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定宜见如梦眼泪都快来了。

忙嗔她,“如梦,你不许这样妄自菲薄。”

“我早就说过,不是你的错,从头到尾都不是。你自己怎么还受害者有罪论上了?”

“你再这样贬低自己,我可要生气了!”

说着吐了一口气,“我听着你这样说,心里都难受得不行了。石大哥听了得是什么感受?”

“怕是比拿针扎他的心,还要痛吧?”

“他的确洁身自好,可你的心同样干干净净,那怎么配不得他了?”

“只要他自己甘之如饴,只要你们的心是始终在一起的。你们就是天造地设,就是命定的夫妻!”

如梦红着眼睛苦笑,“可是夫人,我真不能这么自私的。”

“白纸就该配白纸,我这样污泥满身的,真没脸去玷污白纸。”

“尤其表哥坚持找我这么多年,对我这么好,我就更该放了他。”

叶定宜叹气,“你也知道他找你这么多年呢?不是深爱,怎么可能做得到?”

“都这么深爱了,你还忍心让他明明已经得到了希望,又再次失望吗?”

“这可比从来没得到过希望更残忍。于你自己,难道不也是一种残忍?”

“明明幸福已经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了!”

如梦的眼泪终于绝了堤,“夫人不明白,我一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都已经伤痕累累残破不堪,我现在根本没办法再在任何人面前……宽衣解带。”

“难道让表哥好不容易跟我在一起了,还要继续……洁身自好吗?”

“二来,我以前、以前……落胎太多次,吃了太多虎狼之药,早就、早就不能生了……”

见叶定宜要说话。

她忙抬手,示意叶定宜听她说完,“我们两家都死光了,只剩表哥一个可以延续血脉的。”

“所以他不但是石家的希望,也是我们家的希望。”

“他在,他娶妻生子后,石家便能延续下去;我娘娘家的血脉,相当于也延续下去了。”

“反之,可就几家都彻底断了,没有希望了。”

“我怎么能够只想着自己,几家人的希望都不管了?那所有亲人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怪我的!”

叶定宜让如梦说得也鼻酸起来。

片刻方低道:“我不觉得你们的亲人会怪你。”

“死了的人终究已经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所谓的泉下有知、转世轮回这些,我也不觉得会是真的。”

“人死如灯灭,从死了那一刻起,便已是彻底的结束。剩下的,只是活着的人美好的祝愿和寄托而已。”

“但活着的人,却还得继续活下去,而且得活好了,才能真正让亲人安息。”

顿了顿,“若你们的亲人真心疼你们,我相信他们一定都会支持你们在一起的。”

“因为他们若真泉下有知,怎么会不知道你们各自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和苦难,怎么会没有在那边急得团团转的时候?”

“现在好了,你们找到了彼此,有彼此可以依靠作伴了。”

“亲人们心里还不知道得多欣慰。至于血脉后人,他们倒是有血脉后人存活下来了,但能让他们活过来,能改变什么吗?”

“既然什么都不能,那还不如活好当下,不如开开心心的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等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如梦却仍是摇头,“多谢夫人跟我说这么多,我知道您都是为我好。”

“但真的不能,无论如何都不能!”

“我不能自己身处泥淖了,就把爱我的人也拉下泥淖,让他也再飞不高。”

“表哥他应该飞得更高,看得更远,他也有那个能力飞得更高!”

叶定宜头疼。

明明她都抢在如梦染病之前,将她赎了回来。

明明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看得到明显的改变了。

怎么结果还是跟前世一样,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呢?

但叶定宜知道不能再逼如梦了。

她让石青云给她时间,到她自己了,当然也该一样慢慢来。

她只能握了如梦的手,强笑道:“你怎么就知道,你爱的人他想要飞得更高,看得更远呢?”

“他如果真这样想,也不会坚持找你这么多年了,他早就已经飞到顶峰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自己才知道,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不过我也不多说了,且给你时间慢慢儿想吧。反正现在人就在咫尺之间,一切都来得及。”

如梦含泪吐了一口气,“多谢夫人不继续说了,也多谢夫人这般关心我和表哥。”

“您本来就忙,往后,就请别管这些不相干的事儿了吧……”

“我会自己处理好,也会跟表哥说,让他不许再麻烦夫人的。”

夫人待她恩重如山,她真的不想因为此事,让夫人失望,甚至生出龃龉来。

她现在就只想把作坊管理好了,让夫人没有后顾之忧。

再就是,希望表哥能尽快遇上一个好姑娘,往后都美满幸福。

她便别无所求,死而无憾了!

叶定宜这下还能说什么,只能道:“好,那我往后不说了。”

“但希望你也别太自苦了,偶尔自私一次,放纵一次,也没什么。”

得,石青云自己努力吧。

虽然任重而道远,至少,比前世丝毫机会都没有。

甚至没过多久,还彻底天人永隔,已经强出太多了,还想怎么着?

等稍后出了作坊。

白兰和冬青也忍不住叹起气来,“如梦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明明只要她点个头,就可以从此幸福了啊!”

“可不是,什么贞洁不贞洁的,又算得了什么?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啊!”

“老天爷也真是的,为什么非要这样作弄这对儿有情人?”

“难怪都说心病最难治,可不难治么?硬是明明知道症结都在哪里,却根本无从下手……”

叶定宜苦笑,“行了,你俩别说了,本来心里就挺不是滋味儿了。”

“人活着怎么就这么多顾虑,怎么就不能洒脱一点,不能只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来行事呢?”

“什么时候,能真有心药就好了……”

话没说完,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不由下意识看了过去。

就见不远处树下长身玉立的人,不是沐沣,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