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定时性的恐怖案
这已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在本市,忽然发生了一连串的好多件的恐怖案子,其案中的情形,竟如同出一辙的,直闹得满城风雨,谈者为之色变!
这恐怖案的开始,却在一个星期五的上午二句钟时候,一个少女给人用刀刺死在她自己的花园中,在发觉时,凶手已是逃逸无踪,只在这尸体的旁边,留下了一张卡片,上面却有上自来水笔所写的“小魔王沈十”五个字。这明明是说,这件案子是他所做的了!单是如此,已使一般警探为之棘手,一时间竟捉不到这凶手!
不料,到了下一个星期五,仍在同一的时间中,又有一个少女被害,仍是同样地在尸体旁边遗留下这么的一张卡片,只是这被害的地点,却不在花园中,而在一条小河之前了!
如是者竟连续至五个星期之久,每次被害的都是一个少女,其行凶的时间,又不先亦不后,恰恰都在星期五上午二句钟刚刚敲过,而在尸体的旁边,又必同样地遗留下这么的一张卡片,更是不必说起的。
这一来,舆论不免为之大哗了,在各报中,充满了不满的论调,都在责问警署的无能!而一般少女,更是为之惴惴不安,生怕这下一次的牺牲者就是她自己!所以,竟把这星期五的姗姗而来,视同她们的一个难日快要到临了!
我是对于侦探的案子,素来有一种特别的兴趣的,如今见了这么一连串的恐怖案,怎还会不深深引起我的注意呢?因此,我倒又想起我那老友私家侦探胡闲来了。他虽是十桩案子竟有九桩失败,给人连讥带嘲的,称为“失败的侦探”,但他的侦探学识究竟很不平凡,令我深深拜服,逆料他对于本案,一定有上一种特殊的见解的。于是,我便走到他的事务所中去,征求他的意见。
“华生!我早料定你今天定会到我这里来的了!”不料他一见我,便向我这么说,一边又自椅中站起,和我欢然握着手。
“这倒很为奇怪,你竟料定了我会来,这是为了什么原因呢?”我不觉露着惊诧的神气,同时,也就在靠近他身旁的一张沙发椅中坐下了。
“这原因很为简单,今天乃是很关重要的一个星期四啊!”他只笑微微地说。
这可使我更是惊诧了:星期四便是星期四,又有什么重要不重要的,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倒害得我只能瞪起了二个眼睛望着他。
“哈哈!这有什么不能懂得的?你莫非已忘了你自己的来意吗?”他仍是带着笑。
咳!我自己的来意!我是为了最近发生的这一连串的恐怖案,特来征询他的意见的,这与星期四不星期四又有什么关系呢?但我究不是什么笨伯,刚一想到这里,倒又恍然大悟了:不错!这星期四便是这定时恐怖案将发生的前夕,换句话说,便是这恐怖案将发生的日中,怎么不能说是很关重要?据如此说,他不但料定我今天定要来到,准已知道我的来意的了,便也突然问道:“那么,照你想来,这疯狂也似的凶手,今天晚上会不会再出现,而这像有定时性的第六次恐怖案,有没有实现的可能呢?”
“照情形看来,既有了已发生的这五次,今晚这第六次,定也如期而现,决无幸免之理!不过,在这中间也有一个限制,那便是这凶手,所以发生这些恐怖案的目的,是否已经达到。倘已达到的话,那不但是今晚,即是此后,恐不会再有这种事件发生了,但照我想,他这个目的恐怕还不曾达到吧!”胡闲字斟句酌,十分留心地说。
“哦!这要问凶手的目的已否达到?那么,他的目的究是些什么呢?”我忙又向他问。
“唉!华生!关于这我却是回答不出!因为我倘能知道他的目的究是什么,早已有所着手,决不听这恐怖案一再地发生,竟至于五次之多呢!”胡闲紧蹙着双眉说。
正在此际,却听得电话机上铃铃地响了起来,有人打电话来了。
二 一道曙光
警察局长凌明和胡闲的私交极厚,素来遇着疑难的案子,常来向胡闲请教,胡闲确也帮过他不少的忙。刚才的那个电话,就是他打来的。他说是马上就要到来,有事面谈,请胡闲别出去,在事务所中等着他。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大概就是为了这些案件来的呢!”胡闲听完这电话后,却笑了一笑,对我这么说。
“倘然如此,我们倒又得忙起来了!——这在我个人方面说来,倒也是十分欢迎的!久不出马,我真有髀肉复生之感呢!”我也含笑相答。
不一刻,凌局长果笑容满面地到来了,和我们欢然握手坐下后,便说道:“胡先生!你是最聪明不过的,在我未说出来意以前,你大概已能料到我是为了哪一种案子来的么?”
“这是不难猜料的,倘然是无关紧要的小案件,也不用你局长操得心。如今既是亲身出马,定是为了一个较大的案件,而在最近说来,这五桩连续不断的少女被害案,最是轰动一时,说不定你就是为了这些案件,要来和我研究一下吧!”胡闲带着微笑,从容不迫地说了出来。
“不错!你真是可以,竟给你一猜就猜着了!唉!胡先生!为了这一连串的无头案,使我和我的同人挨尽了人家的骂,真是烦恼煞了!而且,这不光是挨骂的问题,倘然无法加以阻止,再让这恶魔猖獗下去,每星期五必得闹上一种无头案,那么,上峰纵能对我优容,不加罢斥,我为表明责任起见,却也非自动辞职不可呢!胡先生!你也能助我一臂之力,为我打破这恶劣的环境么?”凌局长说到这里,露着十分恳切的神气。
“是的,这情形确是十分恶劣!不过,凌局长!这并不能称之为无头案,就实际说来,却也是有头有脑的,只在这一点上,我们或者就有了挽回的希望么!”胡闲似在纠正他的。但在凌局长听后,却仍露着愕然的样子,似乎不懂得他这句话的意思。
“局长!你瞧!每次在被害者尸体的旁边,总留上一张小魔王沈十亲笔签写的名片。而这小魔王沈十,却是实有其人,关于他的历史,也早在报纸公开地刊载着,说他在十三岁的时候,就把一个女同学杀死,以后又接连用小刀刺死了二个和他年龄相同的女孩子。‘小魔王’的这个混号,就是由此而得。但在法医检视之下,却认他神经方面不大健全,已是成了疯人,因把他送往疯人院中禁锢着。可是,为了看守不密,在几个月前已给他逃走出院了。依此而言,只要把这沈十找寻到,本案难道还不水落石出?又怎能说是无头案呢!”胡闲又有条有理、有头有尾地说了来。
“这情形谁不知道?但最是困难的,虽经我们全体出动,竭力把这沈十搜寻着,竟是连他的影子都瞧不到,好像已逃遁入空气中去了!然一到星期五的晨间二点钟,他又翩然出现,从不爽约,直待干完了他那惊心动魄的工作,方又悄然隐避,真使我们啼笑不得呢!”凌局长又愤然地说。
“那么,照你说来,这些案子确都是沈十所干的么?”这真是惊人之笔,胡闲忽又向凌局长这么反问着。
“怎么,你刚才不是也认定沈十是本案的凶手?”凌局长又有点愕然。
“不!我不是这样的意思!”胡闲立刻加以否认,“照我想,沈十是案中一个重要人物,那是不错的;但这些案子却是别一个人所做,只是把他作上一个幌子罢了!”
