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呵斥就像是一道雷,直劈男人头顶。

他压着心头一下呼啸而上的恐惧,使出全身的力气铆足劲儿的跑。

就在前面了。

就在眼前了。

再有几步就跑到了。

他不能停,他若是停了,小妹就危险了。

他必须跑,不往狗洞的方向跑,往另外的方向跑。

他被抓了,小妹就有成功逃出去的机会。

男人咬着牙,抱着怀里的狗娃,想着到了草丛就把狗娃丢了草丛里,然后自己去翻墙吸引这些杂种的视线。

可在那一声呵斥之后,他没有听到紧随而来脚步声,没有听到接踵而至的更加冷酷的呵斥叫骂声。

周围安静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心跳声和风声。

男人没忍住疑惑,转头。

去看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

转头那一瞬,看到一个男人刚好倒地。

倒地?

他猛地瞳孔一颤。

眼睁睁看见,月色下,那男人脖颈上插着一把刀。

男人瞬间心跳如雷。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这次遇到的是贵人!

是贵人帮他!

自从被抓到现在,他挨过打挨过饿,几次死里逃生都想着往出逃,拼了命也要带着狗娃和妹妹逃出去。

他没红过一次眼。

可现在。

却忍不住眼窝子发热,发酸。

有人帮他了。

他卯足了劲儿跑到狗洞那里。

激烈的喘息,眼睛朝着周围环视一圈。

没有再来巡视的。

他冲着对面那扇门,学了三声狗叫。

第三声声音一落,就见他妹妹朝着这边狂跑。

孩子可能是怕声音太大,甚至把鞋子脱了,抱在怀里跑。

小姑娘上次跑这么快,还是偷了家里三个铜板去买糖葫芦被娘抓住挨打的时候、

她和二妮一起跑。

二妮也偷了家里的铜板。

两人举着糖葫芦在家门口的巷子里疯狂的跑,后面是她后娘和二妮娘举着鞋底子追,一边追一边骂。

现在追着她打的娘亲没了。

二妮也……

要没了吧。

她要跑的快快的,快快的,不被发现,逃出去,逃出去就有机会报仇。

砰!

小姑娘被关的时间太久了,太久不活动了,她发出最大的力气跑,跑到草丛处,几乎眼前一黑哇的一口血吐出来,人朝着前面就栽过去。

却没直接栽了地上。

她被扶住了。

小姑娘错愕抬头。

入眼就瞧见一张漂亮的脸。

是个漂亮的哥哥,扶住了她。

徐西宁一把将要跌倒的小姑娘接住,带着她转头朝狗洞爬出去。

不是墙高飞不出去,而是狗洞更有性价比,不容易被发现。

男人带着狗娃,从狗洞一钻出来,迎面就看到今儿下午给他五个烧饼的人。

他抱着孩子哽咽,“多谢兄台。”

傅珩点了个头,朝徐西宁道:“徐大夫,瞧瞧吧,这孩子估计烧的厉害,脸红的要破了。”

月色不大。

徐西宁看向男人怀里的孩子,抬手在孩子手腕和掌心摸了摸脉。

被徐西宁接住的小姑娘,大喘着气,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向徐西宁摸脉的手。

心跳的砰砰的。

树林间,老鸦飞起,掉落几片树叶,惊扰地上飞虫。

“惊吓过度导致的高烧惊厥,幸亏出来的及时。”

徐西宁皱了下眉,没多说,从身上摸出一个药瓶儿,倒出一颗药丸。

随身携带的水囊倒出一点水,没有什么容器来化药。

徐西宁将水到了自己的掌心,将那药丸放进去碾成药汤,掰开孩子的嘴直接灌进去。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客栈那里更是不可能回去。

今日下午,章景繁和章敏在街上溜达一圈,发现这济南府怪异的地方实在太多,他们甚至没敢在当地买宅子。

此时只能带着这逃出来的三人去后山一处傅珩和徐西宁提前踩过点的位置。

一个小山洞。

山洞里,提前放了吃食和衣裳。

一路走过来,徐西宁给那小孩儿灌下去的药已经起了作用,孩子出了一身黏糊糊的汗,开始退烧。

男人高悬的心,总算是落停,他把孩子给妹妹抱了,再次给傅珩和徐西宁磕头谢恩。

被傅珩一把拦住,指了山洞里几处石头,“坐下说话吧。”

不敢点火。

好在这个季节的夜里也不算寒凉。

男人将徐西宁他们提前准备好的吃食往妹妹那里放了放,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朝傅珩和徐西宁道:“我叫赵春山,是济南府今年新中的秀才。

“洪水暴发之后,城中忽然出现悍匪。

“悍匪先是挨家挨户进门就抢,但凡有反抗的,他们就砍杀。

“后来官府打杀了几次,将这些悍匪驱逐出济南府了。

“只是没过多久,这些悍匪再次卷土回来。

“这次官府没管,这些悍匪也没抢砸,反倒是将我们全部都赶去了寺庙。”

徐西宁皱眉,“全部?哪些人?”

男人眼里透着巨大的惶恐和愤怒,“全部,济南府全部的人。”

“全部的人?”徐西宁和傅珩对视一眼,眼底震惊一下涌起。

男人点头,“嗯,城里全部的人都被赶去了寺庙,开始只是关着,后来他们开始过来拉人,只找八九岁到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长得好看的,全部带走。

“但凡家里反抗的,就地……让狗活活咬死。”

男人说着话,看了一眼他旁边的妹妹。

小姑娘抱着小侄子,红着眼,“抓我那天,二妮跑出去了,他们去抓二妮,我哥趁机给我脸上划了两刀。”

划了两刀毁了容,但命保住了。

她死死的咬着嘴唇,但眼泪刷刷的往下落,绷不住,哭,“二妮让抓走了,我刚刚看到二妮,她腿没有了,只剩下上半身,她要死了。”

她从脖子里往出拽那枚玉佩。

手哆嗦的几乎抓不住那绳。

“二妮给我的,刚刚给我的,二妮……”

她泣不成声。

徐西宁却是在看到玉佩那一瞬,惊得几乎跳起来。

傅珩也皱眉。

朝小姑娘道:“玉佩我能看一下吗?”

男人直接将那玉佩从妹妹脖子上摘下来,递上前。

徐西宁拽出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佩。

两个玉佩放在一起。

严丝合缝拼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这是永安王的令牌。”傅珩盯着那图案,沉默一瞬,“先帝亲赐,团纹莲花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