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在利雅得,英美两国的大使举行了会晤。这显然是一次非正式会面,他们按英国人的习惯一起喝茶吃糕点。
在英国使馆的草坪上参加会晤的还有奇普·巴伯,表面身份是美国使馆的工作人员;以及史蒂夫·莱恩——如果有人好奇地打听,他会说自己在使馆文化部门工作。第三位客人是难得从地下室里抽空出来的,他就是诺曼·施瓦茨科普夫上将。
他们五个人一起坐在草坪的一隅,每人手里捧着一杯茶。大家互相知道各自的真实身份会使讨论变得容易一些。
客人们的唯一话题是正在逼近的战争,但这五个人有其他人所不知道的情报。其一是那天伊拉克外长塔里克·阿齐兹呈交给萨达姆·侯赛因的和平计划的详情。该计划是伊拉克外长与苏联总统米哈依尔·戈尔巴乔夫洽谈之后,从莫斯科带回来的。这使在座的五个人感到担忧,但理由各不相同。
施瓦茨科普夫上将在那天挡住了华盛顿让他提前发动地面战的建议。而苏联的和平计划是宣布停火,然后伊拉克在第二天从科威特撤出。
华盛顿不是从巴格达,而是从莫斯科获悉和平计划内容的。白宫当即做出评价,该计划有优点但没有触及关键问题。计划没有论及伊拉克应该永久放弃对科威特的领土要求;也没有提到伊拉克对科威特所造成的不可想象的破坏——五百口油井被引燃,几百万吨原油排入海湾污染水域,二百名科威特人遭到处决,以及伊拉克对科威特市的洗劫。
“科林·鲍威尔告诉我,”上将说,“国务院正在推行更为强硬的路线。他们要求伊拉克无条件投降。”
“是的,他们是在这么做。”美国使节喃喃地说。
“于是我告诉他们,”上将说,“我说,你们需要一名阿拉伯学专家来考虑这个问题。”
“确实,”英国大使说,“为什么要那样呢?”
两位大使都是经验丰富的外交家,都在中东地区工作多年,都是阿拉伯问题专家。
“嗯,”总司令说,“最后通牒这种手段对阿拉伯人不适用。他们宁愿先死。”
其他人沉默了。两位大使察看着将军那张坦率的脸,希望能找到一丝讥讽的迹象。
两名情报官仍保持沉默,但他们心里有共同的想法:你说到点子上了,亲爱的将军。
“你是从苏联人的房子里出来的。”
这是一句陈述,不是提问。这名反间局特工穿着便衣,但显然是一个军官。
“是的,贝伊。”
“证件。”
马丁在衣袍口袋里翻找了一遍,掏出他的身份证,还有一等秘书库利科夫签发给他的那份已经脏兮兮、皱巴巴的介绍信。军官审视着身份证,又抬头看看马丁的脸以作比较,然后开始看那封介绍信。
以色列伪造者的工作完成得很出色,这张证件上,马哈默得·阿尔科里那张憨厚、长满胡茬的脸正透过污秽的塑料膜向外凝视着。
“搜他。”军官说。
另一名便衣用双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然后摇摇头。没有武器。
“口袋。”
从衣服口袋里搜出一些第纳尔纸币、几枚硬币、一把小刀、几支彩色粉笔和一只塑料袋。军官举起了最后一件物品。
“这是什么?”
“是那异教徒扔的,我捡回来当烟荷包。”
“里面没有烟丝。”
“是没有,贝伊,我已经抽完了。我正想到市场里去买一些。”
“别再叫我贝伊了。那是过去土耳其人统治的年代。那么你是哪里人?”
马丁描述了在遥远北方的那个小村子。“那里的西瓜很出名的。”他满怀希望地补充说。
“别再提你已经说了三遍的讨厌的西瓜了。”军官厉声说,他感觉到他手下的战士们正强忍着不笑出来。
一辆宽大的豪华轿车驶到前方的街头停了下来,离他们大概二百码。
那名低级军官用手肘碰了碰他的上司并且点点头。级别较高的军官转身看了看,对马丁说:“在这里等着。”
他走到豪华轿车旁,弯着腰通过后车窗向车里的人汇报。
“你们抓的是谁?”哈桑·拉曼尼坐在轿车里问。
“花匠助手,长官。在那里打工。料理玫瑰花,打扫院子,还为厨师跑腿购物。”
“聪明吗?”
“不,长官,头脑简单。一个乡下人,来自山区,来自北方的某个西瓜产区。”
拉曼尼思考了一番。如果他拘留那个傻瓜,苏联人肯定会对手下人没有归来感到迷茫。那会引起他们的警觉。他希望一旦苏联的和平计划失败,他就要争取获准袭击那座房子。但如果他现在放那个花匠走,让他继续去跑腿然后返回,那么花匠可能会提醒苏联人。根据拉曼尼的经验,每一个伊拉克穷人都认识并且相信一样东西。他拿出钱包,从中抽出一张一百第纳尔的纸币。
“把这钱给他。告诉他继续去采购物品然后回去。回去后让他注意是否有人在摆弄一把银色的大雨伞。如果他不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而且明天把他见到的情况向我们报告,那么他会得到很多奖赏。如果他向苏联人报告了,我就把他交给秘密警察。”
“是,准将。”
军官接过钱,走回去,把上司的要求对花匠说了。那人一脸迷茫。
“一把雨伞?”
“是的,一把银色的大雨伞,或者也许是黑色的,对着天空。你见过那种伞吗?”