“嘿!幌子!然而,他怎么会如此之呆,竟不出来声明一下呢?”凌局长仍是怀疑着。
“唉!我的局长!倘是他已给那个真正凶手囚禁起来,失去了自由,又怎能出来声明呢?”胡闲不免微喟着。
于是,在凌局长的眼光中,不觉露着一道异光。——这异光,不啻象征着本案的前途已透露了一道曙光。
三 又一杰作
我这时候全心都倾注在这件奇案上,竟寄榻在胡闲那里,不思归去了。
胡闲却露着焦躁不宁之状,一边在书室中蹀躞往来着,一边对我说道:“唉!华生!像我们现在,真遇着人世间最难堪的一个时候了!你瞧,明知在这中夜过后,二点钟快要到来的时分,又将有一件惨案发生,又有一个无辜的少女,将被那疯狂也似的凶人,用小刀刺死在什么一处花园中,或是在什么公园的附近,却无法可以预先去阻止它,使它不再发生!这不是十分令人难堪么?”
“你以为像这具有连续性的惨案,今晚定又要发生了么?但照我想来,或者在这凶人方面,认为有了以上的这五次表演,已是十分满足了,从此将放手不干,也是说不定的事。”我却露着不大相信的样子。
“不!这是决不会有的事!你要知道,这以前种种,只能说是他所放的一种烟幕弹,关于他真正的目标,至今尚未达到,他怎肯放手不干呢?”胡闲说这话时,像似绝有把握的。
“这么说,在这疯狂的行为之下,还是具有一种目标的么?”我不免很为惊诧了。
“这当然!倘然他是没有什么目标的,以前的这五桩案子,不是干得太没有意义了么?而在我这方面,也正用不着对它如此地注意呢!”胡闲又带着苦笑说。
“但是,有一件事你总不致会忘记的!凌局长刚才不是曾说过么?在这中夜二点钟到来以前,他当使他部下员警bm一齐出动,采取一切有效预防的行动,并对于可疑的住屋、可疑的车辆,随时加以搜查。如此,这所谓小魔王沈十也者,究竟只是血肉之躯的一个生人,并不是什么鬼物,在这严密的防范之下,恐也就无活动之余地了吧!”我不免向他提醒着。
“哈!这以之防范那沈十,原是绰绰有余的!可是,我不早已说过,这沈十不过作了人家的一个幌子,真在暗中活动的,却是另有其人!如此,凌局长这一切的努力,结果也只是归于徒劳罢了!”胡闲却在微笑了。
于是,我又再度愕然起来。
此下,我和胡闲都悄然无语了。而瞧胡闲时,一会儿坐,一会儿立,他却一刻不安一刻,像似对这凶案的发生,他是负上了很大的一个责任,如今只能眼睁地瞧着,静待其发展,而无法预先去遏止它,这在他良心上说来,实是负疚很深的!
一会儿,只听壁上的时钟“当当”地打了二下,正是这可诅咒的时间到临了!
胡闲听到以后,好像陡吃一惊地,竟从座中直跳起来,一边又在喟叹道:“唉!这不但是警务人员的无能,其实也是我的无能,竟坐视这时间的逝去,又使这万恶的凶人完成了他另一杰作了!”
但我却在暗暗好笑:这真是活见鬼,怎又知道这凶人真又出了手呢?照这样子看来,胡闲大概为了在探案方面,遭到了一再的失败,已是有点儿神经病了吧?
可是,在二个小时以后,我方佩服胡闲的料事如神,我的暗暗笑他,未免太是小看他了,几乎要去握着他的手,向他好好地道歉一番!
原来:在此时,凌局长果然打了个电话来,向他报告着,说是在巡逻队的巡查之下,在一个荒废的小园中,发现了一个少女的尸体,也是给小刀所刺杀,也是在尸体的旁边,放下了“小魔王沈十”一张亲笔签写的卡片,一切的一切,正和以前这五桩凶案所发生的情形,没有什么二样!而凶手已走得毫无踪影,更是不必说了!
“如今没有别的方法可想,只能再等待上一星期了!我所希望的,只在这一周之中,须能有上一点眉目,不致再像现在这么地束手无策,眼睁睁地只能瞧着凶人奏凯呢!”胡闲又像祷告一般喃喃地说着。
第二天,在各报的本埠版上,又载满了这一件凶案,这如嘲如讽的论调,自又集矢在警局方面!胡闲见了,不觉也大皱其眉!
四 一个惊人的发现
就在这天上午,司阍皮老虎又把一个主顾领了进来。此人是六十多岁的一个老者,生得慈眉善目,一看就知是个好人。身上穿了一套西装,却是十分敝旧,如问它裁制的时代,大概总在五十年以上吧。
他待皮老虎走出后,又向我们二人细细看了一眼,方问道:“你们二位之中,哪一位是胡闲先生啊?”
胡闲即向老者含笑点头,说他便是胡闲。老者便摸出一张名刺来,递在胡闲的手中。胡闲接来一看,脸上忽现异色了,一边即请那老者在一张沙发上坐下。
“这位是谁?”那老者却又指着我在询问了。
“院长!这是我好友华生君,我们素来是在一起探案的,所以,你如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尽可不必避他呢!”胡闲回答这话后,又把手中的那张名刺转递于我。
我这才明白胡闲刚才接到这张名刺时,所以要面现异色的原因了!原来:这老者并非别个,便是大中华疯人院院长葛长生,这小魔王沈十曾在他那院中居留过,后来就是从他那边逃走出来的呢!照此看来,他今天所以来到此间,一定是对于这小魔王沈十的案情,要有所陈述吧!
果然,只听他开口说道:“关于所谓小魔王沈十这个人,近来报上常常有得提起,大概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不错!我是知道的。据他们说,他不就是从你院中逃走出来的么?”胡闲说。
“唉!倘然他真是逃走出来的,这在我良心上,倒也不负责任了!可是,在事实上,却并不是这么样!”葛长生好似十分负疚的神气。
“这是怎么讲?”胡闲显然有点惊异了。就是我,何尝不如此。
“唉!实对你说了吧,他不是逃走出来的,却是从我手中把他释放出来的,只是外间不知其真相罢了!”葛长生说这话时,神色间更是沮丧了。
这真是一个惊人的发现,胡闲和我都不禁呆了起来。
良久,胡闲方又问:“院长!久知你是疗治精神病的一位专家,对于把这沈十释放,决不是毫无理由的?”
