般,掀不起一丝波澜。

见秦慕白走上前轻声说“笑笑被我带回家了,就等着你醒来看一眼”。

这句话,她也不知道是否说的是自己。

从始至终她都不是笑笑,所以听他说再多都无法把自己代入进去。

面前的几个人像是早早地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她在这里很多余。

“我跟着你回来,人也见了,他没有醒……我现在很确定我不需要你们这些家人,我们可以走了吗?”

黎漾的声音在空旷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清冷,站在那里,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仿佛与这个充满温情与关怀的空间格格不入。

秦慕白闻言,脸色微变,嘴角的笑容僵在了那里,“刚回到家你在胡说什么,爸在**躺着,你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就要走?”

黎漾目光掠过床边那个女人担忧的脸庞,再看向秦慕白,眼神冷冽,“我说了他能听到?说了他就能醒来?”

话语如同寒冬里的寒风,瞬间凝固了室内的温度。

“黎漾,”秦慕白冷声喊道,“我带你回来是觉得你的出现会对爸的病情好转有帮助,不是看你这么冷漠的。”

实在没有想到她都能大老远来到休斯顿,却不愿意说句好话。

太令他失望了!

黎漾冷呵,“我不是医生,又不会魔法,没这本事。”

“要是觉得我太冷漠,我现在就离开这里,不打扰你们一家人。”

她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一种从心底涌起的寒意,她紧抿着唇,目光扫过房间内的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那张毫无生气的病**,心中五味杂陈。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那股想要离开这里的想法愈发强烈。

缓缓转身拽着裴知予的胳膊走出房间,没走几步被追出来的秦慕白拦下来,“哥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可是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早就如同家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知道黎漾肯定是误会了。

急于解释,“芙琳是当年爸爸捡来的孩子,她从小身体不好,爸爸才决定抚养她,当初找寻不到你和母亲的下落,他想着多做点善事积德,在芙琳身上也当是弥补对你多年的亏欠。”

“至于菲姨也不是后妈,只是普通伴侣,她把我们一直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你要是留在家里,她也会同样待你。”

黎漾嗤笑一声,眼底满是讽刺。

“我没听说过弥补亏欠要补在一个从小被宠爱的人身上,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不会不识好歹留在这里打扰你们一家人幸福,也不稀罕……”

亏欠弥补不到她身上,就别说是因为找不到她的遗憾才弥补别人。

回来一趟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哪里都多余。

人家就算没有血缘的几个人组成一个家庭也很有爱,关系融洽,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氛围。

早知如此,她何必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