“没有,”那人悲哀地说,“下雨时他们都钻到里面去了。”
“看在安拉的份上,”军官说,“不是下雨时用的,笨蛋。是发电报用的。”
“发电报用的雨伞,”花匠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我会注意的,赛义德。”
“走你的路吧,”军官绝望地说,“今天在这里看见的事不要讲出去。”
马丁顺着街道骑车过去,经过了那辆豪华轿车。当他接近时,拉曼尼在轿车后座里低下了头。没有必要让这个乡下人看见伊拉克共和国反间谍局的头头。
马丁在七点钟发现了粉笔记号,并于九点钟取到了情报。他借助一家咖啡店的灯光——是汽油灯,不是电灯,看了一遍情报。看完后他吹了一声低沉的口哨,把纸折叠成小方块后塞进了**里面。
不能回到别墅去了。那台发报机已经暴露了,再发一次电报会立即带来灾难。他盘算着能不能去长途汽车站,但军队和秘密警察在到处巡逻,寻找开小差的逃兵。
于是他去了卡士拉的水果市场,找到了要往西行的一名卡车司机。那人只去哈巴尼亚以西几英里的地方。给他二十第纳尔,他就同意让马丁搭车。许多卡车司机喜欢在夜间行驶,以为飞机里的狗的儿子们在黑暗中看不到他们。其实他们不知道,不管白天还是黑夜,破破烂烂的水果卡车决不会是查克·霍纳将军的打击目标。
于是他们趁着夜色出发了,到黎明时马丁在哈巴尼亚湖西边的公路上下了车,司机要从那里转弯去幼发拉底河上游河谷几个富裕的农场。
一路上他们曾被巡逻队拦住了两次,每一次马丁都出示自己的身份证以及苏联人的介绍信,解释说他是一名花匠,在为异教徒打工,但现在外国人要回家去,于是把他解雇了。他哀诉他们对他的剥削和虐待,直到那些听得不耐烦的士兵们让他闭嘴并且立即滚蛋。
那天夜晚,伊拉克陆军工程兵上校奥斯曼·巴德里与麦克·马丁相距不远,他行驶在相同的方向,但在马丁的前面。他的目的地是一个战斗机基地,他哥哥阿卜德尔卡里姆在那里担任中队长。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一家名为西克斯科的比利时公司为伊拉克建造了八个超级空军基地,伊拉克最精华的战斗机就存放在这些基地。
这些空军基地的过人之处在于,几乎所有设施都建在地下——兵营、飞机库、油料库、弹药库、机修车间、办公室、机组人员住所,以及为基地提供动力的大功率柴油发电机组。
唯一暴露在地面上的是跑道,有三千米长。但这些跑道周遭看上去并没有建筑物或者机库,多国部队还以为它们只不过是光秃秃的机场而已,就像美国人搬去之前,沙特阿拉伯的阿尔卡兹一样。
从地面上近距离观察就能看到,在跑道的尽头,通往地下斜坡处安装着一米厚的混凝土防爆门。每一个基地的面积为五公里乘五公里,周边用铁丝网相隔。但与塔尔米亚一样,西克斯科的那些基地看上去毫无动静,因此未引起注意。
这些空军基地的操作方法是,飞行员们在地下室里接受任务,爬进飞机驾驶舱,发动飞机引擎。发动机正常运转后,防爆墙把废气引上去与外面的沙漠热空气混合,斜坡上的门才会打开。这些防爆墙能保护基地其他部位免受发动机废气侵袭。
战斗机开足马力顺着斜坡从地下钻出来,打开加力燃烧,沿着跑道狂奔,在几秒钟之内即可升空。即使高空中的阿瓦克斯看见了它们,由于它们是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也只能假定是从其他地方飞过来执行低空任务的飞机。
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上校驻扎在西克斯科的其中一个基地里。该基地简称为KM160,因为它位于巴格达—鲁特巴公路一百六十公里处。他的弟弟于太阳刚刚下山时来到了铁丝网边上的警卫室。
由于来访者军衔相当高,警卫立即打电话到了中队长的宿舍。不久,一辆吉普车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空旷的沙漠上开过来了。
一名年轻的空军中尉陪同客人进入基地,吉普车摇摇摆摆地驶下另一个暗藏的小斜坡进入了地下宫殿。吉普车停下后,中尉领路穿过长长的混凝土廊道,经过了几个大洞穴,机械师正在米格29战机旁忙碌着。地下的空气经过过滤,比较清洁,但发电机的嗡嗡声随处可以听见。
最后他们走进了高级军官区域,中尉在一扇门上敲了敲。听到从里面的回答后,就把奥斯曼·巴德里引进了指挥官的寓所。
阿卜德尔卡里姆站起身,兄弟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兄长今年三十七岁,也是一名上校,长得黝黑英俊,留着短短的小胡子。他仍然单身,但从来没有缺少过女性的关注。他的相貌,幽默感,笔挺的军服,以及他的飞行员标志足以证明他的魅力。他并不是一只绣花枕头;空军将领们承认他是全国最棒的战斗机飞行员。他曾经接受过苏联最先进的米格29超音速战斗机的飞行驾驶培训,俄罗斯教官也赞同他是最棒的。
“嗯,兄弟,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的?”阿卜德尔卡里姆问道。
奥斯曼坐下来,接过一杯刚烧出来的咖啡,才开始仔细地打量他的哥哥。嘴边已经有了以前没有的纹路,眼睛里透出疲惫的神色。
阿卜德尔卡里姆既不是傻瓜也不是懦夫。他已经八次驾机迎战美英战机。每次他都返回了基地。他曾目睹他最好的同事被麻雀和响尾蛇导弹击落和炸裂。他自己躲开了四次。
在第一次试图去拦截美国的战斗轰炸机之后,他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在他这一边,既得不到情报也得不到引导,他根本不清楚敌机在哪里,有多少,什么机型、高度、航向。伊拉克的雷达系统成了睁眼瞎,控制和指挥中心成了废墟,飞行员们全凭自己独立作战。
更糟糕的是,美国的作战飞机有他们的阿瓦克斯预警机作支援。阿瓦克斯能侦察到刚刚升到一千英尺低空的伊拉克战机,从而通知自己的飞行员该往哪里去,该做什么,以保证最佳的攻击位置。阿卜德尔卡里姆知道,对伊拉克人来说,每一次空战都是自杀。
这些事,他对弟弟只字未提,只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询问弟弟有什么消息。那消息抹去了他的笑容。
奥斯曼叙述了过去的六十小时里发生的事。黎明时秘密警察部队闯入父母的房子,搜查,在花园里发现栽赃的东西,殴打父母亲和老佣人塔拉,并逮捕了他们的父亲。他继续讲,在邻居药剂师找人把消息告诉他之后,他立即驾车回家,父亲的尸体已经放在家里的桌子上了。
当奥斯曼讲到他剪开尸袋时的情况,以及那天上午他们的父亲被埋葬时,阿卜德尔卡里姆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奥斯曼也讲了他离开墓地时如何被人拦住,以及他和那人的谈话,他哥哥猛地俯身向前。
“你把那些事全都告诉他了?”弟弟说完,他问道。
“是的。”
“这都是真的吗?真的是你建造了这座要塞,这个喀拉?”
“是的。”
“你把这个地方告诉了他,这样他去告诉美国人?”
“是的。我做错了吗?”