“当然,这是几经检视之下,确知其已无痫象之后,方始把他释放出去。而就我一生说来,在我手中释放出去的疯人,已有五千六百七十八人之多,一个个都在外面生活得很好,并不曾出过什么岔子呢!”这是葛长生的回答。
“那么,照现在看来,你对于这沈十,究又是怎样的判断,他到底是不是疯人呢?”胡闲不免要问。
“为了他最近的那些行动,连得我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起来,生恐我对他所下的那个判断有上错误了!换句话说,我实是不该把他释放呢!万一不幸如给外间知道了这事实,我正不知要给舆论攻击得如何的体无完肤!而我一生的名誉也就从此扫地了!如今我不胜良心上的负疚,所以,要来求教于你了!”葛长生又说。
“院长!那么,你要我给你效力些什么呢?”胡闲问。
“我要请你马上把这沈十缉获到,如此,我对公众方始有个交代了!至所有一切费用,准归我独力担负!老实说,只要能把沈十缉获到,使我不再受良心上的责备,就是倾家**产,也都是心甘情愿的!”这老院长说着说着,竟是发起戆性来了。
“好的!我准竭我所能罢了!”胡闲忙向他回答,“不过,有一事要请问,你把他释放后,也知他是往哪里去的?”
“他有一个尚未出嫁的姊姊,出院后,他便同他姊姊去居住。而不把释放出院的消息正式宣布,却说是逃走出去的,也是出自他姊姊的请求。因为,照当时的情形说来,确是如此,反可少去一些麻烦!但在如今说来,倒又觉这个手续也是带点错误了。”葛长生说到这里,又不胜后悔的样子。
五 小魔王沈十的姊姊
由葛长生的口中,我们知道这小魔王沈十还有一个姊姊,芳名唤作“薇君”,尚未出嫁,沈十由疯人院中释放出来,就回到家中去,和她一起住着呢。现在沈十既然出了这种事,她的处境当然相当地困难,幸而没有给官中知道沈十是释放出去的这一节事,否则,她更要受人注意了!
“如今对于探访本案,这沈薇君是唯一适当的路线了!华生!我们现在就去向她访问一下,好不好?”所以,当那葛院长一走以后,胡闲就这么地向我提议着。
“很好!我们就走吧!”我表示同意。
关于这沈薇君的住址,葛院长曾对我们说过,在提篮桥还要过去的一个什么地方。我们依言而往时,却是一所旧式的平房,在那个地域内,像这种没有翻造过的平房,却是很多很多呢。
“想不到在这十里洋场bn内,还有这种十九世纪的建筑物存在着,倒是朴野之风犹存,别有一种风趣啊!”胡闲不觉含笑对我说。
“照此瞧来,我们如今所欲访问的这个人物,或者也不会怎么地摩登吧?”我也微笑相答。
谁知,一和这位沈薇君女士见面之下,方知我先前的这个猜测是错了!因为,这沈薇君虽不是十分的摩登,然而她的衣服和装饰,全依照着上海最时式的派路,并不带一点乡气!在这里,也可知风气所趋,上海已无一个乡气十足的女子了!
“沈女士!你见我们这样地突然见访,或者要觉得有点惊异吧?但你倘知我是为了令弟沈十的事件而来,自也就不觉得怎样了。”胡闲也不和她多敷衍,就开门见山地这么说。
“哦!我的弟弟沈十么?他不在这里!而且,自从把他送入疯人院后,我已和他久无往来的了!”她生怕要找到什么麻烦的,一听是为沈十的事件而来,忙不迭地就这么说。——当警署中有人来查问时,她大概也是这般地回答吧。
“沈女士!你不必着慌!我并不是做公人bo,也不是什么官家的侦探!我实是受了葛长生葛院长之委托而来,要洗清令弟所受一切的嫌疑,同时也就是减轻葛院长良心上所负的责任!因为,葛院长已把如何深信令弟不是一个疯人,暗中将他释放去,又令弟释放之后,如何即回到家中来,和你同居着,一情一节地都对我们说了一番呢!”胡闲怕她有所疑惧,忙又向她如此说了来。
“哦!原来是葛院长委托先生来的么?那么,先生究要我帮助你一些什么呢?”沈薇君略一沉思后,即含笑相答。
“我也不瞒你说,我是一个私家侦探。我并不知道,令弟现在已是失踪的了!如今要戢止一切浮言,非先把令弟找寻得不可!而欲把令弟找寻得,非由你把他失踪以前的情形详细告诉我不可呢!”胡闲即老老实实地把这情形说出,“现在,我欲向女士询问的,他是如何失踪的啊?”
“这件事说起来话长呢!”她好似把这句话作上一个引子的,然后又说,“他最先在院中出来的时候,生怕有做公人等来查问,总是躲着不出去。后来见已没有什么事情,也就出去走动。并因家中并无多大恒产,长此坐食,也不是一件事情,很想找点工作做做。他却是很自负的,每每含笑对我说:‘大姊!别的本领且不必说起,单凭我这一手字,大概总可以找到一个吃饭的地方吧!’”
“如此说来,他的这一手字,一定是写得很好的了?”我不免打断她的话头,插问一句。
“其实,也不见得怎样!不过,在和他同年龄的一般人中,确是无人能及得他来的了!他是习的一派欧字bp,很是有点气骨呢!”她即向我回答。
六 大海捞针
“那么,他的亲笔签字,一定是无人能假冒的了!”胡闲不免又如此问了一句。
她是非常聪明的,也知此问,实为案中有上那张沈十亲笔签写的卡片而发,她自己究竟如何回答,实有上重大关系,不可不郑重回答。半晌,她方说:“照常理说,确是别人所不能假冒的!而且……”
“而且什么?”胡闲忙向她问。
“而且,在报上刊载出来他的签字,我也已细心瞧察过,确是出自他的亲笔呢!”沈薇君又毫不隐讳地说。
“照此说来,依你看,也以为这些案子都是他所作的了,是不是?”我不免又要插问一句。
“不!我不是这么想!我以为其中定有隐情!”她却回答得爽快。
“是,沈小姐这句话一点都不错!像这签字,纵是出自亲笔,或者是出于人家的威胁之下,可也说不定!而且,凭着科学上的功用,只要能取得他的亲笔签字式,尽可任意地假冒一下的!”胡闲也在一旁附和着。
跟着,沈薇君便又把以后的情形说了一说:
这沈十虽是竭力想谋得一个位置,但在这人浮于事之时,又怎能如愿而偿?久而久之,他不免有点意懒心灰了!最后,他忽然对他姊姊说,如今已有上一个机会,但能不能成功,须待数日之后,方见分晓。
有一天早上,他自己从邮差手中接得了一封信,忙忙拆开一看,只见他一张脸顿时灰白了,口中也听得连连说着:“完了!完了!”虽不知究是为了什么事情,但照他姊姊猜料起来,大概是前几天所说的那个机会,已是付之泡影的了!可是,当他静静地坐下来,把送来的当天的报纸,瞧看了一会子,忽又见他面露喜色。接着,便又把头发理了一理,换上了一套中山装,对他姊姊只说是去散上一回步,便出门去了!
