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模样，在玉川看来，却多少觉得嗤之以鼻。
这位皇上与其在这里装模作样的求神告祖，还不如平日里多想想自己作为一个皇帝是否哪里失格了。看上去是个明君，实际上……也不过是他登基的这两年，不曾出什么大事罢了！
在念念有词地祈祷完毕之后，宇扬烽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而后将位置让给了轻尘大师，还刻意拍了拍轻尘大师的肩膀：“轻尘道长，这一切……可没就都交给您了啊！”
即便是在面对堂堂皇帝的时候，轻尘大师也显得没有丝毫惧怕。
他略微点头，而后便退到了后面，似是砖头看了一眼玉川这边，才对视着身旁的弟子吩咐了两句。这作法，便就算是真的开始了。
这不是玉川第一次见到轻尘大师作法，不过说起来，瞧着他那样子，到还真是有些得道高人的模样呢！这一次和上一次在太后的祥瑞殿所进行的做法，有着完全不同的两种模样。
道袍飘飘，让玉川都要以为，他马上就要飞升成仙了！
至于他到底在说什么，口中念叨着什么咒文，那玉川则是一概不知的。
旁人如何，玉川是不知道的。不过她却听着那轻尘大师念叨着的咒文，多少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还好她就是个小宫女，站在郑紫秀的身后，恐怕除了宇阳厉，旁人也发觉不了她都快要闭上眼睛了。
这一次轻尘大师的作法，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所在。他最后也只是将三炷香插在了殿中三个不同方位的香炉里头，而后仔仔细细地观察了这三炷香的香灰和烟气，这才叹了一口气，抱拳走到了宇扬烽的面前。
“启禀皇上，作法已经完成。贫道虽然不才，但也看出个一二来，不知……当讲不当讲。”
可能卖关子就是这些个道士们的通病，反正也不是太着急的事情，轻尘道长倒像是非要让宇扬烽和这么多大臣都伸长了脖子请着自己说话，才肯开口说道一番一般！
宇扬烽也是着急，所以只是对着轻尘道长匆匆挥了挥手：“快说快说，你看出什么问题来？不管你说的是什么，朕都杀你无罪，只要你快些开口告诉朕，到底怎么回事就是！”
他如此着急，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江山，也是围着让堂下的大臣们都看看的吧！
轻尘大师前头自然还是要说一些神乎其神的话来，不过到了后头，还算是简洁明了：“自皇上登基以来，虽说各地未曾出什么大事，但是也是小小异象频发，恐怕……不好的兆头，从一开始就种下来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玉川觉得，有些事情是人为，未必旁人看不出来。而今日轻尘道长所说的话，一定会是宇扬烽嘱咐过的。总而言之，这种会动摇江山的话，本不应该从轻尘道长的口中说出！
果然，就连听了这话的宇扬烽，也是立时就把眉头皱了起来，而后敲了敲一旁的镯子，看着轻尘大师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轻尘道长，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其实连玉川都为轻尘捏了一把汗，而那轻尘道长也只是轻轻抖了抖手中的拂尘，仿佛全然不在意宇扬烽眼中那寒光一般，只是不住摇头：“咱们大越朝也太平了这许多年了，天地之势，也到了不太平的时候了！”
轻尘大师这话说的仍旧是不明不白，而宇扬烽眼中那冰冷的寒芒却更盛三分：“大师说话……还是要慎重！朕当年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登基，可未曾坐下什么事情，惹的天生怨怼。有此异象，想来……也不是朕的过错吧？”
这些话，就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了。
连下头的大臣们似乎都听出了宇扬烽语气里的迟疑，谁不知道他当年是怎么得到太子之位的呢？他不过是幸运的那个，也是筹谋最深的那个罢了！如果幽贵太妃的儿子宇炀弘还在，这太子之位，又哪里轮得到他宇扬烽？！
但不管宇扬烽怎么说，轻尘大师都是一副决不被宇扬烽影响的样子，仍旧不住地摇头：“天地之势便是如此，近日的异象也不过是因为变数即将到来的缘故罢了。所有人，都该做好准备！”
轻尘大师越说越直白，这让宇扬烽都有些忍不住地朝着前头走了两步。