阿卜德尔卡里姆想了一会儿。
“有几个人,我是说伊拉克全国上下,知道这件事,弟弟?”
“六个人。”奥斯曼说。
“他们是谁?”
“热依斯本人,负责资金和劳动力的侯赛因·卡米尔,负责技术的阿莫·萨蒂,配备防空兵的利达将军,推荐我承担这项工作的工程兵司令穆苏里将军。还有我,我建起了它。”
“带参观客人进去的直升机驾驶员呢?”
“他们知道方位,因为要飞行,但他们不清楚里面放的是什么。而且他们被禁闭在一个基地里,我不知道究竟在哪里。”
“参观的客人里,有多少人知道?”
“没人知道。每次起飞前他们全被蒙上眼睛,到达后才揭开。”
“如果美国人摧毁了这个安拉-乌特-库布,你认为秘密警察会怀疑谁?热依斯,部长们,将军们,还是你?”
奥斯曼用双手捧住了头。
“我做了什么呀?”他痛苦地呻吟着。
“弟弟,恐怕你已经毁了我们全家。”
兄弟俩都知道规矩。对于背叛,热依斯不会只杀背叛者一个人,而是要株连几代人,满门抄斩、斩草除根,免得留下后患将来复仇。奥斯曼·巴德里开始轻声哭泣起来。
阿卜德尔卡里姆站起身,把奥斯曼拉起来,抱住了他。
“你做得对,兄弟。你做得很对。现在我们考虑一下如何离开这里。”
他看了一眼手表,八点钟。
“从这里到巴格达没有公用电话线路,”他说,“只有地下电话线,通到各处地堡里的将军们。但这个信息不能通过他们传达。你驾车到母亲家要花多少时间?”
“三个,也许四个小时。”奥斯曼说。
“给你八个小时,走一个来回。告诉母亲收拾起值钱的细软,装进父亲的小汽车。她会开车——开得不是很好,但还算可以。让她马上带上塔拉到塔拉的家乡去,躲在那边的部落里,等我们去找她。听明白了吗?”
“明白。我能在黎明时赶回来。但为什么?”
“你要在黎明前回来。明天我将率领一小队米格飞到伊朗去。其他飞机已经飞过去了。这是热依斯的一个疯狂的举措,为的是保住他的精华战斗机。当然是他的胡说八道了,但这样也许可以挽救我们的生命。你跟我一起走。”
“可米格29是单座飞机吧?”
“我有一架双座的教练机,是UB型。到时候你换上空军军官的制服。运气好的话,我们能够逃脱惩罚。现在动身吧,早去早回。”
那天晚上,麦克·马丁正沿着鲁特巴公路向西行走,这时候奥斯曼·巴德里驾驶着轿车从他身边一闪而过,向着巴格达疾驶而去。他们两人谁也没注意到对方。马丁的目的地是前方十五英里的过河处。在那里,由于桥梁塌了,卡车必须等候渡轮,他就有不错的机会买通司机把他带到更西边的地区。
下半夜一两点钟时,他找到了一辆卡车,但只能把他带到刚过穆哈马迪稍远的一个地点。在那里他又开始了等待。凌晨三点钟,巴德里上校的汽车飞驶着回来了。他没有伸手去拦这辆车,它也没有停下来。驾车人显得很匆忙。天快亮时,又一辆卡车开过来,是从一条支线公路转上这条干线公路的,停下来让他搭上了车。马丁再次拿折成小方块的第纳尔纸币支付给司机,同时心中感激在曼苏尔区那个不知名的人给他这一卷钞票。他猜测到黎明时,库利科夫家会抱怨他们的花匠不见了。
搜查他的棚屋时,他们会在草席底下发现书写用具——对于文盲这有点奇怪;然后进一步的搜查会在地砖下发现收发报机。到中午时就会发起对他的追捕,从巴格达开始,继之扩展到全国范围。所以夜幕降临前,他必须抵达沙漠深处,向着边境进发。
当他乘坐的卡车经过KM160后,一个小队的米格29战机起飞了。
平生不喜欢坐飞机的奥斯曼·巴德里吓坏了。在地下基地的大洞穴里,他站在飞机旁边,听他的哥哥向飞行小队其他四名年轻的飞行员交代任务。阿卜德尔卡里姆的大多数同龄人已经战死了;这些飞行员都很年轻,比他要年轻十几岁,刚从航校毕业出来。他们认真听着中队长讲话,并且点头同意。
坐进米格飞机后,在封闭的空间里,当两台苏制RD33涡轮发动机开足马力时,即使已经盖上了座舱罩,奥斯曼仍觉得他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么刺耳的嚎叫声。奥斯曼坐在哥哥身后的座椅里,看到巨大的防爆门在液压机构操纵下打开了,洞穴尽头露出了一方淡蓝色的天空。当飞行员加大油门打开加力燃烧时,噪声更大了,在制动状态下,双尾翼的苏制截击战斗机在颤抖着。制动松开时,奥斯曼还以为背部被一头骡子顶了一下。米格猛地冲向前去,混凝土墙急速后退,喷气飞机爬上斜坡出现在天光之中。
奥斯曼闭上眼睛开始祈祷。轮子的滚动声停止了,他好像在飘飞,于是他睁开了眼睛。他们已经升空了,领头的那架米格29正在KM160上空盘旋,其他四架喷气飞机从下面的地道里尖叫着蹿出来。然后地道门关上了,这个空军基地也就消失了。
因为UB型是教练机,在奥斯曼的周围布满了仪表、仪器、按钮、开关、屏幕、旋钮和推拉杆。在他的双腿之间有一根副操纵杆。他的哥哥已经告诉过他不要去碰任何东西,对此他很乐意听从。
在一千英尺低空,这个由五架米格29组成的飞行小队,编成了大致是一条直线的队形,四名年轻人跟在中队长后面。阿卜德尔卡里姆把航向定在正东稍稍偏南一点点,希望能掠过巴格达南郊,让米格在机声隆隆的工厂丛中穿行,从而躲开美国预警机及其他雷达设施的侦察扫描。
想避开海湾上空的阿瓦克斯预警机的雷达,是一次高风险的赌博,但他别无选择。他接到的命令是正式的,而现在他有了额外的理由希望抵达伊朗。
那天早晨他的运气较好,简直是战争期间难得发生一次的偶然状况。在海湾上空经过长时间的值勤之后,阿瓦克斯必须返回基地,由另一架阿瓦克斯来接班。这称为交接班。在交接班期间,有一段雷达停止扫描的短暂时限。米格战机小队低空穿越巴格达南郊和萨尔曼帕克,碰巧发生在这个时限里。