但是,从此他就失了踪,再也不见他回来了!而为了外面都认为他是从疯人院中逃走出来的,并不明白其中实情,所以不曾报得局!
“哦!他在走出家中以前,曾瞧过当日的报纸,而面露喜色么?”胡闲听完她的这一番陈述以后,他的注意力好像特别集中在这一点上的。
“是的,事实上确是如此!”沈薇君忙向他回答。
“那么你们看的是什么报?”
“《新闻报》。这是从他在疯人院中出来后,就订起来的。据他说,《新闻报》中广告最多,他如要寻找什么工作,看这张报是最为相宜的了!”
“你总记得,他的突然失踪,是在哪一天?”胡闲的注意力,显然又移注到这一点上来。
“那是一点都不会忘记的,乃是今年的四月十四号。”沈薇君又立刻回答。
“很好!”胡闲显着非常满意的神气,“但是,我要问你,你们也把看过的旧报留有么?”
“啊呀!这倒没有!凡是看过的旧报,一积到相当的一个数目,就都给我卖与收旧货人了!”沈薇君似也知道胡闲所以问这句话的意思,所以颇露着有点懊丧的样子。
“这不相干!我只是偶尔问一声罢了!”胡闲忙又向她安慰着。
当下,我们即和她告辞而出。胡闲并向她担保着:照他观察起来,她那弟弟沈十定与本案无关,至多是给人利用着,作上一个幌子罢了!如果机缘凑巧的话,或者就可将他找了回来的!因为在她的纤屑无隐、据实相告之下,已给他获得一个线索了!
沈薇君听了,自是十分快慰,不免为之嫣然一笑,而在这嫣然一笑之意,似还兼含有感谢他的意思,只是没有明白说出呢。
胡闲的事务所中,历年的旧报纸,保存得特多,像这《新闻报》,一月一册地装订起来,至少总已在百册以上了!所以,他一回到事务所中,即急急地向那贮藏室中走去,又从一口玻璃橱中,检取了本年四月份的一本《新闻报》汇订册出来。
“怎么,你以为这沈十从家中走出,是和报上的什么消息有关的么?”我不觉十分惊异地向他询问。
“这还待问!事实上确已显得他是如此的了!”胡闲回答得很从容。
“但是,这又似大海捞针一般,你又怎知道某条消息是他当日所注意的呢?”这或者为了我问得太是愚蠢了,竟引得胡闲哈哈大笑起来。
七 一条可注意的广告
一会儿,胡闲已将沈十失踪那日的报纸检出了。他在人事栏内,很注意地把那些广告一一检视一下,不久,证明他这番功夫并非白用,他已瞧到他所欲找寻的那条广告了,一边又很高兴地对我说道:“华生!你且把这一条东西瞧一下子,倘然你也认为是有点意思的,那我们已走到了准确的路线上去了。”
我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忙也接过一瞧时,只见这一条广告上面却是这般写道:
应考BB公司失望者鉴:
现有一可靠之事业,需要英才为助,且只问有无办事之能力,并不查问过去之历史。
如有意者,请先电一一二六二六何君接洽。
我瞧完了这一则广告,却没有什么意见发表。因为照我想来,像这般的广告,实是平常之至,在这人事栏中,每天不知有多少条刊出,怎能指定沈十的失踪,乃是与这条广告有关的呢?未免近于武断了。
“华生!你为什么一声儿都不响,莫非别有意见,不以我这话为然么?”胡闲似乎也懂得我的意思了。我即含笑把头点点,把我这番意见说出。
“是的,你所持的见解,也确是很有理由。但是有很重要的几点,你却把来忽略去了!”
“是怎样的几点呢?”我忙问。
“这最重要的第一点,据沈十的姊姊说,在没有看到当天的报纸以前,沈十为了接到一封信,神色间十分颓丧,但把报一看以后,忽而兴奋起来,即把自己修饰一下,马上便出去了。这证明了他在报纸中,一定看到了一些和他有关的东西了!而就他急于想找得一个位置这一点瞧来,一定是和他谋事这一方面有关的呢!”胡闲给我指点着说。
这倒不消他说得,当沈十的姊姊说到这番情形时,我也未尝不是这般地推测着。所以,我听了以后,只仍把头点点,并没有说什么。
“这第二点,便是这广告中‘并不查问过去之历史’这一句话,这显然是针对沈十而言。倘然沈十确是去向公司应考过,又确是为了不能说清楚自己的历史而失败下来的,那么,如今一见到这条广告,又怎有不跃跃欲试的呢!而瞧他当时竟是十分兴奋,匆匆走出,恐怕除了这条广告外,其他广告对于他,决不会有这般大的力量吧?”胡闲又十分起劲地说了来。
在这里,我除了再是点头之外,当然不能向他驳斥什么,然而,仍很怀疑地问道:“可是,登广告的那个人,怎又知道沈十在这过去的历史方面,有不可告人之隐呢?”
“关于这个问句,不消我来回答得,只观最近用沈十名义所做的这几件凶案,就可作得很好的一个回答了!华生老友,实对你说了吧,照我想来,这个人对于沈十的过去历史,一定知道得很清楚,复在凑巧的机缘之下,沈十应考BB公司,偏偏又会给他知道,而他恰恰需要沈十这么一个人,所以便把这么一条广告登出来了。”胡闲立刻回答。
“如此说来,这条广告简直是专为沈十而登的了!但他怎决得定这条广告必入沈十之目呢?”我不免仍是怀疑着。
“唉!我的好华生!”胡闲这般地称呼着我,显然在笑我是个笨伯了。我不觉也有些脸红起来,便又听他往下说去:“那人既是存心要把沈十罗致了去,这个广告如不生效力,他定会再想别个方法的。如今沈十一见广告,就会前去和他接洽,那在他这方面说来,自然是再好没有的了!”
八 牛司bq也有行情
在这一番问答之后,我们便又把最紧要的一件事进行起来,即是查问一一二六二六这个电话是属于什么公司或是什么人家的。这是只在一会儿之后,就把它查明了!
“哦!你问一一二六二六号么?这是徐家汇路九九八八号孙公馆的电话。”接线小姐向我们如此回答着。
照我们想来,现在也只有向这条路线进行了!
当下,胡闲即同我到徐家汇路九九八八号的门前瞧了一下,却见乃是一所洋房,前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看去这人家倒是很有上几个钱的。
胡闲的意志素来最是集中的,他的成功在此,而他的失败亦未尝不在此!盖所谓意志集中者,倘然换上一句话说,便是俗话所云“独腹心思”了!
这时只见他笑着对我说道:“果然还有上一个花园,这是更合我的理想了!看来这一次出马,我们倒没有走得什么冤枉路呢!”