这一次，他看着轻尘大师，眼中再也没有了任何一分仁慈：“大师，朕最后再和你说一句，请你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些比较好！从先皇开始，大越朝就没有经历什么大事，到了朕的手里头，也不会有大事，你说是吗？”
虽说是询问的语气，可已然带着危险。
宇扬烽到底是皇帝，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其实，饶是让玉川都觉得，看来这两年的皇位给宇扬烽的不仅仅是吃喝享乐，还有座位皇帝的历练。他这气势，果真是和当太子的时候全然不同了呢！
所有人都为轻尘大师捏了一把汗，而轻尘大师却仍旧是方才那般模样，即便看着宇扬烽靠近自己，被那股气势压迫着，他也不曾后退，反而越说越勇：“皇上大可以不相信贫道所说之话，不过异象已生，变数就要来临了！皇上……即便是今日取了贫道的人头，也改变不了这生出的变数！”
他这话说的，倒是直白！
让一向讨厌他的玉川，都多少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本以为他就是个在宫里头混吃混喝的道士，却没想到真的到了这样的时候，他还算得上是有几分骨气在里头的！
他的坚持，让宇扬烽一下子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若这话是私底下说的，宇扬烽大可以要了轻尘的命！但今日当着这么多大臣们的面儿，若他真的取了轻尘大师的人头，恐怕也是一个落人话柄的事情，让人觉得他这皇上，总归做的心虚！
到底，捏了拳头的宇扬烽也是阴恻恻地看了轻尘大师一眼之后，才深吸一口气，而后点了点头：“罢了罢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朕也相信你。只是朕也想问一句，既然变数即将生出，对于这个变数，大师可有什么好的解法？”
这不仅仅是宇扬烽要问的问题，也是这殿中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数道目光都落在了站在殿中的轻尘大师的身上，而轻尘大师也只是掐指算了算，而后复又对着宇扬烽摇了摇头：“回皇上，这变数……无解！待到变数来临的时候，只看皇上要如何去做。解法，自在皇上的心中！”
这回答……还真是标准的骗人钱财的老道才会说的话呢！
宇扬烽的目光越发阴沉了下来，却到底没有对轻尘大师多说什么。
他只是环视着殿中众人，而后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轻尘大师退下，这才对殿中的大臣们道：“你们听到了吗？变数即将到来，朕需要你们和朕万众一心，一起攻克这所谓的变数！咱们大越朝的气数正是旺盛的时候，请各位肱骨之臣，一定要站在朕的身边，陪同朕一起，看看这变数，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若玉川说起来，这宇扬烽可能没有别的优点，但却就是能说，能在这样的时刻里煽动人心！
其实若是换做从前，玉川可能还不知道。
但是成为洛玉川，见识到了梁州的一切之后，再看看如今眼前的这些奢靡。玉川就知道，这变数来临的时候，恐怕会打的宇扬烽措手不及！
旁的不说，虽说自先皇以来，大越朝就没有出过什么大事。但是实际上，自先皇到今日，大越朝的那点儿祖宗留下来的弟子，也差不多都被消耗殆尽了！
朝廷的税赋一年比一年繁杂，名目花样也一年比一年多了起来。百姓们之间就算是买个一官半职来做，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是引以为荣的事情！
好在大越朝已经经历了许多个丰收的年景，也不曾遇到过什么灾祸。所以眼下百姓们还算是有能力面对眼前的一切。还可以活在终日的幻想之中，以为年年都能丰收。
可光是在梁州的时候，玉川就看得清楚。
若是大越朝糟了灾祸，恐怕那些经年累月造就的弊端，全部都会在一瞬间显露出来。到了那个时候，大越朝还能走多久，就是不得而知的事情了！
只是这京都的达官贵人们，还有上座的皇帝，是无法体会到这些了！他们听喜不听忧，只要不出大错，那便是大功一件。至于百姓们的死活，他们又何尝放在眼里呢？
哪怕是到了这样的时候，宇扬烽想听到的都是好消息而不是轻尘大师的实话。
恐怕……在百姓们的眼中，这个变数，才是能救了他们的上苍恩德！
轻尘大师退下之后，这事儿似乎就算是在宇扬烽和诸位大臣们的心里头有了个底。
既然有了底，便也什么都不需要再做了。宫宴继续，享乐继续。无人知晓，在距离京都以外的地方，还有多少人在背负着苛捐杂税艰难度日！