这位伊拉克空军的上校飞行员在保持一千英尺低空飞行,希望能不为美国的任何飞行小队察觉,因为美军战机通常是在两万英尺以上的高空飞行。他想绕到库特镇的南边,然后从最近的地点直接插入伊朗边境抵达安全之处。
那天上午的同一时刻,在阿尔卡兹的第336战术战斗机中队,唐·沃克上尉正率领四架战鹰组成的一个空军小队朝北飞向库特。他的任务是去轰炸底格里斯河上的一座大桥,因为一架联合星侦察机刚刚捕捉到河对岸伊拉克共和国卫队的坦克群正朝南驶往科威特。
第336中队大多执行夜间作战任务,但库特北部的那座桥是一项速战速决的行动,要尽快切断伊拉克坦克的南下运动路线。那天上午的空袭轰炸代号为耶利米指令。查克·霍纳将军要求完成这项任务,而且是现在马上就去。
战鹰们携带着两千磅的激光制导炸弹和空对空导弹。因为战鹰机翼下炸弹吊架的位置,荷载是不对称的,即挂炸弹的一边比挂麻雀导弹的另一边重。这叫做混配荷载。自动平衡装置可以补偿这种不对称,但大多数飞行员在空中混战时可不愿挂着这么一个装置。
现在伊拉克米格29小队在五百英尺的低空掠过地面从西边接近,而美国战鹰们正从南方飞过来,相距八十英里。
使阿卜德尔卡里姆得知对方存在的初次提示,是他耳机中发出的低沉的鸣叫声。坐在他后面的弟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战斗机飞行员们知道。现在米格教练机在前方领路,其余四架排列在它后面,编成一个松散的V字队形。他们全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鸣叫声来自他们的RWR雷达预警接收器,意味着空中某处有其他雷达在扫描着天空。
四架战鹰的雷达处于搜索的模式,光束扫向前方去探视情况。伊拉克飞机的苏联雷达预警接收器捕捉到了这些光束,并通知了飞行员。
米格29别无选择,只得继续前行。在五百英尺的低空,它们的高度要比战鹰们低许多,正在穿越战鹰们的既定航线。
相距六十英里时,伊拉克飞行员们听到耳机里的鸣叫声变尖厉了。雷达预警接收器在告诉他们,对方已经关掉搜索模式而且已经锁定了他们。
坐在唐·沃克身后的火控员蒂姆注意到雷达模式改变了。美国人的雷达已经从缓慢的钟摆扫描改为锁定模式,其光束变窄了,集中到它们发现的目标上。
“我们发现五架不明身份的飞机,在左前方低空。”火控员说着随即发出了IFF信号。
小队里的其他三名火控员也照做了。
IFF即确定敌友,是所有作战飞机都普遍应用的一种脉冲询问机。它在某一频道发射出一个脉冲,而频道是每天变换的。同属一方的战机会收到这个脉冲并回答:“我是友机。”敌机做不到这一点。出现在雷达屏幕上的五个亮点在前方几十英里低空中飞行,意欲穿越战鹰们的航线,也许是完成任务后返航的五架友机。这很有可能,因为空中的盟军飞机大大多于伊拉克飞机。
蒂姆用三种模式向这些不明身份的飞机发出了询问。没有答复。
“是敌机。”他报告说。唐·沃克把导弹的开关连到雷达上,对其他三名飞行员说了声“准备战斗”,然后按下机头开始朝下俯冲。
阿卜德尔卡里姆处于劣势,他知道这一点。从美国人锁定他时就知道了。他用不着IFF就知道那几架飞机不可能是伊拉克的。他知道他已经被敌机发现了,他也知道年轻的同事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的劣势体现在他驾驶的这架米格29飞机上。因为它是教练机,是唯一的双座机型,不是用于作战的。巴德里上校的雷达只能在机首前方六十度内扫描。他无法看见是谁锁定了他。
“你能看到什么?”他厉声询问他的僚机。回答的人呼吸急促,显然已经吓坏了。
“四架敌机,在右方高空,正俯冲下来。”
其实至此赌博已经失败了。美国人正从南方的高空急冲下来,想把他们全都击落。
“散开,快冲,打开加力燃烧,朝向伊朗。”他大声喊道。
这些年轻的飞行员们用不着他第二次吩咐。四根油门杆推至“开”时,每架米格29的喷气管朝后喷射出一长溜火焰,推动战机超越音障,使速度差不多翻了一番。
尽管油耗大量增加了,但这些单座机可以一直打开加力燃烧飞行,躲开美国人,抵达伊朗。美国人即使同样以加力燃烧飞行也无法追上它们。
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没法采取这种方法。在设计制造这种教练机时,苏联的航空工程师们不但配置了简单的雷达,而且为了承载学员的重量,加大驾驶舱,他们减小了机内的油箱容积。
这位上校飞行员在他的机翼下挂着长航程副油箱,但还是不够用。现在他有四个选择,他必须在两秒钟之内作出决定。
他可以打开加力燃烧,逃过美国人,然后回到伊拉克基地,在那里遭到逮捕,他们迟早会被移交给秘密警察,然后受刑,死去。
他可以打开加力燃烧,躲开美国人,继续飞赴伊朗,但在越过边境不久即会耗尽燃油。即使他和弟弟跳伞后安全降落,他们会落入波斯的部落人手中。而在两伊战争期间伊拉克飞行员投掷的炸弹曾让这些部落人吃尽了苦头。
他可以打开加力燃烧,躲过战鹰,然后飞向南方,跳伞后降落在沙特阿拉伯成为战俘。但他认为他决不会得到人道的待遇。
他的脑海里涌现出很久以前的一些句子,童年时代他在巴格达哈特利先生的学校里学到的诗句。丁尼生?华兹华斯?不,是麦考雷,没错,是麦考雷的,写的是一个人临死前的感想,他曾经在班上朗诵过。
芸芸众生,
谁人无死?