我也懂得他这句话的意思,因为这一连串的命案的开场第一案,那少女的尸体就发现在一个花园中,所以他要说是更合理想了!但是细想起来,这句话却是极不合逻辑的,因此,我便很不服气地说道:“不过我却不以为然,我认为不论在哪个场所,那凶手都有其行动之可能,为什么定在花园中才合理想呢!”
“唉!华生,我的老友!这你太不理解我的意思,同时也便是太不理解那凶手的意思了!须知他所做的这许多案子,只是给那将要出手而尚未出手的,这件主动的案子,放上一些烟幕弹,使人家相信这只是一种失了理智的行动,决无什么内幕;而那开场的第一案,实是他最好的一个蓝本,能一一都符合而无走样之处,才合他的理想!”胡闲说到这里,复又笑了一笑,“那也就是合了我的理想呢!”
当下,我们又向这屋子的四周看了一下,在这隔壁也有一所和它差不多样子的洋房,正空关着在那里,上面贴着召租br纸。胡闲向这召租纸上约略看了看,即取出手册来,写了一些什么东西上去,然后又对我笑说道:“这所洋房建筑得很好,我倒颇有意搬了来,和这孙公馆结个芳邻呢!只不知租金究是如何,也能使我这穷措大bs负担得起吗?”
“这倒一点不相干,不论这租费是如何得惊人,你尽可和那位疯人院院长去商量一下,他既有言在先,决计不会拒绝呢!”
我这句话,却说到胡闲的心坎上去,不觉也莞尔而笑了。
于是,我们也就不再侦察什么,即回到事务所中来了。尚未坐定,胡闲便打了一个电话,却是约一位姓顾的,马上就到这里来谈话。
“你现在所约的这位顾先生,不是大家都称他为‘百晓’的那一位吗?”我向他问。
“是的,是那百晓。”他回答。
诸位,你们可知道这“百晓”究是一个什么人?原来:仗着他的交游广阔,在外面很是活动,什么事都瞒不了他,你如果探听什么秘密的“牛司”,只要问他,他准可回答你;就是他一时间或者不知道,你只要托了他,也准可给你探访出来呢!这样一来,他竟以此为职业了,不论公家侦探或私家侦探,只要向他说,比之自己出马还要来得好!而百晓之名便也由此而起了!胡闲在最近,也和他有上过几注的交易,很能得到一种助力,所以对他倒是非常地信任的!
一会儿,这顾百晓果如约而来了。他是高高的个子,胖胖的身躯,穿了很新的一套西装,走起路来却是一摇一摆的,使人看到之后,定以为他是一家什么商店的大老板,决不会想到,他所吃的这碗饭,乃在三百六十行之外,是在做着侦探们的掮客bt呢!
“胡先生!我们在未讲交易以前,我先得向你报告一个消息,最近这‘牛司’的行情也涨了。”
胡闲听了,不觉把眉头皱了一皱,似乎嫌他的市侩气太重了,然后又一笑说道:“不相干!你只要依照我最近的行市开账好了,决计不会少你一文半文。”
九 关于孙家的历史
“且慢,我要问你,你对于那徐家汇路的一带情形也熟悉吗?”胡闲问。
“哈哈!你问这句话,不但是不信任我,简直是有点侮辱我了!”顾百晓却在大笑了,“老实说吧,不论在上海的哪一角落里,关于一切的情形,我都是有点知道的!否则,也不成其为百晓了!如今你所欲知道的,究是哪一家的事情呀?”
“我所问的是一家姓孙的,他家的门牌号数,大概是九九八八吧?”胡闲说。
“哦!你问的是这家!他们住的不是一座很大的洋房,前面还有一个花园吗?”百晓真不愧是百晓,他立刻就如数家珍地说出来了。
胡闲把头点点,表示他已是说得准确。
“不过,你为何要问起这家人家?我觉得这不在你的范围之内呢!”百晓露着诧异的神气。
“这句话是怎么讲?”胡闲也在诧异了。
“请你不要动气,这因为,你并不是那些惯于追求女人的小白脸!”顾百晓的话竟是越说越奇怪起来了。
“哈哈!就对你说了吧,现在他们家中,只剩下了一老一少的二位姑娘,老的已是四十有零,少的却二十出头,都还没有出嫁,而相貌却相当地美丽,所以追求她们的很多。至于你,我知道已是早有家室,决不致也会向她们追求的,现在忽把她们查问起来,自然要使我觉得奇怪起来呢!”顾百晓方老老实实地把这情形说出。
“好!你且不管我这探问的目的究是为了什么,只把他家的情形说出来便是,我照例付费就是了!”胡闲却是一副正正经经和他做交易的面孔。
“好!”顾百晓也照样地说了这么一句话,“那老姑娘叫孙笑倩,小姑娘叫孙妩娟,她们并不是姊妹,却是姑母与侄女的关系,换句话说,那前者还是后者的一个保护人呢。”
“照此说来,这孙妩娟的父母都已双双去世的了?”胡闲不免插问一句。
“不错!而这孙妩娟的父亲,却是一位外交界有名的人物,曾做过派驻什么国的公使,历年宦囊甚丰,身后很遗下几个钱。并听说他外国派十足,在这去世之前,还立下了一张遗嘱,对于这遗嘱的支配,也完全带着外国风,因为那时他的夫人已是先去世的了!”顾百晓便又详详细细地说下去。
胡闲听到这里,不免向我望了一眼,似乎在说:这才很有意思咧!一边便又“哦”了一声,然后再说:“那么,也知这遗嘱的内容究是怎样的呢?”
“这倒不知道。不过,你如欲探问的,我尽可给你代劳!只是关于这报酬方面,比之寻常事件,须得特别加高呢!”顾百晓又摆出一副生意经的面孔。
胡闲又把眉儿略略一皱,答应下来,方又问:“那么,在那些许多追求她们的人中,有一个姓何的,你可认识他?”
“那倒不认识,但你只要把他的状貌说出,我就可给你打听;再不然,你就不说出他的状貌,只要确定他是姓何,我依旧可以给你打听得出的!”这顾百晓真会做生意,竟有来者不拒的一副态度。不久他也就告辞而出。
“这家伙生意经太足,虽是有些讨厌,但如由我自己出马,却更得多费时间,实不能不和他周旋一下呢!”胡闲待他走后,却来上这么的一个批评。
“那么,这第二步,我们又该当怎样?这光阴真比马儿还要跑得快,这可怕的星期五,马上又要到来了!”我生怕他忘记似的,又向他点醒一句。
“是的!我再也不会忘记这可怕的星期五!同时再也不会忘记这可怕的上午二句钟!”胡闲两眼凝望着前面,也喃喃地在说着,似乎这所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胡闲的第二步,就把孙公馆隔壁空关着的那所洋房租了下来。关于金钱方面,自有那位疯人院院长作后盾,那是不言而喻的!