为了先辈的遗骸,
为了神灵的殿堂,
何惧危险,
迎向死神。
巴德里推动油门杆打开加力燃烧,米格29支点飞机开始加速爬升转弯,迎向扑面而来的美国人。
他一转过机身,四架战鹰就出现在他的雷达扫描屏上。两架已经分开,正在追击逃跑的单座米格战斗机,四架战鹰全都打开了加力燃烧,全都超越了音障。
但是领头的美国人正从上空朝他直接扑下来。当支点飞机进入超音速飞行时,巴德里感受到了猛烈震动,他稍稍调整了一下控制杆,迎向朝他俯冲下来的那架战鹰。
“耶稣基督啊,他朝我们直飞过来了!”战鹰后座的蒂姆说。沃克用不着别人告诉就知道,他的雷达屏幕显示出,逃往伊朗的伊拉克飞机那四个亮点正渐渐消失;还有一个单独的亮点,敌方那架战斗机朝他爬升上来迎战了。距离仪在疯狂地转动着,就像失控的闹钟。他们相隔三十英里,在以将近每小时两千二百英里的速度互相接近。沃克的肉眼还看不见那架米格29支点,但很快就能看见。
在米格飞机里,奥斯曼·巴德里上校完全被蒙在鼓里,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启动加力燃烧又使他的背部遭到一次猛烈的撞击,飞机转弯让他眩晕了好几秒钟。
“怎么回事?”他在头盔里面大喊,但他不知道音量已被关掉了,他的哥哥听不见他说话。
唐·沃克的大拇指扣在他的导弹发射控制按钮上。他有两个选择:长射程的AIM-7麻雀,这种导弹需要战鹰本身的雷达为它制导;或者AIM-9响尾蛇,那是一种寻热导弹。
相隔十五英里时,他能够看见对方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正朝着他仰飞上来。双尾翼表明它是一架米格29,是当今世界上最佳的截击战斗机之一。沃克并不知道他正面对着一架没有武装的教练机。他只知道,它也许携带着苏制AA-10导弹,其射程与他的麻雀一样长。所以他选择了麻雀。
在相距十二英里时,他朝正前方发射了两枚麻雀。导弹呼啸着飞了出去,接收到从米格反射过来的雷达信号,顺从地向它飞射过去。
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看见了麻雀飞离战鹰时的闪烁,明白他的生命只剩下了几秒钟,除非他能迫使那个美国人调头离开。他的手伸到左下方,拉动了一根操纵杆。
唐·沃克一直在怀疑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他明白了。从米格的机翼下出现了回礼的闪光。它好像是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他的内脏,他因为恐惧而感到浑身寒冷。对方向他回敬了两枚导弹。他现在死定了。
在射出麻雀后两秒钟,沃克后悔了,他希望刚才选择的是响尾蛇。道理很简单,响尾蛇发射后就可以不管了,它们自己会去找到目标,不管战鹰在哪里。而麻雀需要战鹰为它们制导。如果他现在调头离开,那么射出的导弹会因为失去了制导而漫无目的地飘游,直至无害地落到地上。
就在他想马上调头离开时,沃克看到从米格射出的导弹翻滚着朝地面落了下去。这时候他才明白它们根本就不是导弹;那伊拉克人只是释放机翼下的副油箱以愚弄他。铝合金油箱在早晨的阳光照耀下,如同发射出来的已经点火燃烧的导弹那样闪闪发光。这是一个诡计,而他,唐·沃克,差一点中了这个诡计。
在米格飞机里,阿卜德尔卡里姆·巴德里看到那个美国人不准备调头离开了。他考验了对手的神经,但是他失败了。在后座里,奥斯曼找到了音量发送按钮。越过兄长的肩膀他能够看到他们正在爬升,已经升上地面好几英里了。
“我们去哪里?”他尖叫着说。他最后听到哥哥阿卜德尔卡里姆的声音,相当平静。
“安静点,兄弟。我们去见父亲。啊,仁慈的安拉!”
这时候,沃克看到两枚麻雀爆炸了,像是在三英里之外绽开了两朵巨大的牡丹,接着苏制战斗机的碎片翻滚着跌向了地面。他感觉到脊背上的冷汗如同小河般流淌下来。
他的僚机飞行员兰迪·罗伯茨刚才一直在他的后上方位置,这时候飞到了他的右翼,戴着白手套的手跷起了一只大拇指。他也跷起大拇指作为回答,另两架战鹰已经放弃追击其他四架伊拉克战机,从下面爬升上来重新编成一个队形,继续朝着库特的那座桥梁飞去。
这就是战斗机空中格斗的速度。整个行动,从雷达初次锁定,至米格29支点战机被击毁,只过去了仅仅三十八秒时间。
那天上午时钟敲响十点时,私家侦探由他的“会计师”陪同,一起来到了温克勒银行。会计师提着一只很大的公文箱,里面装的是十万美元的现金。
这些钱是通过银行界的一位沙燕安排的一笔临时贷款。听说这些钱只不过是在温克勒银行暂存几天,事后会取出来退还给他,那位沙燕才松了一口气。
看到这些钱时,格穆利希先生高兴了。假如他注意到这些美元只占这只公文箱的一半厚度,那他的热情就不会这么高了;假如他看到假箱底下面的东西,他会吓得魂不附体的。
为隐蔽起见,那位会计师被请到了隔壁哈登堡小姐的办公室,律师留下来和银行家一起为这个新账户安排绝密操作代码。安排妥当后,会计师被召进来领取这笔款项的收据。到十一点时,事情办完了。格穆利希先生召来保安,陪客人走到门厅并且送到门口。
下楼时,会计师对着美国律师的耳朵轻轻说了一句话,律师把这句话翻译给保安听。保安点了点头,装着格栅门的古旧电梯在夹层停下了。三个人走出电梯。律师向他的同事指了一下男洗手间,会计师进去了。律师和保安留在电梯门外等着。
这时候,他们听到门厅里响起一阵吵闹声,显然声音真的很响,因为这里到门厅要顺着廊道走二十步,还要走下十五级大理石台阶。
保安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就大步流星地沿着廊道走了过去,到了能看清下面大厅的台阶上方,看到情况后,马上快步跑下去解决事端了。
太令人愤慨了。三个无赖,显然喝醉了酒,竟然进入银行门厅骚扰那位接待员,跟她要钱再去买酒。女接待员后来解释说,他们谎称是邮递员骗她打开了前门。
保安怒不可遏,努力要把这些歹徒轰出去。没人注意到其中一名无赖进入门厅后即把一只空烟盒塞进了门缝底下,所以,这道自动关闭的大门失灵了。在互相推搡之际,也没人注意到第四个人手脚并用爬进了银行大厅。爬进来的人直起腰来,立即与跟在保安后面下楼走到门厅的纽约律师站在了一起。
他们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保安把三名无赖推回了街上。当保安转回身来时,发现律师和会计师已经自己从夹层下来了。他为这意外的混乱事件连声道歉,并把他们引出了银行。到了外面的人行道上,会计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别担心,”律师安慰他,“你干得很好。”
他们在说希伯来语,因为除此之外会计师不会说其他语言。实际上他是来自贝尔席瓦的一名银行出纳员。他来到维也纳执行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特工行动的唯一原因是,他碰巧是那名撬锁专家的双胞胎兄弟。现在,撬锁专家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的夹层清洁室里。他将在那里静静地等待十二个小时。
麦克·马丁下午时抵达了鲁特巴镇。平常坐小车不会超过六个小时的这段路程,现在花了二十个小时。
在鲁特巴南郊,他发现了一个赶着一群山羊的牧羊人。他用剩余的第纳尔纸币以差不多高于市场价格两倍的高价,从牧羊人那里买下了四头羊。这使牧羊人感到既奇怪又高兴。
虽然现在被绳子拴着,山羊们被领到沙漠里还显得挺高兴。它们不可能知道,它们之所以在沙漠里,只不过是麦克·马丁可以据此解释为什么他在午后的太阳下游**在公路南方沙漠里。
马丁的问题是他没有指南针——指南针与其他装备一起留在了巴格达曼苏尔区一间小屋的地砖下面。现在他用太阳和他那只廉价的手表,尽可能准确地测定从镇里的无线电塔到他埋藏摩托车的那个旱谷的方位。
这段路有五英里,因为赶着羊路上走不快。但它们也起到了作用,有两次他看见路上的士兵盯着他,直至从视线中消失,但那些士兵没采取任何行动。
太阳下山前他找到了那个旱谷,认出了做在附近岩石上的记号,他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才开始挖掘。那几只快乐的山羊慢慢地游**走了。
那件东西还在,包着塑料袋,是一辆长长的125CC雅马哈越野摩托车,黑色车身,挂着驮袋,里面装着副油箱。掩埋的指南针也在那里,还有手枪和弹药。
他把自动手枪连同枪套挂在右边的屁股上。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借口了,伊拉克农民决不会在那个地区骑着那种摩托车。如果遭到拦截,他只能开枪射击并逃走。
他骑着摩托车彻夜行驶,比进来时的吉普车跑得更快。这辆越野摩托车不但能在平地上快速行进,还能在旱谷边的崎岖小路上骑行。
半夜时,他给摩托车加了油,自己也从驮袋里取出水喝了几口。然后他骑车向正南方的沙特边境进发。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越过国境。这个地区都是没有特征的布满岩石和沙砾的荒地,而且有时候他不得不走之字形路线,因此他很难估计到底走了多少英里。
他指望着,一旦到了泰普林路,他就能确认已经处在沙特阿拉伯境内了。泰普林是那个地区唯一的一条公路。前方的土地平展了一些,他正以每小时二十英里的速度行驶着,这时候他看见了一辆汽车。假如他没有这么疲劳,他本应该快速作出反应,但他现在已是混混沌沌,提不起精神了,他的反应迟钝了。
“不许动。”
不是阿拉伯语。他开动他那已经劳累不堪的脑筋。这种语言很久以前听说过。对了,在海利伯里,某个老师曾千方百计地教过他复杂难学的法语。
“别开枪,”他缓慢地用法语说,“我是英国人。”
法国外籍军团这支巡逻队中只有三名英国军士,其中一个叫麦库林。
“是吗?”麦库林用英语说,“好吧,你最好坐到那辆指挥车上去。这把枪就交给我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法国外籍军团巡逻队在远离他们驻地的西部,正在泰普林路上巡视,察看有没有伊拉克逃兵。有麦库林军士作为翻译,马丁向法国中尉解释说,他刚刚在伊拉克那边执行一项任务。
外籍军团对此相当理解,战斗在敌后也是他们的专长。好消息是法国人有一部电台。
在黑咕隆咚的清洁用具室内,撬锁盗贼耐心地从星期二的白天等到了夜晚。他听见各位男职员走进男洗手间来做他们进来要做的事,然后离开。隔着一道墙,他能够听到电梯偶然呜呜响着上上下下。他坐在自己的公文箱上,背靠着墙壁,偶尔看一眼夜光手表,以了解过去了几个钟头。
在五点半至六点钟之间,他听到职员们下楼穿过门厅回家去了。他知道,六点半时一位夜间值班员将会到达。保安会放他进来,届时保安应该已经对照着当天的上班职员名单,核实了每一位经过他的台子走出银行的职工。
六点钟一过,保安下班离开以后,夜间值班员就会锁上前门,合上报警器。然后他会取出那只每天晚上带来的袖珍电视机,坐下来观看电视节目,直至他去作第一次巡视。
根据耶里德小组的报告,甚至清洁工也会受到监视。他们在星期一、三、五晚上打扫公用区域的卫生——厅道、楼梯和洗手间;星期六,清洁工在保安的眼皮底下打扫各个办公室的卫生,门卫自始至终跟着他们。但星期二晚上应该是没人会来打扰撬锁高手的。
夜间值班员的工作程序显然一直不变。他分别在夜晚十点,凌晨两点和早上五点对楼内作三次巡查,检查各处门户。
上班后与第一次巡视之间,值班员看电视,并吃带来的盒饭。在从十点至两点的这段最长的间隔,他会小睡一阵,闹钟的铃声设在凌晨两点钟。盗贼打算在这段时间行窃。
盗贼已经见过了格穆利希的办公室,以及那非常重要的办公室的大门。这扇门是用实木做的,幸好没连上报警装置。报警装置是连着窗户上的,盗贼已经注意到了踢脚线与地毯之间有两块压力填衬隐约凸起。
半小时后,值班老头完成了工作,他把头探进男洗手间的房门,开了一下电灯,察看一下装有警报线的窗户,关上门回到门厅桌子边去了。在那里,他选了一个晚间体育节目频道。
十点四十五分,在漆黑之中,撬锁盗贼离开男厕所,溜上楼梯,到了四楼。
他在格穆利希先生的办公室门口花了十五分钟时间。四档隼眼门锁的最后一档缩回去了,他闪身进入了房间。
他头上戴着一个头灯,但他还是取出一支大手电扫描着房间。在手电光下,他避开了两个报警压力填衬,从未加防护的那一边走近了书桌。然后他关掉手电,恢复用头上的小灯照明。
书桌上格的三只抽屉锁不成问题——都是小小的百年古铜锁。三只抽屉拉出后,他把手伸进去探摸有无旋钮、按钮或者拉栓。没有。在一个小时之后,在第三只抽屉后边的右下方,他才找到了它。是一根小拉栓,黄铜做的,长度不超过一英寸。他拉了一下,一声低低的咔嚓声,木档底部的一块长条嵌板弹开了一厘米。
藏在里面的盒子相当浅,不足一英寸,但盛放二十二张薄纸绰绰有余。这些纸全都是授权书的副本,格穆利希负责的账户就是根据这些来操作的。
撬锁专家取出他的照相机和一只三脚架。铝合金三脚架能把预先设定焦距的相机保持在纸张上方最佳距离上,从而获得最清晰的图片。
这叠纸最上面的一张,是头天上午由私家侦探代表美国那个虚构的客户开立的账户操作方法。
他要的那一份是从上面数的第七张。号码他知道——在美国人接管之前,摩萨德已经向耶利哥的账户付了两年款。
为保险起见,他把这些纸全都拍了照。把暗盒恢复原位后,他又合上并且锁上所有的抽屉,然后他退出去,返身锁上了办公室门。凌晨一点十分时,他回到了男厕所旁边的清洁用具室内。
上午银行开门营业时,撬锁专家听着隔壁的电梯上上下下运行了半个小时,他知道保安用不着护送员工进入办公室。第一位顾客于十点差十分出现了。当电梯从他身边经过升上去时,窃贼溜出洗手间,踮着脚尖走到廊道的尽头,去看下面的门厅。保安的那张台子空着,他陪顾客上楼了。
窃贼取出一只信号机按了两下按钮。三秒钟之后,前门的门铃响了。一楼门厅女接待员激活电子对讲系统,问道:“谁呀?”