在这上海地方,只要你有的是钱,没有一件事办不到!曾有人说过如此的笑话,倘然你是有钱的话,便是当天相人,当天订婚,当天结婚,都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因为件件东西都是现现成成地放在店铺中。人更是再现成也没有,只消你肯拿出钱,不论它是活的东西,或是死的东西,哪有会不立刻归你所有呢?
那么,这搬房子,究竟要比之讨老婆更容易得多了!所以,不消几日,早已把这屋子布置得妥妥帖帖,胡闲即约了我,一起搬了进去。
这洋房最上一层的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平台,恰恰靠孙公馆的那一边。我们从这台上望下去,对于她们屋中的情形,虽不能纤屑毕露,但对于她们花园中的一切,至少可以说是一望无遗,毫无遮蔽的了!
胡闲看到这里,不觉笑拍我背,说道:“华生老友!这不是足当‘居高临下’四个字么?院长给予我们的这一笔迁屋费,可说是大得其用,不会白费的了!”
“你这话说得很是!不过,我也有四个字的考语bx,倘给你闻得之下,恐又要为之爽然的!还是暂时不说吧!”我不觉笑吟吟的。
“是什么四个字?快些说!快些说!”胡闲倒又着急起来了。
“照我想,不嫌‘鞭长莫及’吧?”我方从容地把这意思说出。
在这里,胡闲不免也呆了呆。但他究是足智多谋的一个人,只一会儿给他想过来了,即带笑向我说道:“哈哈!老友!你难道没有听得‘逾东家墙而搂其处子’by这句话么?现在我和你自惭形秽,虽不必往搂其处子,但东家的墙,既是现现成成地有着在那里,到了相当之时,我们又何妨一逾呢?如此,不就可把一切的问题都解决了么?”
我不觉把头点点,表示很是赞成他这句话。
“可是,我们虽已打定主意,不去搂这处子了!不过,倘去见见这一双处子,大概总是无伤大雅的吧!”胡闲又笑着说。
“是的!这是很应该做的一件事!我想,我们既是三生有幸,得与她们结为芳邻,却连我们这二位芳邻,究是面长面短,一点都不知道,这不是老大的笑话么?”我也笑着说。
于是,在第二天,胡闲便同了我,一起去拜访这二位芳邻。对于我们迁入她们隔壁的这一所洋房中,大概是早已知道的了,因此,对于我们前去拜访,一点不以为异,即在布置得很精致的一间会客室中,接见我们。——而且还是那位老处子偕同了那位小处子一起接见我们。
在这里,我们却用得着做上一个刘桢平视bz了!只觉得这老处子孙笑倩已徐娘半老,额上也隐隐起了皱纹,但因妆饰得好,脸上又把脂粉涂着,望去好似三十许人,很有一种魔力,足使一般男子为之疯魔颠倒呢!至于小处子孙妩娟,年龄既轻,相貌又好,真是动人极了!妩媚娟好,确是名符其实,无怪向她追求者,竟是实繁有徒啊!
胡闲一听到这句话,不觉很高兴地向我望了一眼,似乎在对我说:“你听得了么?如今竟是越说越近情了,连得这公司都有了着落了!”
“如此说来,有一位何先生,大概总是认识的吧?”他不觉又脱口而出地问上一句。
“在我们认识的人中,有好几个姓何的,不知问的是哪一位?”孙笑倩反而向他问起来。
这又是小小的一个失败,我们的这位胡闲大侦探,不免又有点发窘了!
十一 她会不会杀人
我们从访问孙宅归来后,对于这个姓何的究是叫什么,虽尚不能探听清楚,但至少有一点已是可以决定了,他们确是认得这个姓何的,因为据孙妩娟说,她们认识了好多个姓何的,无疑地这定是其中之一啊!
“老友!你对于她们二人的印象如何?”胡闲一回到屋中后,就向我这么问。——这也是他的老脾气,逢见事件发生,每又先询问我的意见,然后再把他自己的意见发表的。
“这应得分别而言,那个小姑娘所给我的印象甚好,她只是十分天真,不知人世险诈的一个少女。但她的那位姑母,可就两样了!”我含笑说。
“那么,你以为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胡闲问。
“照我看,她的精明强干,并不下于一般男子,做一个职业女子,确是十分相宜的!而且,她在无形中,还具有不可思议的一种威力,她如果发起脾气来,一定能使人十分慑服的!”我说。
“华生!可了不得!你的观察力真是好到无比了!照你这般地突飞猛进,又何难自张一军呢?”出于不意的,胡闲忽把我这么赞上一句,然后又突然地问,“那么,照你看来,她会不会杀人呢?”
“你为何要问这句话?”我有点骇然了。
“你不记得顾百晓曾说起过,孙妩娟的父亲去世的时候,曾立下过一张遗嘱么?既有遗嘱立得,就有金钱的关系,为了金钱而起杀人之心,也是世间常有之事呢!”胡闲从容地说。
在这里,我却不得不默然了。不过,像孙笑倩这个人,精明则有之,强干则有之,对人有威亦有之!但说她竟会杀人,我终有点不敢相信。
“此外,你在孙笑倩方面,可还观察得了些什么?”胡闲又向我问。
我只把头摇摇,这是为了刚才杀人的那一句话使我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她正在和人热恋中;这是从她一不经意,就有上什么深思的状态这一点上瞧看了出来的!倘不在情场中涉足的女子,决不会有这般的一种情状呢!”胡闲很有把握地说。
“你办事倒是十分敏捷!”胡闲不免夸奖了他一句。
“这也不是办事敏捷,只是钱的一种力量,只要肯多花上几个小钱,就何事不可办到了?”顾百晓却笑嘻嘻地回答。
胡闲听他说到钱,知道又是生意经来了,不免把眉儿深深地蹙了一蹙,当下一边把这遗嘱接了过来,一边即签了一张支票给他,倒实行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这句话。顾百晓一把支票拿到手中,就很高兴地走了。
于是,胡闲便把抄来的这张遗嘱摊在桌上,和我一起看着,却见这位老外交家所立的那张遗嘱,也和普通的一般遗嘱相同,在遗嘱内说:一俟妩娟成年以后,全部遗产悉归她承受,惟如未及成年而死去者,则当改以孙笑倩为本遗产受益人云云。
“你瞧,照此遗嘱而观,孙笑倩不就有杀人之可能么?因为,她已有了杀人的动机了!”胡闲说。
“照此说来,她不但有谋害孙妩娟之心,连得这一连串的几件凶案,或者都是出于她的主谋的了!你是不是这样的看法?”我问。
“这在现在是还说不定,但在我们当侦探者,却不能不有上这么的一个猜度!”胡闲很坦然地说,随又接上一句,“也罢,且待我再来看一看,在这遗嘱的上面,还有没有其他的受益人?”