“送货的。”一个小小的声音说。接待员按了一下开门按钮,一位满面笑容的送货员走进了门厅。他带进来一幅巨大的油画,用棕色的牛皮纸包裹着,还扎着带子。
在他的身后,大门开始徐徐地自动关上。这时候,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在门缝底下塞进了一叠纸。那门看起来是关上了,但锁舌没有到位。
送货员把油画立在接待员的台子边上。这幅画很大,有五英尺宽四英尺高,完全挡住了她看向门厅的视线。
“可这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她疑惑地说。送货员从油画旁边伸出头来。
“只要在这里签收一下就行了,请吧。”他一边说,一边把一块夹着收条的夹板放到了她面前。接待员在审阅收条的时候,撬锁高手走下大理石台阶溜出门去了。
“但这上面写的是哈兹曼画廊呀。”女接待员指出。
“是呀。巴尔加塞,14号。”
“可我们这里是8号。这里是温克勒银行。画廊在那边。”
一脸迷惘的送货员道歉后离开了。保安也从大理石梯级上走了下来。前台接待员把刚才的事情说给他听。他哼了几声,在门厅内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重新拿起了一份早报。
黑鹰直升机在中午时分把麦克·马丁送到利雅得的那个军事基地,那里有一小组人在等待着他。其中有英国秘情局的史蒂夫·莱恩,美国中情局的奇普·巴伯。马丁没有料到会遇见他的顶头上司——英国特空团指挥官布鲁斯·克雷格上校。马丁在巴格达期间,特空团已经陆续派遣了整整两个中队的官兵在伊拉克西部沙漠参加行动。特空团总共只有四个中队,其中一个中队仍留守在英国赫里福德作为常驻中队,另一个中队分成若干小组在世界各地开展培训任务。
“你拿到手了,麦克?”莱恩问。
“拿到了。耶利哥的最后情报。不能用无线电拍发。”
马丁简单解释了一下不能发送电报的原因,并把那份皱巴巴的报告交了出去。
“麦克,这两天我们一直为联系不上你而犯愁呢。”巴伯说,“你干得真漂亮,少校。”
“我只有一件事,先生们,”克雷格上校说,“如果你们已经用完了他,我可以把我的部下带回去了吗?”
莱恩正在阅读那张纸,尽力把阿拉伯语译解出来。
“哦,是啊,我想可以。我们非常感激。”
“等等,”巴伯说,“你现在让他去干什么,上校?”
“噢,机场对面我们的基地里,有床铺,还有饭菜……”
“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呢。”巴伯说,“少校,给你一份堪萨斯牛排加油炸薯条,在大理石浴缸泡一个小时,再加上一张柔软的大床怎么样?”
“太棒了。”马丁哈哈大笑起来。
“好。上校,让你的部下去路那边的凯悦酒店套房里过上二十四小时,以表示我方的感谢。行吗?”
在驱车去空军总部对面那家宾馆的短短的路程中,马丁把耶利哥的情报翻译好,交给了莱恩和巴伯。莱恩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
“就是它,”巴伯说,“空军会去那里把它炸飞的。”
要使这位尘土满面的伊拉克农民住进凯悦酒店的最豪华套房,奇普·巴伯亲自办理入住登记手续才得以成功。马丁安顿下来后,巴伯离开旅馆到马路对面的黑洞去了。
马丁确实在那只深深的、冒着蒸汽的浴缸里泡了一个小时,用宾馆免费提供的香波和剃须用具擦洗身子,刮胡子。当他踏出浴室时,牛排和炸土豆已经摆放在客厅的一只盘子里了。
他才吃到一半就感到一阵睡意袭了上来。他刚刚爬上卧室那张宽大松软的双人床就睡着了。
在他睡眠期间发生了一些事。刚刚熨烫过的衬衣、短裤、长裤、袜子和皮鞋送进了他的客厅。
在维也纳,吉迪·巴齐莱把耶利哥账户的操作细节传送到了特拉维夫。在那里,摩萨德开始用适当的措辞准备一份极为相似的复制文件。
爱迪丝·哈登堡从银行下班后,卡里姆带她去喝咖啡,并向她解释说他要回约旦一个星期,探望患病的母亲。她接受了这个理由,拉住他的手叮嘱他尽早回来陪她。
从黑洞发出的命令到达了塔伊夫的一个空军基地。那里,一架TR-1侦察机正准备起飞,去伊拉克北方地区执行一项使命,去沙尔喀特的一个主要兵工厂进一步拍摄照片。
起飞前又增添了一个任务,专门去访问和拍摄哈姆利山脉北部的丘陵山区。新任务的地图坐标已经送来了。当基地的中队长对突然的变化提出抗议时,他得知这个命令是耶利米指令。抗议结束。
刚过两点,那架TR-l就起飞了,到四点钟时,它拍到的照片图像已经出现在黑洞廊道尽头那间特定会议室的屏幕上了。
那天山区上空有云团和降雨,但那架侦察机配备着ASARS-2设备,其远红外和热像雷达可以穿透云、雨、雾、冰雹和雨夹雪,因此照片还是拍到了。
这些图像到达后,美国空军的贝蒂上校和英国皇家空军的佩克少校对它们作了研究。他们两位是黑洞最好的照片分析专家。
计划会议在六点钟开始。出席会议的只有八个人。其中有霍纳将军的副手——同样有决断力但更为活泼的巴斯特·格洛森将军。史蒂夫·莱恩和巴伯·奇普这两名情报官也参加了,因为找到这个目标,并知道目标背景情况的就是他们两人。两位分析专家贝蒂和佩克,要在会议上解释他们对该地区照片的译解。在场的还有三名作战参谋,两名美国的,一名英国的,他们将作记录并且保证会议布置的任务能得以执行。
“我们在这里有一个问题。”他说。
“解释一下吧。”将军说。
“长官,提供给我们的情报是格子坐标的十二位数字,六位代表经度,六位代表纬度。但这还不是卫导参照图,只有卫导参照图才能把目标圈定在几平方码之内。我们谈论的地方有一平方公里。为保险起见,我们把那地方扩大为一平方英里。”
“怎么样?”
“喏,就是这里。”
贝蒂上校朝墙上作了一下手势。放大了的照片盖满了差不多整整一面墙。这是一张计算机增效的高清晰度照片,有六英尺长,六英尺宽。大家都转过头看着。
“我看不出什么东西,”将军说,“都是山。”
“就是这个问题,长官。目标不在那里。”
与会者的注意力转到了密探身上。毕竟这是他们提供的情报。
“那里,”将军缓慢地说,“应该有什么东西?”
“一门大炮。”莱恩说。
“一门大炮?”
“就是所谓的巴比伦大炮。”
“我还以为你们情报机关在制造阶段已经把它们全都拦截下来了呢。”
“我们是拦截了。但显然有一件漏网了。”
“这东西我们一直在作研究。发射器应该是一枚火箭,或是一个秘密战斗轰炸机基地。大炮不能发射这么大的载荷。”
“这门大炮能发射,先生。我已经与伦敦核对过了。大炮的炮筒有一百八十多米长,口径一米。载荷超过半吨。根据所使用的**燃料计算,射程可达一千公里。”
“这里到三角区域的距离是多少?”
“四百七十英里,或者七百五十公里。将军,你们的战斗机能否拦截炮弹?”
“不能。”
“爱国者导弹呢?”
“有可能,如果它们在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间,并能及时发现它。也许不能。”
“问题在于,”贝蒂上校插话,“大炮也好,火箭也好,这里看不到目标。”
“会不会埋在地下,像库拜组装厂那样?”巴伯提议。
“库拜那个工厂上面伪装成一个废车场,”佩克少校说,“可这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没有道路,没有输电线路,没有防卫,没有直升机坪,没有铁丝网,没有兵营,只是一片荒山野岭。”
“假如,”莱恩辩解说,“他们采取了与塔尔米亚一样的伎俩——把防线建在四周很远处,那么防线就在照片以外了?”
“我们也研究过了。”贝蒂说,“我们观察了方圆五十英里范围。没有东西,没有防卫。”
“会不会是故意不设防卫的一个骗局呢?”巴伯说。
“不会。伊拉克人总是保卫着他们的贵重财产,即使对他们自己的人民也严加防范。看这里。”
贝蒂上校走到图片旁指点着一组棚屋。
“也许他们挖空了整座山。”莱恩说,“你们这样干过,在夏延山。”
“那是在钢筋混凝土大门后面的一系列山洞,隧道和一个个房间。”贝蒂说,“你现在说的是一支长度为一百八十米的炮筒。要把那个东西放进一座山里,你得把整座山从山顶开始扒下来。先生们,我认为炮膛、弹药库以及所有的居住区都可以建在地下,但那么大的一根炮筒肯定会在某个地方露出来。可这里没有。”
他们又去审视那张照片。这个方块里有三个村庄,第四个村庄露出了一部分。三个村庄中最大的那一个没有防爆门或者进出的公路。
“如果大炮就在那里的某处,”佩克提议,“为什么不对那一平方英里进行饱和轰炸呢?那样会把可能盖着武器的任何山头炸坍。”
“这主意不错。”贝蒂说,“将军,我们可以出动大胖丑八怪,把整个一平方英里炸成一摊烂泥。”
“我能否提个建议?”巴伯问。
“请吧。”格洛森将军说。
“假如我是萨达姆·侯赛因,患有他那种偏执狂,而且我有一件这么重要的武器,我肯定会让我最信任的人去负责。而且我会授权给他,万一那座要塞遭到轰炸,他可以发射大炮。简单地说,如果第一批炸弹没炸着——一平方英里是一块很大的地方,那么其后的炸弹就来不及了。”
格洛森将军俯身向前靠了过去。
“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巴伯先生?”
“将军,如果上帝的拳头在这些山里面,肯定是用极为高明的伪装术隐藏起来的。要能够百分之百地摧毁它的唯一方法,是采取相同的隐蔽行动。派出一架飞机,突然间冒出来,发动一次奇袭,一次投弹击中目标。”
“我不知道这话我还要说多少遍,”贝蒂上校恼火地说,“可我们不知道该往哪里扔炸弹,准确位置。”
“我认为我的同事是在说目标标定。”莱恩说。
“但那意味着要派另一架飞机,”佩克提出异议,“就像海盗为狂风标定目标那样。即使目标标定者也必须先见到目标才行呀。”
“这个方法在打击飞毛腿时效果很好。”莱恩说。
“是啊,特空团战士标定导弹发射架,我们把它们炸飞。但特空团战士就在现场的地面上,举着望远镜在距导弹一千码的地方。”佩克说。
“是这样。”
会议室沉静了好几秒钟。
“你们是说,”格洛森将军说,“派人深入到那里的山区,为我们标示一个十平方码的目标。”
讨论又进行了两个小时,但总是回到莱恩的观点上。
首先是找到它,接着是标定它,然后是摧毁它,而且全都必须赶在伊拉克人反应过来之前完成。
“长官,你醒醒,长官。马路对面叫你过去,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