“不错,还有一个妩娟的堂姊——孙明玉,她也是在这遗嘱上提及了的。”我向这遗嘱看了下去说。
“不过,她的机会太少了!”胡闲也看了看遗嘱说。
十二 天真无邪的少女
你道,就这遗嘱而言,孙明玉得到遗产的机会,为何说是很少呢?
原来:在这遗嘱上虽是这么明白地规定着,在孙妩娟未成年以前,倘然孙笑倩和孙妩娟都已亡故,此产应归孙明玉承受。不过,还得孙笑倩死在孙妩娟之前,否则,她仍旧得不到这份遗产的;因为,妩娟亡过时如笑倩尚健在的话,依法就应归笑倩所有,那她就再死去,这份遗产当悉听笑倩支配,自另有承继之人,哪里再有明玉的份呢?
“照此说来,本案的主犯倘然是这孙明玉的话,她不但要把孙妩娟害死,还得也对孙笑倩加以毒手呢!而且,并得在害死孙妩娟之前,先将孙笑倩害死,不然,仍是不生效力的呢!”我说。
“是的,如此,她的机会不是很少吗?”胡闲也笑着说。
“那么,我们尽可把她除外的了!”我又说。
“不过!我们当侦探者的眼中,在没有获得确实的反证以前,没有一个嫌疑者可以把来除外的!现在关于孙明玉的部分:她的生活状况如何?周尾如何消遣?尤其是在最近的这几个星期五的上午二句钟,她是在干着什么事情?我将统统交给顾百晓,着他去代我调查一下。”胡闲说完此话,即摇一个电话给顾百晓,以此事托之于他了。
我一时无话可说,只能向她虚邀一声道:“孙女士也到敝寓中来坐谈一回吗?”
谁知,她却是十分天真,只说了句“我原是想要拜访的”,即嫣然一笑地接受了我的这个邀请,跟了我走进屋来。
这时候胡闲已是出去了,我便陪了这位美人儿在书室中闲谈着。
无意中,她竟谈起了她的志愿了。她说:“我在大学中,学的是医科,不久就要毕业了。一待毕业之后,我想独力创设一个贫民医院,施诊施药,不要他们这班贫民一个钱!如有余力的话,还想兼设一个医学图书馆,这是目下医学界中所需要的!如此,或者方可说是尽了个人对社会应尽的一点义务吧!”
照我想,当她继承了这份丰厚的遗产之后,在她的财力上,如欲举办这二件事,确是绰有余裕的!而像她这么一位的富家小姐,居然能够不跟在上海一般摩登女郎的后面,过着那种金迷纸醉、穷奢极欲的生活,却能以贫民为念,学术为念,实是难能可贵的!不禁对于她倒有点肃然起敬了,一边也就情不自禁地,夸赞一句道:“女士能有此仁心,具此宏志,真足称女中丈夫,当愧煞一般须眉!我除了为一般穷黎ca给你祝福之外,同时并为医学前途十分庆幸呢!”
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原是受不起人家的称赞的,经我这么极口夸赞之下,在她真有点受宠若惊了,便又把眉儿一皱,说道:“但是,各人的意见,却不能尽同的!即以我姑母而论,她就不赞同我的意思,以为一个人该为自己谋幸福方对,若专对别人着想,未免太傻了!倘然换了是她的话,她决计不是这样干,她当以这大部分的财产,做一点有利益于自己的事业呢!”
“照她的意见,不是想经营商业吗?这也是各人的观点不同,她是一个职业女子,无怪她要有上如此的一个倾向了。”我不觉笑嘻嘻地说。
“是的。”她说,“这BB公司的创设,就是她意志的实施。不过,只运用了她自己名下的一笔钱,很希望我他日也能投资其中呢!”
她又闲谈了一会儿,也就告辞而去。未几胡闲回来了,我便把以上的一番经过,并她所说的那许多话,都告诉了他。
胡闲不觉狂喜道:“如今,对于这凶案的动机,更是十分明了了!”
十三 园中静伏
一转眼间,已是星期四,这可诅咒的星期五,又快要到临了!这天一早就下着雨,竟是连绵不断,没有停止的时候。胡闲凝望着雨中,作着深思的样子。
“你在今天晚上,莫非真个想逾东家之墙吗?”我已揣知其意,所以这么含笑向他问上一句。
“不过,你能决得定,今晚在那边园中,真有事情会发生吗?”我又问。
“这最后的一击,是不是今晚会发生,却还是有点说不定!然据我的观察,迟早总是不能免的!所以,不管是怎样,我们总不能忽略得,须得对之严密地注视着。”胡闲说。
“我只是为了这雨,不会发生什么影响吗?”
“这哪里会?”
“不!我不是这样的意思!我只是说,在这雨中,孙妩娟恐不会到这园中来!如此,不就要影响到那凶手预定的计划吗?换句话说,就是凶手预定了在今天动手的,为了这雨,恐也将延期了!”
胡闲听了这话,突把眼光移了过来,灼灼然向我注视上好一阵,方又一笑,说道:“照这样看来,你对于本案的内容,还不能完全明了呢!据我想,不管下雨不下雨,和那位孙小姐来到园中,并无什么关系的!”
这样一来,我当然不能再说什么了。只是我总在怀疑着,在午夜二句钟的时分,又是下着雨,一个少女为什么要到花园中来呢?好在一转眼这个时候便到,有没有这种事,立刻就见分晓!同时,在这位少女来不来花园内的上面,对于本案的发展方面,也就可略见端倪了!
未几,已是到了夜中,在快近十二句钟的时候,胡闲便和我从家中走出,去到孙家的墙边,悄悄逾墙而入。虽是地既静僻,时又深夜,我们的这种举动,不致为人窥见,但心中不无惴惴,万一给人观及,不要疑我们是穿窬之盗吗?虽在解释之下,或者不难使人明白,然总要多费一番口舌了!
不久,已是到了墙内,方始把心放下。然在这里又有一个问题发生了:我们该在哪一个地点躲着,方能对于园中有什么举动都可瞧到;同时,真有什么举动发生的话,我们也可来得及把它阻止,不致徒兴鞭长莫及之叹呢?因为,这凶徒究在哪一个地点行凶,我们却不能预知的啊!
好容易,总算给我们找到一适宜的地点了,却是一个小小的亭子,亭外树木纷披,正遮去了这上面的一半,然偻着身子望出去,却是什么地方都可瞧到!而在这里更有一桩便宜之处,即是我们可以瞧见人家,人家却不能瞧见我们,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然而,就我们那时的环境而言,并不见如何愉快!你想,在如此深夜之中,冷雨又潇潇地下着,却各人睁大了眼睛,巴巴地向外望着,期待着这并不可必的事情的降临,这不要令我们觉得非常地难堪吗?
“你真能决得定,她会准时出现吗?”我为了等待得已是很久,受不住这寒冷的夜风,免不得有些疑惑起来了。
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心中却仍在想着,万一到了那个时候,她却并不出现,那真是多此一举了!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在静静的期待中,好像这时间更倍觉其迟缓的,所以,在实际上虽只等待了有一个多钟头,而看去竟是十分的长,像已有一天的样子!我在这里,确有点不耐烦了,很想再向胡闲征询他的意见。但是还不曾开得口,却见有一个黑影子一晃,果然有一个人来到园中了!我不期把胡闲的衣襟扯了一扯,信服他确能料事如神!
十四 一个平淡的镜头
在这下雨的夜中,又没有月亮,当然瞧不清出现那人的面目的,不过,就这亭亭倩影瞧来,定是一个女子无疑,而如果是那老处女孙笑倩的话,似乎还要高大一点,再把这柳腰一搦映入我们的眼帘,就知除了那孙妩娟,没有第二个了!
“真是奇怪!值此深宵,又是下着大雨,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啊?又是所为何事呢?”我见到以后,不禁暗自称奇着。
可是,她却也没有干得什么一桩特别的事情,只是在这草地上蹀躞往来着。一会儿,却又立停了,抬起头来,很殷切地向着对面望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的。然而,在对面却只是黑漫漫的一片,一点也不能瞧到什么。
而据我所知,对面却是一座高大的洋房,自从我们迁来此间以后,只见那边大门紧闭,并没有什么人出入,大概还是一座空无人居的洋房吧?——但她好似一点都不知道,仍在盼望得非常地殷切,虽是这雨直淋下来,从头上滚到了她的雨衣上,她竟是毫不觉得的一般!
一会儿,远远的有一架大钟在敲响了,却是“当当”的二下。深夜闻钟,原是最清澈也没有的,何况,不多不少,恰恰正是二下——正是这极堪注意也是极堪咒诅的二句钟,顿时使我们这在场的三个人,把精神都集中起来了,好似马上就会有什么事情发见的!尤其是远在那面的那个她——孙妩娟,更是对着对面注望得非常殷切!
然而,五秒钟过去了,十秒钟过去了,甚至是一分钟、二分钟都已过去了,对面仍是漆黑一片,毫无一点动静!园中也是寂静无声,毫无一点动静!就在此际,却听得很低很低的一个叹息之声,忽然破寂而起!无疑的,这一声低低的叹息,却是出自彼美之口!而在同时,也就证明了她那焦急之情,似乎还在我辈之上呢!
最后,她又很失望地,向着对面望上一眼,方回过身来,向着黑影中走去,倏忽间已是不见,大概她已回到里面去了。
“今晚的事情已完,我们也可离了这里,回家去睡觉吧!”胡闲一拉我的臂膀,悄悄地对我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她竟是等待着那凶手前来杀害她吗?”我待坐定以后,方又向胡闲这般问。因为,这件事在我看来,确是太奇怪得使人不敢相信了!
“照情形看来,差不多是这般;但在实际上,她却是在期待着一个人的到来——或者竟是她的情人,决计想不到会有被害之事呢!”胡闲却静静地回答着,似乎关于这案中的情形,什么他都已知道的了。
“可是,这个人却没有到来呢!”我说。
“这就是说,本案的结束,至少还得迟延上一星期,或者竟至数星期!——然而,像这般的迟延,实是要不得的,也是使人十分焦躁的;因为,每迟延上一周,就得多添一个无辜被害的少女!即拿今晚来讲,恐在本市的哪一个角落里,又有一个无辜少女遭到牺牲了吧!”胡闲两眼向对面望着,缓缓地说了来。
“你决得定是如此的吗?”我仍是不大相信。
“这当然是这般!须知每周逢着星期五,在一定的时期内,定有一个少女被害,这只是那凶手所放的一种烟幕弹;倘然到了本周,竟不举行这故事,那么,他以前所做的这几件凶案,都是成为毫无意义的了!这在事实上又哪里会有呢?”胡闲却说得很有理由。
约莫在二小时以后,胡闲似乎再也忍耐不住了,便打了一个电话到警局中,询问今晚有无凶案发生。一会儿,他两眼灼灼作光,回过头来对我说道:“果然已给他们发现,同样性质的一件凶案,又在市西的一个废园中发生了!”
十五 你瞧着就是了
为了一夜没有睡,第二天我们睡到很晏才起来,瞧样子已是下午了。
“难道我们竟是睁大了眼睛,一无所为,再呆呆地等上一星期吗?这未免太是无聊了!”胡闲说。
“这当然不能如此的!”我忙接口说,“不过老友!我却要提出一个意见,在本案中,我们对于有一些事件,不免太为忽略了!”
“什么一些事件?”胡闲忙不迭地问。
“就是每星期所发生的那许多桩少女被害的惨案,在一般人认为这是主要的,你却一概置之不问,这恐怕有点不大对吧?”我又说。
“哈哈!哈哈!”胡闲一听便大笑起来了,“我不早已对你说过,这都是那凶手放的烟幕弹吗?既知是烟幕弹,又何必予以注意呢?”
“但是,如今既有多余的时间,何不也对它们注意一下,或者也能探出一点什么线索来,正未可知!”我忙又这么说着。
“不!这大可不必!譬之于水,这只是一些支流,我们既已知其总流之所在,尽可直探其源,正不必枝枝节节,作此事倍功半之举了!”胡闲却是十分的固执。
胡闲见我默默不语,倒又向我问道:“华生!你在思忖些什么,莫非不赞成我这个办法吗?”
“不!我只在忖着,在本星期中,我们是不是真得照着你刚才所说的那句话,睁大眼睛,一无所为,呆呆地瞧上一星期呢?”我故意说得幽默些。
于是,胡闲又大笑起来了:“哈哈!华生!你放心!决不让你如此就是了!实对你说:手头应干之事甚多,而且,就在现在,马上就有一桩事情,须得赶快一干呢!”
“真的吗?什么事?”我忙问。
“你瞧着就是了!”他笑嘻嘻地回答。
又隔了一会儿,我们已是吃过了饭,他瞧了瞧手表,说道:“华生!是时候了!你准备着吧,我们马上就得出发了!”
我听了他的话,忙整了一整衣,作着整装待发的样子。
不久,只见他把手一挥道:“走吧!”
我即跟在他的后面,出了大门,他的那辆跑车,却早已停在门外了。他即一声不响地和我走上车,即由他自己司着机,直向前面驶去。
“我们究竟要到哪里去呀?”我到底是一个直爽人,不能再装哑子了。
“你瞧,在我们的前面不远,不是有一辆蓝色的汽车吗?这就是我们的目的物!”胡闲说。
“那么,那辆车中究坐着什么人呢?”我问。
“你不必问,你瞧着就是了!”他似在故意和我开玩笑,又第二次给了我一闷棍。
此后,前面的那辆车子如果开得快,我们也开得快一些,如果开得慢,我们也开得慢一些,实行着“盯梢”的那种工作。在这里,我不免有几个问题要向他请教,但恐他再拿闷棍给予我,也就不再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